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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上一瞬,我蹭着她的颈窝,说着撒娇的话。
      下一瞬,我睁开眼,周遭无光,白墙灰蒙一片。
      悲戚孤寂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我的意识似是从什么地方狠狠地摔落回来,那并不好受。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好一阵没缓过神来。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门外偶尔传来人语和走动声。
      这里是医院。
      醒来很久,我一直躺着未动,因为没什么气力,心脏也有些隐隐作痛。
      我的大脑很乱,我无法同时思考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和为什么那个人不见了。
      此刻,我睁着双眼,却觉得所见的一切都是虚无,我伸出手,总感觉下一秒会有个人有所动作。
      所听所感告诉我,这是真实。
      可我清晰地记得,我与那个她在一起时的那些画面,那些细节,那些亲密无间的,拥抱时感受对方心跳的瞬间。
      我无法相信那是梦。
      如果是梦,怎么可能会那样真实可感?
      等等,她……她长什么样子?
      我记不起来她的脸了。
      怎么会?明明那么多事情我都记得,可为什么她的样子我怎么就是想不起来?
      为什么啊……
      ……
      我记得的,真的是所有吗?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
      那一刻极度的恐慌和难过涌上我的心头,我的五脏六腑似乎都在抽疼,耳畔嗡嗡作响。
      难受至极。却又是条件反射般的反应。
      我好像,又忘记了。
      我想。
      可为什么是又呢。
      那天以后,现实与梦境的割裂感渐渐减弱,我脑海中关于梦的记忆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后来我只记得自己做了个梦,又突然醒来。
      最后,我终于完全不记得那曾让自己难过的大梦 。
      被爱是假的,所有都是假的。
      我不再记得自己渴求爱到做梦欺骗安慰自己这件事。
      如果我记得的话,只会笑话自己。
      太好笑了。
      多缺爱啊小可怜。
      大脑自动舍弃了这段记忆,对我来说,忘记才是最好的选择。
      某天,深夜。
      天极黑,夜极静。
      我却悠地来到一条喧嚣街道,此刻天光大好。
      我茫然地站着,呆看着陌生的环境。
      我明明吃了安眠药睡着了,这是哪里?
      没等我思考为何黑夜变白天的诡异事件,一道清冷却温柔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她说:“姐姐。”
      我循声转头看去,也不知道为什么确定对方叫的是自己,像是下意识的习惯。可是为什么会习惯?
      她走近我,然后直直站立在我面前,低垂着眼看下来。
      从来到这里开始,我一切感知的能力都极差,反应极其迟缓,大脑嗡嗡作响。
      并没过多长时间,我终于反应过来,稍稍抬眼看她。下一瞬,视线相撞,我瞧见了她的灼灼目光。
      我看清了她的脸,那个被我遗忘的“梦”忽然又被记起。
      “姐姐。这次,记得我吗?”
      “你还会突然消失吗?”
      我才发现,我忘记的不止模样,还有声音。
      我愣在原地,身体还是无法行动。像是年代久远又生锈斑驳的机器。
      我思考着她的话。
      这次?还是会消失?什么意思?
      我在记忆的海里苦苦找寻着答案,终于,终于,我找到了一点方向。
      “没关系,我会再走进你的心里的,以前都是这样的,都是这样的,不是吗?没关系,没关系……”她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来越低,像是安抚自己般自语。
      看她这般样子,我心疼至极。
      我很想抱抱她,说一句“我在这里”。
      我刚要动,便被她轻轻抱住了。
      那一瞬,两人同时开口。
      “姐姐。”/“我都记得。”
      “你记得?”/“不确定我记不记得就敢抱上来?”
      正要说笑,我却又怔住了。我的大脑混乱无比,无数个相似的梦的记忆翻涌而出,我陷入了黑暗。
      我开始做梦,梦的内容是以前的“梦”,包括那个让我难受至极的“梦”。
      像是做梦,又不像是梦。我是那些梦中内容的亲历者,此刻却成为旁观者,像是在观看电影却进入到了电影里的世界,还是自己主演的电影,实在诡异。
      我就那样看完一场又一场电影般,渐渐记起被我遗忘的事物。
      其实撒娇的人是她。
      是她蹭着我的颈窝,眸光滢滢。
      我这才意识到,她长得和我一般模样。
      只是在身高发型等有细微差异,只是她更明媚,更活泼。
      实在不怪我才认出来。
      “梦”外,我已经很久很久没照过镜子了。因为经常吃药,寻死,我的状况很差,皮肤没什么血色,身材瘦削。
      在很久之前,我瞥见了镜子里那个丑陋的怪物之后就再也没照过镜子。
      而她这般富有生气,明朗如月。
      我不敢认。
      我的脸上出现这般明媚开朗的笑颜会是什么模样?
      我无法想象。
      我又发现,我许多次入“梦”的契机,是极致崩溃和濒临死亡。
      这次是什么来着?
