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醉墨绘尘缘》慢弹秋思

48、昌隐都旧事

　　地下的女子们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晓得做了一个异常恐怖的梦，江杳杳安慰道：“没事的，你们已经得救了。”

　　“记着，你们之所以被困这里，昌隐都的男人们死的死，伤的伤，都是因为昌隐都的李邈尘所为。”

　　“李城主？”一个女子不可置信道，“李城主治理昌隐都有功，又向来体贴民意，怎会如此？”

　　江杳杳皱眉，看来李邈尘平日定是以另一副面孔示人，才让昌隐都的百姓无法生疑。另一女子焦急问道：“我夫君不会有事吧？！”

　　“你们先沿着赤金驿后面的小路回家。记住，路上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要去看，回了家就不要再出来了。”江杳杳先疏散被困女子们，“这里只怕还有一场恶斗，等我们处理完了一定会告诉你们这里发生了什么。”

　　等回到街上，云妹已经被吞噬了一半。江杳杳暗道一声糟糕，回到赤金驿翻找柳卮言的法器。其他人的法器江杳杳是知道的，于是快速抄起那把较为眼生的古琴朝外跑去。玉恒疏和十二运完功，也碰到了正要出去的江杳杳，不等他们问起，江杳杳喊道，“你们将姐姐沐朝哥安顿好，再到前方助我们！”

　　大街上，李邈尘俯视着即将灰飞烟灭的云妹。“想向我寻仇，你还不够。”等处理完这个女人的鬼魂，接下来该收拾这两个碍事的人了。

　　“若是让你这种无耻之徒得逞，我可没脸再闯荡天下了！”江杳杳挥起清凝朝李邈尘攻去。

　　“接着！”江杳杳将琴朝柳卮言掷去。柳卮言虽然不知江杳杳如何找到法器的，不过有了法器助力到底胜算更大。“谢了！”

　　李邈尘面露慌张，加快了吞噬云妹的速度。江杳杳挥笔，一道气团朝法阵打去。法阵开始出现细小裂缝，李邈尘分出力量开始攻击二人。李邈尘自己也没想到君辞墨给予血瞳的力量会比之前那位大人的还要强盛许多，自己竟能同时对付这三个人，其中两个还是有些修为的修真者。

　　“李邈尘一直在用手中的血瞳重新加强法阵，只攻击法阵等于白费力气。”柳卮言也发现了返回昌隐都的李邈尘力量比之前强了许多，“你在这边吸引他的注意力，我去夺血瞳。”

　　“等等！”江杳杳喊住柳卮言，“不如我再照你的样子画一只墨灵，这样他不会那么快发现你的动向！”

　　“也好。”

　　“要化人的墨灵，我得先记住这人的容貌。”江杳杳道。

　　“你，可不可以转过来一下？”

　　“嗯？”柳卮言愣了一瞬，随即朝江杳杳看去。

　　江杳杳盯着柳卮言的脸，将他的样子以清凝描出。不一会，一个跟柳卮言差不多的墨灵就出现了。

　　“当真是一门奇数。”柳卮言感慨道，“若没发现墨灵通体微微透光，只怕都要以为是个活人了。”

　　假的柳卮言同江杳杳在法阵附近吸引李邈尘的火力，柳卮言本体则神不知鬼不觉来到了李邈尘身后。一阵琴音响起，李邈尘后背吃痛，一个趔趄几乎倒地，吞噬云妹的法术也被迫中断。

　　柳卮言拨动琴弦，一阵清冷的乐音响起，周围的风渐渐慢了下来。李邈尘尚未来得及再次发动血瞳就僵在了原地。柳卮言拿走血瞳。“这天底下还没人能逃得过我的‘虚壑引’呢。”话刚说完，忽而想起江杳杳在浮玉山比试之时就不受自己的虚壑引所控，随即心虚抬眉，“至少大部分人是。”

　　手中的血瞳散发着异样的气息，柳卮言仔细检查起来，发现里面似有魔气又有一股淡淡的清气。正奇怪时，血瞳忽散发出一道刺眼的红光，逼得柳卮言闭上了眼。再睁眼时，血瞳已化作一团黑水。虚壑引的时效已过，李邈尘尚未回过神，便从天上摔了下来，磕到了脑袋倒地不醒。

　　十二赶到后直呼来晚了，错过了好戏。玉恒疏道：“这样不具深厚修为的肉体凡胎，依靠邪力也只能逞能一时。他二人拿到法器如虎添翼，自然可敌。”

　　“云妹！云妹！”受尽血瞳蚕食的云妹如今只剩半边身体，只怕也撑不了多久。江杳杳心疼道：“我一定会救你！”

　　云妹神智清醒了几分，惨笑道：“魑本就是依靠微弱的执念存在之物，如今本体被损坏，只怕是救不回来了...”

