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债》六楼甘酒

6、凤凰台上凤凰游

　　“江佑年，我很喜欢你”

　　“佑年，我喜欢你”

　　两句话重叠在一起，江佑年越来越恍惚，两张人脸慢慢模糊的重合，江佑年快要分辨不出来到底哪个才是宋景承，哪个才是“哥哥”？

　　记忆里原本沉睡已久的面庞再一次浮上来，江佑年就跟条件反射一样，说出了那个名字:

　　“枫游？”

　　宋景承看着江佑年双眼失焦，说出的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的名字，他以为江佑年受到的冲击太猛了，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还好吗？”

　　江佑年打心底涌上的恐惧又一次占据了他的心头，树木、灯光、山石、宋景承、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成一个旋涡，闭眼的最后一刻他听到的是宋景承焦急的呼喊。

　　江靖泉那天领回来一个女人和她的儿子

　　“从今天开始呢，你就有新的家啦，来，叫声秦阿姨。”江靖泉的大手拍打着江佑年的双肩，示意他上前去跟女人打招呼。

　　秦楠心中忐忑，她怕这个十几岁看起来正值叛逆岁数的少年不肯接受自己，以及，她带来的儿子。

　　江佑年露出适当的笑意，接过秦楠的手，：“秦阿姨好，我叫江佑年，你叫我佑年就好。这位是.......？”

　　江佑年探寻的目光延伸到秦楠旁边那个看起来比他更高大的男生身上。

　　秦楠赶忙在背后拍他儿子，虽然江佑年看着很好相处也很亲和，但还是生怕有哪一点惹人家不满意，催促他介绍自己。

　　“你好，我是秦楠的儿子，枫游。比你稍年长些。”

　　江佑年很自来熟：“稍年长些？你比我大几岁啊？我17，今年高二。”

　　“18了。”

　　江靖泉看两个人自然而然聊起来了，心里落了一块大石头，原先他以为江佑年会接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家庭成员的加入，提前跟秦楠商量了一两个月才安排的在西餐厅见面，弄的秦楠也跟着紧张，但现在看来江佑年适应的没什么问题。

　　秦楠看这二人相处起来很自然，不知松快了多少，起初她真的很害怕枫源会不配合，一张臭脸拉得老长，冷冰冰的，她真想拿把刀把儿子的嘴巴割裂成一个笑脸。

　　饭桌上四人渐渐热络起来，在旁人看来虽然有些别扭，但第一次见面给彼此留下的印象也不差。

　　往后的一个月迅速发展，先是秦楠带着枫游拎包入住，江佑年不排斥他们母子，但江靖泉未免也太心急了.......

　　枫游的房间在别墅的二楼，自己的房间原本在一楼，二楼还有一个房间一直是堆放他的杂物的，现在自己也要搬去二楼住，两人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点微妙的尴尬，但还没消停几天，江靖泉又开始着重培养他们的感情，浓烈到枫游都不太适应，连带着江佑年也逐渐看这个便宜哥哥不太顺眼。

　　枫游一直都是漠然的态度，跟这个家的氛围总是格格不入，对他来说，这个所谓的“家”从来没有一天真正接纳过他。就连同他妈也一样。

　　秦楠平时在江靖泉面前装把自己包装的精致大方，但只有枫游知道，她就是个精神病。

　　早年间秦楠不学好，高中辍学，跟道上的混混天天一块耍，最后玩大了把自己作践到了尘埃里，还意外怀上了枫游，家里人知道她干的“光辉事迹”以后，嫌丢人，断了来往。

　　一个女人带着球，孩子他爹早跑路了，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都忘了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只依稀记得好像是睡过公园长椅，后来靠在朋友的店里刷盘子过活，最后在一个春天诞下了这个生于苦难的儿子。

　　她自己没什么文化，就请自己的姐妹取了一个“游”字。

　　凤凰台上凤凰游。

　　要说枫游要是个女的还好，可是“凤凰”一词用于男儿身上多少有点不合适，而这不合适的生命就这么稀里糊涂乱七八糟的活在了世上。

　　他妈秦楠是在朋友店里工作，某一天跟一个男人看对眼了，那男人虽然相貌平平，倒也老实，连带着枫游也过上了几年好日子，两人还合伙开了个店。

　　至少他不会每天忍着秦楠那疯女人的叫骂声，也不会常常饥一顿饱一顿的苟且偷生。

　　更不会在深夜时，对枫游造成一生的阴影。

　　秦楠看着枫游也从一个婴儿长成了十四岁还泛着青涩的小男生。枫游随了他的混混爸，长得冷俊又有棱角，但是眼睛和鼻梁像秦楠，添了几分柔美，但也因此，在他暴怒时显得阴郁可怖。

　　秦楠醉了酒，把枫游当成了自己那个混混男友，行为举止像变了一个人，非常……

　　最终枫游实在忍无可忍，上去就是一拳把她打晕了。第二天秦楠也什么都不记得，臭骂了枫游一顿就去上班。

　　不过自从秦楠遇上那个姓刘的肥胖胖后精神面貌大改善，颇有了贤妻良母这一形象。

　　可惜，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秦楠估计是上辈子做了孽，刘胖子在一次进货途中出了车祸，那辆货车司机当场被吓傻了，神智不清。秦楠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刘胖子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动作，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明白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捉弄人。

　　但她没有放弃，在家发了一通疯，砸烂一地碎渣后，她想起来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钱，于是毅然决然带上了枫游去了大城市打拼。

　　于是逢上了她的又一春。

　　秦楠长得是属于小家碧玉那一款，乖巧，顺从。是男人普遍喜欢的类型，枫游不知道江靖泉造的又是什么孽，看上这么一个精神病。但秦楠一谈恋爱就像变了一个人，把所有偏激，疯狂，狠厉，全部藏在背后，每天装的倒是人五人六。

