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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续.世事无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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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一群邪祟群魔乱舞之地,有一仙人执箫而立。
箫声悠悠光芒雀跃。
方圆千里皆是鬼魅横行,唯他一人,终是寡不敌众。
他一身蓝锦衣硬生生被血浸染成了猩红色。
池清瑶法力几乎耗尽,被打落在地重重的喘着气。
在他的身边尸横遍野,打到现在已经彻底分不清地上或是身上的血迹究竟来源于谁。
大战本是结束了的,冥帝陨落,其手底下鬼王鬼将却并不打算轻易收手。
池清瑶离开天庭后,很不巧的跟几位在凡间撞脸。
他本无心恋战,更不想殃及无辜。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偏偏就是不想放过池清瑶。
将他逼至冥界,又不急着杀,非得是把他硬生生再逼到绝境。
池清瑶压根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反正他知道,这会自己法力是彻底烧完了。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自尽。
可就在他抬手的一瞬间,他的身边突兀的出现了一条红色的线。
红线爬上他的手腕就那么轻轻一缠,他便动弹不得了。
恍惚间,池清瑶似乎看到了另一条红色的线在一群鬼魅中穿梭,所过之处一切皆为尘埃。
他彻底脱力,一头栽了下去。
世外不知处:
半睡半醒间,池清瑶感觉身上的伤在一点点被治愈,似乎有一道光照在自己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模模糊糊的看到了一片红。
他心中一惊瞬间清醒。
于此时头顶响起一道不耐的声音:“别乱动。”
池清瑶抬手便抓起对方放在自己身上的手:“你是何人。”
话音刚落他便发觉到了不对劲。
举目望去四周一片虚无,而自己似乎、躺在这人身上?!
池清瑶噌的一下爬起来。
“我是何人呢、”红衣男子起身跳上了一颗挂满红线的树上。他躺在树枝上肆意的将红线交缠:“太久了我也忘了,不过呢,我也算你的仙僚。”
那男子五官端正生的俊美,一袭红衣仙气萦绕。
池清瑶觉得此人不算太面生。
他苦思冥想了一会,终于想起这人是谁了。
——一位掌管“姻缘”的神官。
他和对方在几十年前有一次擦肩而过的一面之缘。
这位姻缘神不喜待在天庭,也不爱走动,就连天庭宴会也不来。
存在感低的天庭里没几个人认识。
“谢谢。”池清瑶道:“但是抱歉,你白救我了。”
他本来就没想活。
“寻短见是不可能的。”他手指微动,十几条红线将池清瑶在原地捆死。
池清瑶道:“我可以死别处。”
他闻言,立刻闪来了池清瑶面前:“你怎么一根筋呢、殿下。”
池清瑶叹息问他:“想死也有错?”
他道:“至少另一位太子殿下不会希望你死。”
“他吗、”池清瑶低着头,忽然痛苦的闭上双眼:“倒不如当时让我死。”
“当时怎么了?”他好奇的问。
“与你无关。”池清瑶压根不敢往外多说什么。
他大笑:“哈哈哈,勇气可嘉但结局不尽人意啊。”
池清瑶猛地抬头看他:“你是谁!?”
这个人他绝对知道些什么。
可是在主战场乃至大战中根本就没有见过他的身影,如果他知道他又是如何得知?!
“我?一个普通神官而已。”他道:“顶多比你们飞升早点。”
“不可能、你肯定……”
“嘘”
他比了个禁声的手势:“殿下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池清瑶心下了然。
他改口询问:“你是神官,但大战时你为何不来?”
“什么弱智问题。”他反问道:“我去干什么?给你们牵线吗?”
池清瑶:“?”
他道:“指望我还不如指望仙官,难道真希望我给你们弄个夫妻对拜再上阵?”
池清瑶:“……”
这是变向说自己打不动吗?
说的好像没问题。
但是回想自己昏迷前的那条杀疯的红线,池清瑶半点不信他的话。
“你能不能先给我松开。”
他道:“那你得答应我不能死。”
池清瑶不解:“这跟你有太大关系吗?!”
“没有。”他从树上跳下来,慢悠悠的来到池清瑶面前,低头在他耳边低语:“如果我给殿下一条路,可以让你得偿所愿,你走还是不走。”
池清瑶心中疑惑更甚:“你到底是谁。”
“你以后会明白。”他微微一笑:“所以,告诉我你的选择。”
他满身酒气,可当池清瑶真正细细打量他时,他的眼眸中却看不出半分醉意。
池清瑶忽然道:“你一直在这里吗?”