　　“你跟李邈尘，到底发生了什么？”柳卮言来到云妹身边，这会再不问，只怕很难挖掘到昌隐都的真相了。

　　云妹的魑形忽明忽灭，柳卮言抬手将灵力灌注给她维持形态。

　　“我跟李颢本是糟糠夫妻。”云妹回忆着从前，“从前他一向温和有礼，中了个小官位后，日子倒也好了起来，左不过因我们无依无靠，每日受些达官贵人的气罢了。后来有一天他从外面回来，兴冲冲告诉我，我们要大富大贵了。”

　　“也不知为什么，他这样的卑微出身，后来竟也一路升至了城主。”云妹闭上眼，“我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直到有一天，李邈尘带了两个美貌的女子回家。”

　　江杳杳生气道，“哼！他果然背叛了你！”云妹道：“他被那两个女子迷了心智，整日与官中其他人寻欢作乐，我受不了，就将那两个女子打发了出去，他知道后勃然大怒，而那两名女子竟不知何时死了...”

　　“后来他找我来质问，争吵中将我推到了炭盆里，我的半边脸也毁了。”云妹戚戚道，“自那以后他更不愿回家看到我丑陋的脸。我虽然伤心，可我知道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对着一张可怖丑陋的脸生活下去。”

　　“我在府里生活着，能和我为伴的只有一只误闯进府的小黄犬。”云妹道，“可后来，那只小黄犬也不知去哪了。”

　　“直到有一天，李邈尘突然回家住了。”云妹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一改往日的冷脸，温和地招呼着我。我受宠若惊。”

　　十二听到这里，一拍大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玉恒疏静静听着，眼神却留在江杳杳的愤怒的脸上。

　　云妹干笑一声：“他回来后交给我一瓶药水，说喝了能帮助我的脸伤修复。”

　　“我没想到他能回心转意，还要帮我治好脸伤，想也没想就喝了。”云妹惨笑，“可这药并非治伤所用，喝下后我的五脏六腑都如在烈火上煎烤一般。渐渐地，我感觉身体正在变僵硬，变冷，可我的意识又一直存在，所以当时觉得自己并没有死。”

　　柳卮言皱眉，“只怕你是被活活剥掉了魂魄。”

　　云妹一震，颤抖道，“难怪，难怪我看到家里有一口封闭严实的棺材，一靠近它就非常痛苦，可怎么问他也不告诉我。原来，原来竟是我的尸身！”，

　　“世间的确有种秘法，可将活人魂魄生剥后炼制成魑。不过实施者需要强大的力量，还要承受巨大的反噬，李邈尘作为一个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做到。”柳卮言道，“除非，有某种力量在暗中帮他。”

　　云妹感觉到李邈尘的事情并不简单，补充道，“后来家里多了很多奇怪的符咒，李邈尘只道最近诸多不顺，恐有邪气，所以求了山上道长给的平安符。”

　　“他日日在家里与我一起，我便也习惯了这回事，只与他过安稳日子便好。可是日子久了，我开始出现不受控制地做一些事。”

　　“比如他让我杀买回来的牛，我不愿意，可手却不听使唤，竟然掐死了那头牛。”云妹叹了口气，“一开始是杀牛羊，后面他竟然抓了个女子来，我非常抗拒。可他...”