　　只有面对枫游才会把最烂的自己展现出来。

　　江佑年跟这个半生不熟的哥哥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发现这个哥哥似乎有一个记日记的习惯。

　　这是他在一次被江靖泉勒令给枫游打扫房间而迫不得已进去时，看见他桌上摆着一个笔记本，枫游的字迹很有条理又秀气，江佑年自己写的倒是跟画符一样。因此他觉得能把字写的漂亮的男人身上气质总会透着文雅。偷偷瞄了几眼，大致写的是来这个家的事，上面还标注了日期。

　　枫游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只顾自己事情。

　　江佑年要不说没有探究欲是不可能的，他其实也有那么一点想知道这个哥哥身上的故事，尤其是在发现枫游有记日记的习惯之后。

　　枫游跟随着秦楠也在这里上了高中，刚刚好跟江佑年上的是同一所学校，不过不同班。

　　在有一次下了晚自习后，江佑年生硬的对他展开了一点话头，浅浅聊了几句之后邀请他出去吃了烧烤。

　　他之所以有胆子这样做，是因为家里人要出差做调研，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江靖泉被那个项目烦的一个头两个大，吃下去了这个项目，他们家从此以后就直接飞黄腾达。但是他们董事长面对竞争对手，不作退让，每天的工作量把他们逼的一个个面如土色，不允许咬不下这口肉。

　　在谈话中，枫游丝毫不顾及自己老娘的面子，丑事全抖了出去，枫游甚至暗戳戳的期待江佑年能把秦楠的真面目全部告诉他爸，只要能让这贱人过的不顺心，枫游就无比兴奋。只不过那天晚上的阴影被他瞒了下来，这事实在是……

　　江佑年目瞪口呆:“没想到你小时候，过的这么……颠沛流离。”

　　江佑年对于网络上和同学间流传的八卦没什么太大兴趣，因为听来听去还是“脚踏两条船”“谁家儿子/女儿干的炸裂丑事”没变个花样，所以长久以来就没听过真正的苦难和艰涩的故事，不由得心疼起枫游来。

　　但江佑年还是心存疑问:“你就不怕我把这些事情全告诉我爸？”

　　枫游还是一脸无所谓，甚至有点吊儿郎当:“哈哈哈哈哈，我妈那个疯子迟早有一天装不下去的，她那近乎神经病一样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我倒想看看江叔叔能忍到什么地步。”枫游认真思考了一下要是江佑年真的告诉了江靖泉他妈糗事的后果，良久，才开口:“我大概真的会被她……”

　　卖了？拿刀砍？还是……

　　“她什么都做的出来，我不知道。”枫游草草结束了对话。

　　其实他心里有一个更恐怖的答案，但也不好意思说。

　　江佑年听完后同情的拍了拍枫游的肩膀，随即换了个轻松的话题，聊的还算开心。自此，江佑年开始慢慢接纳生活中突然出现的哥哥。

　　枫游在学校里也同样发现自己这个弟弟人缘不错，到处都是他朋友，社交能力可谓强大。

　　在不知道江佑年第几次来高三年级找他玩时，班上同学终于有人忍不住提问:“新来的，江佑年是你谁啊？他怎么对你这么热情？”

　　枫游老老实实回答道:“他哥。”

　　那人神色鄙夷:“稀了奇了，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哥哥，朋友你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江佑年此时又来招呼枫游出去，正好听见他的话，故意大声说:“哥！出来我有事找你！”

　　枫游冲他挑眉一笑，径直走了过去。

　　枫游是江佑年哥哥的事就这么在年级内传开了，但有时最为交际花的哥哥也会感到困扰，比如:塞在课桌里的情书

　　枫游平时对女同学都是正常的态度，从没有过春心萌动，他一视同仁，淡淡的笑，淡淡的说话，什么都是淡淡的，都快淡出鸟来了还有人往上凑。而对于这些情书的做法通常为了不伤女孩子的心，他都让江佑年去帮忙拜托处理，送回原主那里再顺便捎上几句安慰的话。

　　江佑年虽然没什么怨言，但是他也不禁好奇起来:这么多个表白的，枫游难道一个都没看上吗？

　　但这真不怪枫游，自那天恐怖的夜晚之后，枫游就一直对身边的异性有了戒备，每当学校里有女生主动靠近他时，他都会泛起恶心，久而久之他对女生没有了感觉。

　　他自己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影响，枫游甚至会刻意去手机上看影视剧女明星，无一例外，枫游一个都不喜欢。

　　江佑年自然不明白枫游心中的苦闷，他也没多想，他只觉得应该是没碰上喜欢的，反而想多黏他一会，因为他觉得跟枫游待在一起很舒服。

　　枫游成绩很好，因为他想早早考出去远离秦楠那个疯女人，从小到大他生活很拮据，要什么没什么，吃过最奢侈的一顿饭还是那天秦楠跟刘叔带他出去吃的火锅。所以他从小立志要抓住一切能让他逃的机会。

　　学习是一个，攒钱是另外一个。但自从秦楠摊上江靖泉之后，枫游的手里头宽裕了很多，他跟江佑年接触下来也感受到了正常人该有的温馨关怀，江佑年又是个攒不住零花钱的主，自从混熟了以后他就没脸没皮的开始向枫游撒娇打滚的蹭吃蹭喝，枫游也由着他去。

　　两个人都在二楼住，江佑年没少去打扰他，借着来学习的理由最后闹到了凌晨。枫游想把他赶回去，江佑年倒头就赖在他床上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