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债》六楼甘酒

3、钱七

　　宋景承没有回答他，江佑年在门外停顿了一会，果断选择推开门。

　　但看见的只是他坐在马桶上单手扶额做沉思状态......江佑年此刻脸彻底绷不住了，以为自己在宋景承面前闹了笑话，但生平练就的脸皮还是勉强撑起了理智：

　　“额，抱歉，我没听到你的动静以为你发烧晕倒在里面了，我现在就出去。”快速说完这一段他就把门重重的摔上。

　　宋景承在马桶上的心情也没好到哪去，在江佑年进来的前几秒他无意间看到了距离自己非常近的马桶，由于自己的裤子大多又都是宽松的版型，所以自然而然就遮住了那孽物没让江佑年看到自己的异常。他此刻真的谢天谢地谢马桶。

　　解决完后他看到正躺在沙发上的上司，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只是假装没事人一样看手机。但他殊不知，在沙发上的江佑年也正假装有事干，其实手指在屏幕上胡乱滑动，接连着点开了一个又一个的对话框，然后又退出界面，如此往复。

　　夜色渐浓，困意很快席卷而来，江佑年也终于想到了一个话题，冷场的时候对于他来说就像参加一个气氛尴尬的派对没什么区别，于是他很自然的问：“小宋，我家没有客房，只能委屈你睡一下客厅沙发了......，你不介意吧？”宋景承当然不会拒绝，换句话说，就算此时让他睡在江佑年的床下，不打地铺的那种他都会甘之如饴。

　　宋景承微微一笑：“不会。今天也不早了，我洗完澡就睡了。”

　　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江佑年的呢.....一见钟情和见色起意有什么区别？这是他睡前最后的一缕思绪。

　　A市的空气质量总是被人诟病，但早上七点钟，还是能感受到一抹清新拂过。

　　一辆黑色宝马驶过马路边，掀起了一阵风，连同着后座人的心也一块泛起涟漪。开车的司机最终到达目的地，恭敬的说：“少爷，请下车，我们到机场了。”

　　后座的少爷心情很好，随手递了几张百元大钞给他，司机明显受宠若惊，连声道谢：“钱七少爷您一路走好！我们会在家想你的！少爷您要我送您进机场吗？”

　　钱七被这人的狗腿烦到了，立马换了个脸色：“滚，拿好你的钱就乖乖办事。我觉得你不会想知道前几任司机是被怎么开除的。”

　　司机大哥冷汗直流，没敢再打扰这蛮横太子爷的心情，自己灰溜溜的驾车回了宅邸。

　　钱七登上飞机后，手机打开通讯软件界面看着那个已经灰掉的头像盯了很久，心里默默想：“景承，我回来找你了。等我，一定要等我。”

　　宋景承从前有一个很要好的玩伴，但那时他还只拿钱七当朋友。

　　大概六、七年前，15、6岁的初中生总是按耐不住心中的躁动准备向心仪的对象表露自己的心意，然而就是这样美好的年纪谱写了一场又一场的遗憾与唯美。

　　钱七也不例外，只是他心仪的对象是同班同学，是自己的朋友——是同为男性的宋景承。

　　那时他身高一米七六、七左右，五官端正，由于活泼开朗的缘故，为宋景承的眼添上了一份很阳光的笑意，让人觉得温暖。当时还是班级里的活跃份子，是老师眼里的“捧哏”。而钱七作为他身边最要好的兄弟，自然也逃不过“牵线搭桥”的命运，不知道多少封情书几经他手，但最终的归宿却是被撕碎遗弃在垃圾桶里。

　　宋景承有时候会疑惑：“七仔，你说为啥我这么帅就是没有小姑娘跟我表白呢？”

　　七仔这个称号的由来是因为钱七老戴着一副银色眼镜，斯斯文文又乖乖的，所以宋景承给他取了个外号叫“七仔”。

　　钱七怎么会告诉他这些，每次都是以“因为妹子们都看我去了啊，你的桃花都被我抢走咯~”这句话给糊弄过去。但钱七每每听到这种话他都会失落一下，他想：“为什么这个人桃花那么好，万一哪天我一个没看住就被别人表白了怎么办......”

　　还有就是会悄悄埋怨宋景承为什么那么直。直到钱七以为自己没机会向宋景承表露心意。

　　初中三年就像短暂的假期那样，一晃而过，徒留一地悲伤，还不知是如何溜走的。

　　最后一百天，宋景承依旧还是那个宋景承，没有任何改变。但钱七快要坐不住了，睁眼闭眼想到的是他，在心里挥之不去的影子还是他。哪哪都是他。钱七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没出息，看到阳光想到宋景承的笑脸，就连路过的街边男性杂志，他都会下意识拿宋景承和他们做对比：腹肌曲线、脸部轮廓、肌肉、眼睛......