　　江杳杳道：“可他怎么了？”

　　“李邈尘一定是用了什么方法，刺激你杀了那个女子。”柳卮言猜测道。

　　云妹痛苦地点点头，“他当着我的面和那名女子眉目传情，异常亲热，我心中怒火冲天，就冲上去掐死了那女子，还将她的眼珠挖了下来。”

　　“可当我真的杀了她后，我很害怕。李邈尘却笑了。”云妹深吸一口气，“他拿起那两只眼睛，对我说‘你已经成熟了’，他将那双眼睛在我的棺材中放了三日后，就带着它们消失了。”

　　“后面我的大部分时候都是不受控制的，我脑子里只有怒气，不杀女子就会发狂，大概是我当时太过凶狠，李邈尘也怕了，将我困在了地宫，定期带一个女子让我杀掉，然后他拿走她们的眼珠。”

　　“后来有几天我突然恢复了神智，竟发现自己杀了好多人。李邈尘又陆续抓了很多少女到地宫让我杀，这些少女被送来时神智不清，还衣衫不整...还好我当时是清醒的，忍下怒火答应了他，将那些女子藏在了地宫下面。”

　　“这个李邈尘当真可恶！竟敢光天化日诱拐这么多女子！”江杳杳道。

　　“你救了那些她们，她们会感谢你的。”江杳杳安慰着云妹。云妹悔道：“我被嫉妒的怒火控制，还是杀了不少人，街上的男人们，有的是他们的夫君，有的是他们的父亲，我...已经罪孽滔天了。”

　　云妹开始变得虚弱，柳卮言继续灌注灵力，可这时已经无济于事。云妹虚弱道：“那时我才明白，原来我早就死了，还变成了他的杀人工具！”

　　“李邈尘没有修真的资质，也没有治理一都的能力，却能让官中的人对他俯首称臣，一路平步青云，还害了这么多昌隐都的百姓！”江杳杳愤怒道，“一定还有人在暗中帮忙，我要将他们送回江家治罪！”

　　云妹悔恨万分，“他做了太多错事，可我竟是助纣为虐的那个...”

　　“不是你的错！”江杳杳抱住云妹，“云妹，你不会死的...”

　　“云妹...很久没人这么叫我了...堇梨这个名字太高贵太遥远，我都快忘了自己还叫云妹...”云妹苦笑道：“我成了他修炼邪功的傀儡，真不知道到了地下，阎王会怎么惩罚我...”

　　“不会，不会的！”江杳杳眼眶酸涩，这个可怜的女子，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丈夫，却最终落得如此下场。“神明有知，一定也会知道你是冤枉的...”

　　“但愿吧...”云妹越发虚弱，“我知道你们都是能人异士，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昌隐都的人们...”

　　“我从村子里嫁了出来，只落得一个无依无靠又被抛弃的一生。唯一的温暖...”云妹眼神涣散，江杳杳反应过来云妹是想起了那只小黄犬，连忙道：“云妹你看！这是什么！”

　　江杳杳再次幻化小黄犬的墨灵，有了清凝的点睛之笔，小黄犬活灵活现，犹如真的存在一般。云妹涣散的眼神复又亮了起来：“你回来找我了吗？”

　　“真好啊。”

　　云妹仅剩的身体消散了。“魑一旦灰飞烟灭，永不入六道轮回，在天地间彻底消失，连幽冥界都不会有她存在过的痕迹。”江杳杳面色沉重。

　　她的故事辛酸悲惨，江杳杳久久不能平复心境，悲伤之后更多的是愤怒。

　　“为什么？”

　　几人面面相觑，不懂江杳杳在说什么。

　　“为什么要负一个全心全意喜欢自己的女子？”

　　“为什么为了前途连妻子都可以杀害？”

　　“为什么要伤害相信你的昌隐都子民？”

　　江杳杳“腾”得提起清凝朝李邈尘走去，柳卮言怕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事，道：“李邈尘修炼的邪功来源还未查清，昌隐都圣元灵力几乎衰微一定与他有关系，此时杀了他只会断了我们的线索。”

　　“我没有要杀他。”江杳杳解释道，“给他点苦头吃。”

　　李邈尘醒来时，发觉自己被绑在一小黑屋的铁架上，前方站着一个穿白衣的女人。

　　那女人转过身，竟然是云妹的模样。

　　“你不是早就灰飞烟灭了吗？怎么会？”李邈尘惊恐道，莫非她被救下来了？不可能！魑一旦本体被破坏，迟早要灰飞烟灭的！

　　女人阴恻恻地笑着，朝李邈尘靠近。李邈尘大喊一声，裤子湿了一片。

　　“尿了啊，真丢人！”黑暗中，江杳杳走了出来，“不过是一个墨灵，也能将你吓成这般模样，可见你有多心虚！”

