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谎囚徒》冰月寒梦

83、第八十三章 风过留痕

　　想不到再次踏上东国的土地竟是为了刺探净天。天淇想，他一边听着同乘队友的描述，一般紧紧攥着身下的羽毛，生怕从天上掉下去，还好现在已经在降落了，马上就能结束这趟提心吊胆的飞行。
　　他们的坐骑是双棘鸟，对于需要潜行的任务来说，这种生物比任何交通工具都好用，只是舒适度并不在考虑范围内，哪怕风再大天气再糟糕，也只能靠乘坐者自己扛着。
　　一只鸟可以载两人，饱经训练的它们不会发出任何多余的叫声，行动速度极快，耐力亦是优秀，只用了三个时辰便到达了东国边境。
　　数只长腿巨鸟盘旋着，载着一众队员安稳降落。小队长率先跳下鸟背，对它做了个“回”的手势，头鸟嗓子里发出几声咕咕，拍拍翅膀，很快带着鸟群绝尘而去。
　　降落点是一处人迹罕至的山林，剩下的路程需要徒步潜入。天淇跟在队伍末尾，他虽然看不见众人面目，耳力却比以往更好，能听见他们窃窃议论。
　　“怎么在咱们队啊，倒霉死了。”
　　“希望这一路别发生遭遇战，咱们哪儿来的力气保护他啊。”
　　“就是说啊，唉……”
　　天淇默默地听着，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没反应，那些队员便愈发不加遮掩，边走边明嘲暗讽，在前面带队的小队长皱了皱眉，板着脸呵斥道：“干什么干什么？啊？首席亲自下令让他到咱们队是咱们的荣幸，不要让我再听到你们管不住自己的嘴！”
　　那些人不说话了，满脸的不服气，听见温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抱歉，我这情况确实给大家添麻烦了，实在不好意思。”
　　“你自己也知道啊。”一个队员嘀咕了几声，被小队长狠狠瞪了一眼，便不敢再说下去。
　　这次任务说难也不难，只需要去几个净天术士据点打探一下是否真的在备战，其中城市据点有其他小队负责了，他们小队负责的是几个隐蔽在荒野山林中的据点，也不知这种安排是不是故意的。
　　山路难行，挡路的枯枝败叶多到让人怀疑这条道是不是早就荒废了，但走了几里路后确实能看见对面山脚有袅袅炊烟从漫山黄叶中升起，小队长看了看地图坐标，又切换成实景模式与眼前的景象细细比对，确认目标点就在那个村落附近。
　　那是个净天常驻据点，术士手段颇多，谁也不知道是否有大范围触发性术法，这个距离上已经属于进入了危险范围。
　　小队长示意队员注意警戒，其中两人各自从背包里取出一件方形设备，平平稳稳地端在手上，尾端有规律地闪着小绿灯，也不知具体用处。
　　目标地点在对面山，途中还需过一条小河，那两个队员一路端着设备，走到河边时突然出现了异常。
　　滴滴滴——
　　绿灯转红，发出急促的蜂鸣，小队长当机立断，率众人摆出防御姿态，很默契地将天淇围在中间，四下警惕。
　　小河不宽却湍急，击过岩石的水流哗啦啦地飞溅，穿进谷底的风也急切，搅动着山林木叶涛声阵阵，直把这群不速之客包围。
　　“你们三个，去周围看看哪有异常。”
　　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敌人，三个队员遵令出发，可刚走到河边石滩，便瞧见一袭黑衣正飘在河对岸的苇草上，像极了传闻中的山野游魂；但再一细看，那人不是飘着，只是苇草丛里有块巨石而已。
　　那男子以黑纱覆面，侧身躺在巨石上，指间夹了根野草，正撑头看着三人笑：“找到了。”
　　三名队员有些恼怒，本来大冷天的出任务就烦，竟被这装神弄鬼的家伙吓了一跳，其他队友可都在后面看着呢。
　　“你是谁？没事干就走远点，你不会想知道惹我们的下场。”
　　“是么，那我可就更不能走了，你说的什么下场让我也见识见识。”
　　三人面色难看，眼瞧着那黑衣男子翻身跳下巨石的身手极其敏捷，便知晓定是碰上了麻烦，当即往后退去与队友会合。
　　我笑吟吟地站在小路中间，看见他们个个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于是笑得更难自抑。看得出来，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能被西盟派来刺探净天的自然都是些好手，可以理解——队长模样的男子一个手势挥下，其他人马上换了一种阵式应敌。“哼，无趣。”这群人不再搭理我，自顾自地发动攻击，我瞬间失去兴趣，取而代之的是厌烦。寒气四溢，今日天气湿度不低，周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腾起白雾，面对我的几人无论穿的什么服装，皆感到浑身关节冰浸刺骨，甚至有人下意识以为自己老寒腿犯了。