“我吗?”他道:“如果说真话的话,这是我的惩罚。”
“为什么?”池清瑶不懂。
他为神,做神该做的,为何是惩罚?
他伸手拽下池清瑶身上的红线,抓着他的衣服来到了那棵巨大的红线树上:“你随便抓一条红线看看。”
池清瑶不解却照做。
就在抓上手的一瞬间,他眼前走马观花的闪过了一张张陌生面孔的生死别离以及爱恨情仇。
“看到了吧。”他笑着给自己灌酒:“神不可彻底共情凡人,可我掌管天下一切的‘缘’。我每天看着这些、真的很难不共情呢。”
看着一切悲剧发生却无法阻止,凡人悲,神也悲。
所以他只能日日借酒消愁。迷迷糊糊的醉后,也就不会那么痛了。
池清瑶忽然理解为什么他身上一直有一股酒气。
因为醉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那些、他们为什么……我是说,有区别吗?”池清瑶很想把自己看到的那些问问他可挣扎半天就是说不出口。
“这个啊,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指上缠了几条红线道:“你来看嘛。”
两条根红线上分别被打了许许多多的小结。有两个红线做的小人在两条线上分别慢慢的往前走。
第一条线上的小人走的磕磕绊绊极为困难,小人想绕开绳结可是兜兜转转还是要扑一次。
第二条线的小人磕绊一次后开始另辟蹊径的绕开绳结,走的算是畅通无阻。
直至两个小人走到尽头。他收起红线问道:“懂了吗。”
他表现的很隐晦,但池清瑶却明白了。
他犹如丢了魂一般靠在树上,眸中暗淡无光。
良久他方才自嘲的笑了笑:“那神究竟算什么,什么才算是神。”
“这就不好说了。”他懒洋洋道:“有的神戏耍苍生,有的神大爱苍生,有的神冷眼旁观……这其中原因剪不断理还乱。”
究竟神算什么,或者什么是神。
就连神自己也不知道。
池清瑶飞升这么些年,形形色色的人他见得多了,无论如何想,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算了,不想了。”
他长叹道:“早知这么麻烦,我当时就该和他们一起。”
大战结束后去往主战场的神官没几个活着回来。
处于中心的神官实际只回来了池清瑶一个。
因为在所有人飞跃至那道血淋淋的金光之间,他被推出来了。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一切,也算没看到一切。
可是真正看到一切的人,便不能再留了。
所以去时的人,在归来时便只剩他。
“所以,现在是我还不能死吗。”他唤出竹箫,垂眼若有所思。
他不信,当初就没一个人跟自己一样,看到了又没完全看到。
应该叶还有神官可以活下来。
但结果呢?
天道连公孙扶光都不放过,赶尽杀绝只此,为什么会独独放过自己?
他猛然间想到了四海龙族。
是因为、他们吗?
池清瑶思及此,头顶的树枝上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你知道就好。”
池清瑶抓着竹箫的手紧了紧,只是惨淡一笑:“那算了,再等等吧。”
底下法力翻涌,他有所觉察。
低头看向池清瑶时,醉意退了大半猛地从树上惊坐起:“你在干什么!?”
池清瑶道:“我不想做神了。”
“你疯啦?”他想阻止却已经迟了:“你会后悔的。”
池清瑶晃了晃手中竹箫:“我留后手了。”
他将法力抽出,尽数将法力封于箫中,倘若有一朝日真后悔了,也不迟。
池清瑶仰头看他:“神、劳驾指个路吧。”
“你应当回去看看再来我这里。”
“怎么再来?”
“我去找你。”
二。
池清瑶不知,此时的天庭已是天翻地覆。
他踏上仙京,总有种怪异的感觉,觉得哪里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仙京还是仙京,神官三三两两或一前一后或并肩而行。
好像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水神殿下,你好呀。”
池清瑶听到有人叫自己,便循声寻去。
那是一位很面生的少年,他着一身偏红的粉衣,墨发披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中带着些稚气。
“你好,”他礼貌回应:“请问仙僚姓甚名谁。”
“我叫桃灼,是新任花神。”他道:“我知道你、水神殿下、池清瑶,名字很好听。”
“你是花神、梨落呢?”池清瑶一时没明白。
“她、出了点事,在族里养着。”桃灼斟酌着回复:“然后、她就让我来了。”
池清瑶点点头,继而又问:“你是桃花妖?”