      我吞了攒了很久的安眠药。
      我之前出“梦”再入“梦”,都忘记了先前与她的相处记忆,可这次,我为什么会记起来这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来时,看见的第一眼是她——守在我身边。
      她见我终于醒了,刚要说话,我便先一步开了口。
      “你真的,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啊。”
      她愣了一下,“姐姐?你……”
      “我不在的时候呢?你在干做什么呢?我那么多次都不记得这些,每一次,都得你一个人,一次又一次向我靠近,累吗?一个人,孤独吗?……”
      她明了,我都记起来了。
      她一一答到:“我……在等待着你,姐姐。”
      “不累。”
      “不孤独。”
      我又问:“你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我,那样美好。可这样的你怎么会爱我呢?”
      “我生来就是爱你的。”她不置可否地回答到。
      听到这话,我很想哭。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哭,只是声音有些哽咽了。
      “可是活着实在太痛苦了,即便有你,我也活不下去啦。”
      眼前的世界开始颤动,一切都开始渐隐渐现。
      “对不起啊,还没让你也感受一下世界。”
      “不过,对你而言,世界会不会更美好些?”
      “感谢你的出现。”
      “……”
      我自顾自地说了很多。她没有说话,只是拥我拥得更紧了些,脸于我颈肩埋得更深了些。
      我们都太累了。
      我苟延残喘,她无尽等待。
      幸好,终要结束。
      世界坍塌,所有都将消失不见。
      但对于我们来说,是云开雾散,阴郁不再。
      此刻唯有你我相伴相拥。
      转世。
      序官,轮回路上的管理者。
      我指了指自己,对他真诚发问:“能不能把我分成两半?”
      序官声音劈了叉,“啊?”语气活像是“你在放什么屁”。
      我意识到表达太简略,又解释到:“我的意思是,能把我的灵魂分成两半吗?叫什么来着……分灵?”
      “你怎么确定你下一世是人?”
      没有拒绝,看来就是可行但有很多顾及规束。
      “那下一世我是人吗?”
      “……嗯。”
      “所以可以吗?”
      “没多少人会那么做。分灵不可逆,会导致往后每一世的寿命至少减半,气运可能还会不太好。并且,分出去的另一半灵不是你了,你的意识只能存在于其一。”
      说到这,序官见我眼睛发亮,更加头疼了。他只是一个老老实实的打工人罢了!
      “你怎么更心动了?”
      “实话说,是这样的。所以怎么操作?”
      “等我说完。分灵的过程非常痛苦,不会有人想死了还受如此痛苦的。”
      我笑了笑,并不觉得有什么。“一个意识一个灵体。如果说,有个人的深层意识中还藏有另一个意识,那分的这半灵,她……”
      我看见序官认命地闭上眼睛,感觉接下来的话也不用问了。
      “你吧。”
      “嗯。”
      “你知道这么做的人他们后来的故事吗?有的人分灵后,另一半灵散了,因为并没有所谓另一意识存在。有的人成功了,转世之后,却在茫茫人海中难以相遇,相遇了也难以相认,他们没有上世的记忆。他们各自遇见新人,没人记得在入世前,说的祈望再次相见相爱的话。美好的结局,几乎没有。”
      何苦呢?轻轻松松地走不好吗?一定要赌这种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吗?
      我明白他想说的,但我依旧不为所动。
      “我这一世活的……很短,我这样不惜命的人能投好胎吗?不能吧。应该还是会很苦。我想赌那一点点甜,也想她真正地活着。”
      她不用再困于我小小的心境中,不用长久地等待。不会见不了广阔天地,只得见我内心阴郁。
      希望她见了这世界之后,不再爱我。
      序官静默许久,想反驳什么,但还是没说。
      最后他只是淡淡道:“随便。”
      “哦。”我挑了挑眉。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敢面对这人用可以说很不怕死的态度。
      甚至有些熟练。
      奇怪。
      哈哈。
      死了真是轻松。笑起来可以那么轻松。
      分灵时那种不可见的极致疼痛遍布全身。
      好疼。
      那一瞬间,我忽然生出自己并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的感觉。
      我好像见到了序官所说的“有的人”。
      也好像不知道多少年前,也是此情此景。
      想到这些,我又想笑。
      要真是那样……
      我真是有够疯的。
      然后竟是昏了过去。
      “‘恭喜’。折磨她那么久,终于成功了。”序官语气平平,脸上闪过微不可查的不快。
      我分出来的那半灵,同我一样有些虚晃,比我的更加透明,但她还是稳稳接住我,又调整了下换成更亲昵的姿势,才抬眼看向序官,笑笑回应道:“谢谢。”
      “折磨?我只是在帮她早点解脱。”这语气非常理直气壮。
      “……你有没有想过,你所做所为,所求为何,她是知晓的。她很坚持让你存在于真正的人世,但没有一次怀疑发问过,你为什么存在在她身上。你觉得,她真的相信是自己需要爱,所以她的心神使你诞生吗?”