　　我就是为了天淇而来，释放的寒气自然避开了他。天淇站在阵内，觉得有点凉飕飕的，只知有强敌出现，却不知对面是何人，想了想，他选择用防御术法将自己保护起来，毕竟他对净天是有感情的，并不想伤害谁。“保持警戒！”没有第一时间出手，小队长选择先行防御，他知道这种寒气是持续性对己方叠加负面效果，但现在视线受白雾阻挡，他不敢轻举妄动。队员人各自发动技能，颜色各异的防御术法立即升起，稍稍带给他们一些安全感。白雾越来越浓，他们的防护像一团干冰里的透明肥皂泡，成为唯一的净土，每个人都面朝一个方向，目不转睛地守着自己的视野。哒。队长皱眉，训斥道：“别乱动！把那个新人守好！”哒。队员们有些疑惑，他们谁也没动啊，队长抽什么风？哒。这次听见动静的不是队长，另一个队员再三确认自己这方向没动静后，他转过身。黑发黑眸的青年温和地冲他笑了笑，抬手点上了他的眉心。“敌——”死不瞑目的尸体直挺挺倒下，眉间开了个血洞。“袭。”我笑着帮他补上后半句。其他人脸色剧变，像疯了一样操纵瞬发型术法朝我射来，他们无法理解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防御圈之内。不得不说这群人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即使队长已死，他们的术法看似乱扔，实则互有配合。藤缚与炎爆，水剑与闪雷，速冻与石锤，他们的技能并不稀罕，罕见的是每一招都能达到完美配合。我想遁入空间，却发现他们早有准备，空间被全面封锁，无法移动，只好退出来正面作战，但也只是换一种力量杀人罢了，没什么不一样。忽然，一道熟悉的人影闪过，短发白衣，面容温和，腕上戴着一只乌黑藤镯。
　　天淇拦在我面前，手持青色长剑，正正地指着我的喉间。
　　“别动，我不想杀你。”他说。
　　其他人惊恐地看着他，这小瞎子拿剑指着一团空气不说，他还敢这么狂？
　　可那个煞神就在旁边站着，没有人敢出声提醒。
　　只有我知道，天淇指着的并不是空气，而是我的灵魂分身，他感知不到我，是因为我将自己的能量波动彻底隐匿了。
　　但瞧着眼前这场面，我心生一计，操纵着灵魂分身慢慢移动，依靠能量感知的天淇自然也跟着移动，慢慢地转了半周，在其他人看来，就是他自己靠进了我怀里。
　　接下来我想好好享受二人空间，这群人在旁边待着让我很不爽，几十种技能在脑海中飞快地筛了一遍，我抬手并起二指，朝着他们轻轻一划。
　　无生域，开。
　　那几人只觉眼前一黑，下一刻便出现在了一个骇人的黑色空间，目光所及尽是黑色，唯有极近处能看见地面，而再远的地方，甚至隐隐约约能看见不知是何生物的白骨。
　　这个副空间足够他们玩儿一会儿了，我轻笑着从背后握住天淇持剑的手腕，他受了惊，当即挽剑后刺。
　　他的剑术一如既往的利落，可惜准头却是不行了。我顺势避过，左手也轻轻攀上他的肩头，然后俯身在他耳边吹了口气。
　　“你！”
　　天淇又惊又怒，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他奋力想回击，却总能被完美化解，对方似乎十分了解自己的招式套路，一挑一刺，不像杀敌，倒似起舞。
　　这种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清风穿林过，岁岁无意；草木随风长，倏忽有心。
　　他忽然猛地一转身，我慢了半拍，面纱一角被他攥住一把扯去了。
　　我叹口气，放开了手：“这是做什么，扯掉了你也看不见啊。”
　　风系能量凝成的剑散去了，我看见他苍白的唇颤了颤，却没出声，手里紧紧捏着那张面纱。
　　“还我吧，不然回去要吓到人了。”
　　我探手去拿，碰到面纱的瞬间，他忽然反握住我的手腕，一点点地沿着手臂摸索着，我没有反抗，只是在即将碰到脸的时候将他的手抓住了。
　　他微微抬起头，明明缠着白布，我却能分明地感受到他的目光，心头一软，放开了他的手，任由他触碰我如今满是伤痕的面容。
　　他的世界已经没有色彩，能量感知能反馈给他的只有大致的方位的与轮廓，细致的形状全凭指尖勾勒，不知这一道道恐怖的伤疤在他手中，又会以什么模样呈现呢？
　　我透过他的指缝，也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