　　“要杀要剐随便！”李邈尘头一侧。

　　“交代修得什么邪功，幕后主使人是谁，意图何在，仙门会考虑从轻发落。”柳卮言道。

　　“谁说我这是邪功？允许你们修仙道，就不许人修其他道了？”李邈尘不屑道。

　　江杳杳道，“昌隐都的男人们失去神智，醒了的大都失忆。昌隐都的女人更是遭你残害，还说不是邪功？”

　　“我只不过是帮这些人实现他们的价值而已。”李邈尘冷笑一声，“这些一生普通无为的人能为我的大业做出贡献，也算死得其所了。”

　　“胡说八道。”柳卮言道，“你又凭什么主宰旁人的生命？”

　　江杳杳生气道：“你没捐上官之前也是个村夫，有什么好得意的！”

　　李邈尘道：“我劝你们还是别问了，我死也不会告诉你们的！”

　　“你不说，我自有办法让你说出来！”江杳杳转身就走。

　　赤金驿如今已经恢复正常，昌隐都的人们也开始正常活动，江杳杳等人索性直接住在了赤金驿。

　　回到屋内，江芷兰和柳沐朝已经清醒，虽还有些虚弱不过不碍事。听了江杳杳和柳卮言审问李邈尘的过程，十二摇摇头：“这家伙不仅坏，嘴比死鸭子还硬！”

　　“不过我有办法。”江杳杳摸着雪茸，“雪茸告诉我了一个药方，能让人说出真话来。”

　　“真有这样的药方？”十二诧异道。

　　雪茸自江杳杳袖子里钻出来，气哄哄道：“你这是质疑我们花木灵家族的祖传秘方吗！”

　　十二摆手：“你这小东西，个头小小脾气还挺大，我怎么敢质疑你！”

　　雪茸气得就要飞上十二脑袋打他，江杳杳笑道：“好了，你们别闹了，我这里还差一味药材。昌隐都正巧离附近一座灵山较近，等下我跟雪茸一起上山去采点。”

　　“我也要去！”江芷兰挣扎着起身。江杳杳拦住她，“姐，你昏迷太久，还是好好休息吧！”

　　“我是江家的人，必须为昌隐都做点什么！”

　　江杳杳微微叹气，“那姐姐你身体恢复些，不如就替昌隐都的人们看看，若他们体内还有邪力余存，正好帮他们清掉。”

　　也正好为江家博了个好名声，江杳杳暗暗想。

　　柳卮言看着江杳杳离去的背影，想说要不要他也一起去，毕竟他们这几个人自小在浮玉山长大，对陌生的灵山仅仅停留在书上寥寥几句，了解甚少，若是遇到危险该如何？可这些话到了嘴边，屋内又这么多人，柳卮言暗自嘀咕，对女孩子这样说会不会有些尴尬...

　　“那个，屋里坐久了有点闷，我出去转悠转悠。”柳卮言摸了摸鼻子，心虚道。

　　十二一眼就看出柳卮言在撒谎，这个人向来不会撒谎，一撒谎就摸鼻子。

　　柳卮言出了门，刚走几步背后传来一声爆喝。“你小子准备偷偷去哪儿！”十二调侃道。

　　“你要跟着就一起来吧。”柳卮言无奈叹道，“我是怕那小丫头一个人去陌生灵山不安全。”

　　“当时你怎的不说？”这样的理由让十二噗嗤大笑出来，“现在像是你在跟踪人家！”

　　“啊？”柳卮言瞪着眼睛，“很像吗？”

　　“很！像！”十二闭眼抱肘，面色严肃，一本正经地道。

　　“这...我素来少与旁人打交道，万一让人误解了岂非...但陌生的灵山确实也不安全...”柳卮言皱眉，自己似乎弄糟了一些事。

　　“哈哈哈哈！”十二睁一只眼偷看柳卮言，见他面色为难，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推搡了柳卮言一把，“你快走吧！小心人都到了！”

　　“你要是被误会了，这不还有我巧舌如簧的十二大人替你解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