　　不知不觉间，钱七彻底迷上了宋景承每天对他的笑，他很享受跟宋景承一起的时光，那是最快乐的日子，是最美好珍贵的瞬间。

　　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至少要让自己痛快一把！无论是绝交也好，形同陌路也好，至少他不想让自己留下遗憾。

　　操场的绿荫下又是哪一代人的回忆？我只记得相连在一起的不止那条简单的耳机线，歌曲里面唱的是我们的故事，与心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世间最青涩的乐章。

　　那天，宋景承站在树的绿荫下愣了好久好久，久到让钱七以为他是不是脑子被烧坏了。风吹过他们之间，宋景承感到一阵清凉。他缓慢的张嘴，问钱七：“男生之间......还可以互相喜欢的吗？”

　　钱七想过宋景承下一秒迎来的是宋景承的拒绝、嘲讽、警告，甚至是拳头。但怎么都想不到是一个这么天真的问题，于是他也跟着一起愣了一瞬，几秒过后才回答：

　　“是啊。我喜欢你，这无关性别，喜欢就是喜欢。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从来不是别的什么。我希望可以天天看到你灿烂的笑容，你感染了我，像一桶五彩斑斓的油漆倒进了我枯燥乏味的生活。”

　　“就这么简单。我，喜欢你。”

　　说到最后，钱七完全是闭着眼睛说的，因为已经完全不敢看宋景承了，一鼓作气全说了出来。伴随着的还有剧烈跳动的心脏。

　　宋景承也是第一次听如此直白的告白，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是拉着钱七的手缓缓坐下来。如果此时有烟的话，宋景承估计会毫不犹豫的来一根，思考人生以及三观。

　　良久，他慢慢说：“你是好学生，是好孩子，好孩子也会喜欢同性么？”

　　钱七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但也不愿意因为一时上头就丧失思考的理智，老实回答他：“不知道。但只是因为喜欢同性就去定义一个人的好坏的话，这未免太荒诞、随便了。”

　　宋景承心里仿佛冲破了什么，他头脑一热：“那你可以亲我吗？”

　　钱七盯着宋景承这张脸，几秒后，对着他的脸颊亲了一口。

　　“怎么样？”

　　“嗯......还可以。”

　　“那还来吗？”

　　“你亲另一边试试看。”

　　宋景承右侧也获得了一个印记。

　　“现在呢？”

　　“......还行。”

　　钱七以为他至少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反应，结果得到的回答就两个字：“还行。”

　　但看到宋景承微微红的脸，偏向一边的头，爆红的耳朵，透露出一种很.....羞涩的感觉。

　　钱七本来躁动不已的心稍稍平静下来，转头思考另一件事：原来他，这么纯情的吗？如果我早点知道岂不是可以对他为所欲为了？那我这几个月在纠结个什么劲啊？！

　　一边的宋景承大脑处于混乱状态，他听着自己的心跳，感受着周围一切带来的感受，脑海中闪回过的几个画面不断刺激着他。“好孩子”与“坏孩子”在心里的两个极端吵得不可开交。最后活在擂台上的是......

　　答应了钱七的告白，面对他的是一片崭新的领域，这意味着他可以挑战一些事情的底线，可以在感情的海里体验从来没体验的东西。

　　宋景承理清思路，转头对着钱七的脸就是一顿小鸡啄米，被亲的钱七受宠若惊，随后心头涌上的是无尽的甜蜜。

　　最后的九十九天宋景承虽然一直处于矛盾当中，但是对于主动投怀送抱的钱七也没有表现出拒绝的意思，手是给牵的，腹肌是给躺的，嘴也是给亲的。

　　毕竟是学生时代，两人只敢在没监控没人的地方搞这些小动作，但就是这样隐晦又私密的感觉给钱七的心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可惜，好景不长，因为常年在A市发展的爸妈在那边生意有了不小的起色，所以在暑假就准备接钱七过去。约会都还没开始这段恋爱就无疾而终了。钱七坐飞机的那一天眼泪都快流干了都没能换来可以继续在这里生活的资格。

　　在送别的那天，宋景承只是轻柔的抱了抱他，没有任何浪漫可言。是的，这个拥抱宋景承怀有的不是轰轰烈烈的遗憾，不是依依不舍的留恋，更不是怀有恋人感情的拥抱。

　　只是出于一个对朋友感谢陪伴的意思，这是当时宋景承的感受。

　　宋景承反而觉得这是一个让他看清自己的好机会，其实在谈恋爱的过程中他一直在怀疑自己到底喜不喜欢钱七，质疑没有一天不伴随着他。

　　透过钱七的眼，看到的是平静的海面，掀不起任何波澜；聆听着他的心跳，诉说的是怦然心动。单调，纯洁而无趣；两只手牵在一起，脉搏透过手腕感受到的是一个鲜活可爱的灵魂。

　　一切是多么简单而美好？

　　可是宋景承内心的心底不愿意欺骗自己啊。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