桃灼惊喜道:“你能看出来呀?!”
一身桃花香又是梨落带上来的人。
池清瑶看不出来才是瞎了。
“嗯,告辞。”
但是他现在,很不想和妖界的人有联系。
然后他走着走着,稀里糊涂的就被带去和南宫黎比试了。
结局当然是他被打的很惨。
南宫黎进步很大,或者说他先前就没把能力全部展现出来。
池清瑶觉得他和公孙扶光有的一拼。
不过、为什么那个桃花妖会来找自己?!
他确信,今天是第一次见桃灼,先前没交集。
不想理。
三。
天庭无人执掌,彻底陷入了混乱。
人人心思各异,谁都想分一杯羹。
纷争抢夺几十年后,方才归于平静。
此时的天庭,彻底演变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池清瑶看清了局势,便想去找他。
可是他又不知该怎么去找。
直至过了百年,南宫黎渡劫回来时,他却忽然找上了自己。
“还以为你不来了。”
“时候到了。”
当时的池清瑶并不明白他说的意思,直至后来天庭气运之子一直未飞升的原因揭晓,他方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那个时候来找自己。
池清瑶问他:“现在这个局势想独善其身是不可能了,我该何去何从。”
三足鼎立,该选谁。
他只说了三个字:“南宫黎。”
“好。”池清瑶点头。
他有点意外:“不问为什么?”
“问了你说吗。”
“不说。”
那问什么问!?
他道:“他一直都有和你交好的意思,如今这天庭,你选一个厉害点儿的总没错。”
然后说完他就走了。
来无影去无踪。
四。
百年多时间,除了他们三个明争暗斗之外,池清瑶的日子过的还是很宁静的。
他们该争争,自己该干嘛干嘛。
但是他不知从何时起,忽然和那一只桃花妖有了交情。
交情还不错。
后来的某一天。
他拜访戚秋寒时,在她的身后,看到了一位十分面熟的女子。
——公孙望舒。
刚开的,池清瑶执着于找寻公孙望舒的下落,后来因为戚秋寒的暗示,他便没什么动作了。
直到那天,戚秋寒真的把她找到了。
可是她似乎……不太对。
后来,变故一个接一个。
他不在了。
桃灼在他眼前消散的那一刻,池清瑶心中忽然涌现了一股一样的感觉。
类似于看到公孙扶光扑向死亡的绝望感。
可却又、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就像是将他整个人摁在水里慢慢溺死的感觉。
他一直没有缓过来。
面对凤炎九的质问,他没心思应付任何人。
意外的,他不知怎的走到了红线树下。
“稀客。”他依旧醉玉颓山的躺在树上,照旧猛灌酒。
池清瑶低声问:“……他还在吗。”
他道:“我又不管冥界,我怎么知道。”
池清瑶其实问了一个心知肚明的废话。
妖只要本体还在就死不了。
于是他又问:“到我死的时候了吗。”
“你可以这么想。”
五。
池清瑶回去后没过多久便再次拜访。
这一次,他比先前还要颓废。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因为你不该死在这个时候。”
池清瑶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他、究竟为何,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真的仅仅只是因为那一滴水吗?
这一次,他给了池清瑶一点提示:“也许,他曾生于你的故国。”
池清瑶依言努力回想自己飞升前的故国。
但无论是宫外还是皇宫中的花园里,他都没有记得有过一棵桃树。
就算是生于他的故国,那也应该没有交情吧……
不对、有的,有的,是有的!
他火烧时被绑的树,好像就是一棵光秃秃的桃树!
当时的池清瑶还低声跟那树说抱歉,连累着它跟自己一起死。
也就在话落时,绳子竟被火烧断,而池清瑶却几乎没受什么伤。
那个时候的桃灼或许已经有了些许灵智。
那竟就是他!?
池清瑶像是一个睡了很久的人被忽然惊醒。
不是巧合、不是巧合!那年根本就不是巧合!那就是他!!
“他会回来的。”
“他会回来吧?”
