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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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豆是在云清山下的村子里被人捡到的。它是个女孩子，通体黢黑，只有爪子上和眉毛上有一点白色。它遇到爸爸的时候眼睛里的蓝膜都还没完全退去。
它的亲生母亲是只小白狗，一窝生了八只，黑豆是八只里面最小的那个，每天都被哥哥姐姐挤得喝不上奶。
黑豆半个月大的时候，村子里突然来了好几个庞然巨物，它们把熟睡的黑豆母亲和它的七个哥哥姐姐碾死，只留下一个饿得受不了独自出去找食吃的黑豆。
黑豆在草垛里藏了一晚，藏在它旁边的是对夫妻。他们以为这村子只剩下他们一对活人，和这一只活狗，便把巴掌大的它护在怀里。
后来，来了个姐姐带走了那对夫妻，它也被带走了。
那个姐姐走得匆忙，根本没注意到他们怀里还有个小不点。
那对夫妻被带到一个巨大的厅堂里，那里面挤了好多人。有人讨厌狗，见了黑豆就大喊大叫，那对夫妻为了护它，差点和那些人打起来。
就在冲突即将发生的时候，黑豆的爸爸来了。
他长发披肩，长得极美，温柔地接过黑豆，问那对夫妻它叫什么名字。
“黑豆。”那对夫妻是这么对他说的。
“可以先养在我那里吗？我一定不会亏待它的，”爸爸问夫妻俩，“你们想见它随时来见。”
那对夫妻被爸爸庇护着，对他自然是感恩戴德，便把黑豆送给了他。
黑豆被他捧在手心里带了回去。爸爸给黑豆用旧衣服堆了个小窝，怕它冷，就把它放在离壁炉较近的地方，叮嘱它：“不要靠近火，会烧到自己的。”
他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又把它抱起来，带着它看向卧室的方向。
“一会儿妈妈要醒了，你想不想见到妈妈？她是个超级好的人，别怕她哦。”
黑豆听得半懂不懂的，只是转头舔了舔爸爸的鼻子。爸爸把它的口水擦回它身上，就把它放下，兴冲冲地到厨房熬粥去。
黑豆总觉得那卧室里的气味非常熟悉，但不知为何，那熟悉的气味里又藏着些它害怕的东西。
它想起来了，当晚它的亲生母亲和哥哥姐姐身上也有这样的味道，这个味道让他们再也醒不过来。
黑豆想赶在那个味道让卧室里的人醒不过来前，抢先叫醒她。它拼命用爪子扒着门，门却纹丝不动，急得它只能嗷嗷叫。
爸爸被它喊来了，打开门，原本放松愉悦的面容一下子崩塌，只剩下惊恐和绝望，就和那天躲在草垛里的那对夫妻一样。
开门的瞬间，黑豆认清了那躺在床上快要醒不来的人，正是那天救了他们的姐姐。只是姐姐现在变成了它的妈妈。
爸爸把妈妈抱起来，像一阵风一样出了门，留黑豆一个人面对那满地的碎瓷渣，和满屋它讨厌的血味。
它一个狗哭了好久，哭到嗓子都哑了。
后来妈妈醒来了，爸爸很开心。黑豆也很开心，它总算是个父母双全的狗了。
过了半年，爸爸妈妈带着已经有小臂长的它去和一众叔叔阿姨吃饭，叔叔阿姨们都祝爸爸妈妈百年好合，黑豆摇着尾巴被叔叔阿姨们喂了好多好吃的肉，它也想和爸爸妈妈一起活一百年，每年都能吃到好吃的肉。
妈妈和爸爸每天工作前和晚饭后都会带它出去玩。妈妈的头发长长了，爸爸每天出门前都要给妈妈梳头，给她扎好看的辫子。
妈妈每天出门前都要给黑豆梳毛。可当爸爸梳完妈妈，妈妈梳完它时，它早就等到不耐烦，尾巴摇到天上去了。
它最喜欢在门口的广场上撒欢儿，向所有经过的人摇尾巴要摸摸。黑豆的爸妈原本被人叫做“青蛇和夫人”，后来很多人见到他们就直接喊“黑豆爸”和“黑豆妈”了。
到了冬天，妈妈会用旧衣服给黑豆做一件小衣服，再亲手给它穿上。黑豆不喜欢被衣服束缚着，但它喜欢妈妈，妈妈做的衣服上有妈妈的味道。
妈妈还会挑最新鲜的鸡鸭肉，煮熟之后撕成一小条一小条的肉，再一条一条喂给它。
爸爸就会在一旁有些恼地说：“你对我都不见这样细致。你会宠坏孩子的。”
“你可太有出息了，”妈妈会站起身捏起一小条肉回怼爸爸，“跟你女儿争宠。来，张嘴，我喂你，你倒是吃呀。”
有的叔叔阿姨堪称好事之徒，每次遇到爸爸妈妈一起带它出门的时候，都会蹲下来问黑豆：“小黑豆，你更喜欢爸爸还是更喜欢妈妈呀？”
黑豆听得懂，所以它会很忧愁地走来走去，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然后趴在原地用爪子捂住眼睛。但只要妈妈一动腿，哪怕只是腿麻了揉一揉，黑豆都会立刻摇着尾巴从地上跳起来跟上妈妈，爸爸怎么喊它都喊不回来。
妈妈这时候就会笑得很大声，再把黑豆抱在怀里，连亲它好几口，夸它“真是妈妈的好女儿”。
爸爸则轻轻拍它的屁股，小声骂道：“小白眼狼，明明是我把你带回来的。”