      她怔愣许久,看向怀里的我。“她……”
      “走吧。”
      序官不愿再语,不知道口中念了句什么,驱使手中法器,朝我们的方向一点。
      点点星光,洒落下来。
      过往浮尘皆忘,获新生,往后光芒如初旭。
      在起效的前一瞬,她诚挚又笃定,在我耳边低语。
      “姐姐,这一世见。”
      我听不到。
      人影最终隐没在仙台烟云之中。
      序官按了按眉,他也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于百年之前,他就见过我了。
      在这之前,我有过两次失败的分灵。
      “说帮她早点解脱其实没错,她这命确实是太苦了。”
      她们本就是两个不同的灵魂。
      百年前,她们原是要出生在同一家,成为一对孪生姐妹。
      可那家人封建腐朽,人性卑劣,因为神婆的一句怀的女胎,态度大转弯,把怀孕五个月的妻子、儿媳当牲畜看。有时一天就丢下些难以下咽的剩饭剩菜,有时候还会忘记,几天才给一顿吃食。
      他们不在意胎儿死活,女人的话留口气儿就行。他们隐隐地期待:这女胎能流掉。
      可偏不如他们愿,三个月之后,一个女孩出生了。
      那家人疑惑,怎么没流掉还生下了?母亲都几乎瘦骨嶙峋了,这胎儿生命力竟是这么顽强。
      没人知道,出生的这个女孩,是把母亲腹中另一个胎儿当养分吸收了,将其魂体也一并吸收。
      她还没来到世上,便背负恶,使她来到世上时,命中带煞。
      她没产生个人意识时的过错却也需要她偿还,这是天命。
      她往后五世,都将过着极苦极难的人生,气运极差,一生受尽人间疾苦而终。
      这所谓因果,是她未曾想到的噩梦开始。
      她不知道胎儿时想活下去的本能,会有如此后果。
      两个灵魂几乎融为一体,被她吸收的灵魂并没有消失,剩下一缕残魂,在她意识深处产生了“她”自己的意识。
      于是,后来,后面的每一世,原本要成为她的姐妹的人,在她的深层意识之中,看着她的记忆,看着她的痛苦。
      第一世,她十五岁被卖,没活过二十岁。
      而第二世之前,“她”偶然间知晓了所有。
      当“她”知道自己原本可以是一个独立个体时,“她”是极怒极恨的。
      可第二世,看着痛苦的她,“她”回忆这两世,又突然没那么怨了。
      苦,实在是太苦了。
      她真的应该承受这些吗?
      其实就算她没有吸收了自己,“她”大概也活不下来,活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生活,就那家子畜生。
      可是要不是她,“她”至少还是能成为一个人,能入轮回。
      “她”一边陷入万般矛盾的心理,一边又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要消失了,
      “她”开始偶尔不能清楚思考,不能行动自如。
      “她”想,应该是自己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的魂,快散了,或者,要被完全吸收了。
      接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还是……
      “她”看着她亲历的画面,她内心的痛苦与煎熬,她的所思所想,所有的触动……
      “她”想,不。
      我们一起活。
      比起恨她,爱她更甚。
      活动越来越困难,“她”努力地与她相见。
      在她记忆中少数的温暖境地,相识,相处,让她也爱上“她”。
      最好爱慕至极而更加不留恋这个世界,更早离开。
      在不见之时,“她”便悄悄在她的心理防线中搞破坏。点到即止,加速她的崩溃。
      而分灵,也是“她”故意装作无意间让她知晓。
      第三世,第四世,如其愿,她都没活到二十岁。
      第五世,“她”的目的终于达成。
      她的五世,五段活不到二十岁的人生。
      不过,序官并不知晓这全部。
      “命,三分天定,七分随缘。可以说,基本看运气。分灵寿命减半什么的,夸张了点,但也不假,没损那么厉害罢了。
      不过,这次无损,分出来的是你的魂 ,你说你,让她寿命两次减少,究竟是仇是冤,是情是爱?
      算了,不说,对错说不准的。
      反正成功了,也好。好好过吧。别让她像之前那样没什么活路了。”
      序官对着她们消失的方向碎碎念念半天,后知后觉这样隔空对话有点傻,拂袖而去。
      医院,产房。
      两道婴儿啼哭一前一后传出。
      先出生的姐姐哭得最厉害,而妹妹也受感染般哭得越发的凶,神奇的是,将她们两个放在一起,她们又齐齐止住了哭声。
      一个年轻男人在生产完的妻子床边嚎啕大哭,听妻子说生的女儿有高兴,仍是继续哭,听妻子嫌弃他哭得丑内心受伤,哭得更凶。
      男人各种保证各种发誓,却不虚假。旁人看得高兴又万分感触,因为男人对妻子的心疼,因为他们之间满溢的爱。
      在这一世。
      幸福可以预见。
      她们可以真正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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