“他一定会回来。”
他喃喃着,语气从惊喜变为遗憾,又逐渐变得坚定。
池清瑶真诚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讲。”他道。
“我等不到他了。”池清瑶道:“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他误打误撞来到这里,你帮我看看、那时的他如何了。”
他应允。
池清瑶后退两步跟他做拜别:“那么,告辞。”
他转身的那一刹,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就要到最后了,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吧。”
池清瑶笑道:“后会无期。”
一切都要结束了。
在天道的手笔中他在白烟一事就本该亡命了。
不知凤炎九当年到底是如何沾了因果,但可以肯定,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彻底消除四海于天庭的隐患。
百年间池清瑶一人镇压四海,无非就是压制龙族。
但现在,龙族避世,他,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在戚秋寒的帮助下,他重回天庭,闹了个满城风雨。
最后,他和所有人被困于那个所谓的“空间”时,他便知晓自己的死期已经到了。
池清瑶当时就知道,“千面”就是“天道”。
因为当时敬儒也在主战场,混乱之间谁也顾不上谁。他是出了意外的。
而且,天庭多年没人执掌,天道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六。
天庭一年一度的年庆,花族照例来了人。
今年来的,却是个熟人。
——桃灼。
年庆结束后,帝君单独见了他。
“帝君大人,我此来是为寻他的。”
公孙望舒也不多言:“你去找雨神吧。”
桃灼行礼,走的很干脆。
他来之前早便知晓了千年间发生的事。
但一切都跟他无关。
桃灼此来,只为寻一个人。
雨神殿:
裴颂见到桃灼时是很惊喜的。
尽管刚刚在宴会上见过,他还是对桃灼的拜访有些意外。
“怎么,现在不演小孩啦?”
桃灼呛他:“彼此彼此。”
裴颂感慨:“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是记得我的。”
“谁记你啊。”桃灼笑着泼他冷水:“我是来找清瑶的。”
裴颂笑意渐消:“你是觉得清瑶改行当雨神了吗?”
桃灼道:“是帝君说来找雨神,我便来了。”
裴颂道:“我们交情好歹不错吧?你心里就挂念清瑶了。”
“你的消息我经常能打听到啊。”桃灼道:“但是没有他的消息、我当然得上来找找他。”
“他当时不是归隐了嘛?现在在哪呀?”
裴颂脸色忽然变了,语气生硬:“你去问帝君。”
桃灼有些恼火:“帝君让我来找你,你又让我找回去,玩我呢?”
“帝君自己不想说,偏把这个难题抛给我。”裴颂笑得勉强:“我能如何?”
桃灼终于觉察到了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裴颂试探着问:“你真想知道?”
“说!”
他轻轻叹息,手中忽然出现了一小截带血的断箫。
桃灼看着那节熟悉的断箫心中忽然被一股恐惧淹没。
那竹箫,他曾在池清瑶手中见过。
此刻再不必任何人与他言明,他也明白了。
“真是的……”他颤着手拿走竹箫,又强颜欢笑:“直接说不行吗?还要我猜来猜去的。”
“既然这样,那我走了。”
再也不要来了。
“你……”
“我走了!我走了!”
裴颂本想安稳他,可桃灼却逃也似的离开了天庭。
怎么追都追不上。
七。
后来,桃灼真的误打误撞的到了世外不知处的红线树下。
他见到了一位红衣男子。
那男子见他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活的挺好。”
桃灼警惕的看着他:“什么意思?你是谁?!”
他笑着摆手:“没恶意,只是有个人托我看看你这时活的如何了。”
“清瑶!?”桃灼下意识便说出了这个名字。
“他的托付我完成了。”他抬手掀起一阵迷雾:“你可以走了。”
桃灼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外力在往外拖,他反应过来对方说的话时开的疯狂挣扎:“等等!他有没有留什么话给我!”
“没有。”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嘱托之前倒是还有一句,你听吗?”
“听——!!!”桃灼嗓子都要喊哑了。
“他说他等不到你了。”
言罢桃灼便被彻底轰了出去。
七。
花族的一棵桃树失火了。
火出现的很突然,火势又凶又猛,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
桃灼在即将消亡之际,来到了那个小镇。
岁月如梭,当初的小镇彻底荒废变成了树林,在其百里外则有了一座城。
此时的桃灼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强撑着找到了一个大概的位置,便再也走不动了。
“不用你等我,我去陪你吧。”
他抓着那断箫,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