黑豆觉得爸爸妈妈总体来说还是很好理解的，就算它和他们不是同一个物种，但他们眼神里的爱，黑豆从来不会认错。
有时候，爸爸会拉着妈妈忽然消失在它面前。屋子里二人的气味一下子消失，黑豆找遍了房间也找不到他们，只能躲在桌子下哭着想爸爸妈妈。
不过他们总会在它肚子饿之前回来。去的时候两个人衣服都穿得好好的，回来的时候二人却都是衣衫不整。有时候他们身上带着树叶花瓣，有时候是沙子，有时候他们衣服都是湿的。
黑豆总是摇着尾巴去舔妈妈手上的水，却被妈妈一把推开。黑豆不解，只能“呜呜”地哼哼，妈妈心软，只能安慰它：“这水都不知道啥成分，你喝了会生病的，等我先去洗个澡吧。”
有时，妈妈会羞恼地踩一脚爸爸，然后抱怨：“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然是这种人！”
“我是哪种？”爸爸很委屈。
妈妈这时候就会抱起黑豆来，说爸爸的坏话。固定起手式是“你爹真是——”，后面跟的那个词可就丰富了，比如“衣冠禽兽”、“色胆包天”、“没羞没臊”，黑豆不管哪个都听不懂。
爸爸笑着搂住妈妈的腰，贴着她耳边说：“你早就该发现的，我给了你那么久的时间，小傻瓜。”
黑豆听得懂“小傻瓜”，因为爸爸妈妈都会叫它“小傻瓜”。它以为爸爸在叫它，所以“汪汪”了一声回应他。
爸爸笑得更灿烂了：“两个小傻瓜。”
黑豆再次听到“傻瓜”，摇着尾巴又“汪”了一声。
黑豆的爸妈睡觉都不太踏实。它总被半夜三点的钟声吵醒，醒来后不是看到爸爸在静静地凝望着妈妈，就是看到妈妈在默默地抚摸着爸爸的头发。
黑豆更希望爸爸醒来，因为他总是能在第一时刻发现黑豆摇起尾巴，害怕它弄出声响吵醒妈妈，于是下床带它出去尿尿。
但妈妈摸了一会儿爸爸的头发就又能睡着，根本看不到黑豆。黑豆这时候只能憋尿憋到六点，那时候爸爸就会起床了。
黑豆的爸爸妈妈也会时常带它出远门。他们最常去的地方是个药味很浓的小院子，里面住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伯伯，还有一匹栗色的马。
伯伯很喜欢它，每次都会出门给它买些卤肉，它超级爱吃卤肉，把脸埋在饭盆里狼吞虎咽。妈妈向来不让它吃过咸的东西，只有在伯伯这里，妈妈才会放任它吃一次。
不知过了多久，黑豆住的山上人越来越少，大家都搬到山下去了。爸爸问妈妈想不想也跟着搬下去，妈妈点点头，说想离大家都近些。
他们带着它下山，却在驿站边碰到了几个没处去的孤儿，便就又提着行李上山。后来，他们收留的孤儿越来越多，有黑发黑眼的，也有金发碧眼的，还有些人介于两者之间。
他们见了黑豆，也都很喜欢，称它为“老师们的女儿”。
爸爸和妈妈轮流教他们读书识字，学习技能，接着一些原本搬下山的叔叔阿姨也搬回来了。那些叔叔阿姨还是会问它“喜欢爸爸还是妈妈”，黑豆却懒得再理他们，只是窝在妈妈怀里，安心地睡觉。
有时候黑豆会听到爸爸妈妈讨论到底要不要孩子，这是黑豆难得焦躁的时刻。
爸爸不想让妈妈生孩子，因为他说，他只要回想到她浑身是血倒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就感觉自己快死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风险，他都不想让她承担。
妈妈则是说，这种事情还是顺其自然的好，没有孩子，他们就只宠着黑豆一个小狗，专心把那些孤儿们带大。但要是万一哪天真有了，那也要感谢这份相遇，珍惜这份礼物。
爸爸坚决说“不”，还说这种事情是他决定的，哪会有“万一”。
可爸爸却会在妈妈不在的时候，单独对黑豆吐露些心事。他怕自己比妈妈年长八岁，会比她先走，到时候留妈妈一人，她一定会孤单。
爸爸捧着它的脸，叹道：“小黑豆，你要是能变成人就好了。”
妈妈也会在爸爸不在的时候，对黑豆说些从来没对爸爸说过的话。她怕自己身体总有一天会出问题，到时候留爸爸一人，他一定会孤单。
妈妈把它抱在怀里，哽咽道：“小黑豆，你要是能变成人就好了。”
黑豆不想要弟弟妹妹，也不想变成人，好在爸爸妈妈始终只有它一个小狗。
它好喜欢爸爸妈妈，所以它每天都跳上床躺在他们中间，用力把自己的气味蹭到他们身上。
它知道自己老了，活不了一百年，但它希望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还能做爸爸妈妈的小狗——这样爸爸妈妈就谁都不用忍受孤单了。
作者有话说
第294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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