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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威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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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纯兰沉默的五秒很漫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淮城是二线城市,各项服务比较完备,比如托管中心,针对不同年龄有需求的人进行托管。
随着年龄的增长,医生判断许寻的精神状况会越来越糟糕。
许连胜也为许寻考虑过这个选择,甚至已经实地考察了几家托管中心。
丁纯兰半晌问:“你爸以前带你去过几家,你准备去哪家?”
“天养托管中心”,许寻盯着卫衣袖子,白色上面不知什么时候沾了油渍,蹭了蹭,没擦掉。
许寻一旦张嘴,那就是下定决心了。
丁纯兰还是忍不住多句嘴:“这些托管中心真实的生活和他们宣传册上说的可能天差地别,可是要受苦的”。
许寻摇头:“我不怕”。
“陆简宏和你姑姑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丁纯兰得不到发泄,只能心酸地骂陆简宏与许瑗芝。
许寻在电话边沉默,等丁纯兰调整好情绪。
“小区的房子你准备怎么办?”丁纯兰哑声问:“我建议租出去,蓝天小区虽然旧,地理位置好,还能租个好价钱”。
“不租,空着”。
蓝天小区是他和许连胜生活多年的地方,不想让任何人破坏这份回忆。
就这样,蓝天小区的房子空了下来,一直空房……很久很久。
……
国庆节放假前一天,兴达办公楼里依然坐着几百号人,心思在工作上的人,一双手数得出来,陆夺就是其中之一。
18点还差十分钟,陆夺聚精会神在电脑上转阅文件。
“陆经理”,有人敲响办公室的门。
陆夺松开鼠标抬头看向门口。
是一楼前台Anny。
“进来”。
Anny踩着7厘米细高跟鞋走进来,在办公桌边刻意压低声音:“您有一份文件,必须您本人下楼签收”。
什么快递必须本人签收?
陆夺眉间的惊讶划过一瞬,随即就被他敛藏不见,神色如常站起来:“好,知道了”。
Anny离开办公室,在门口等了一下,见陆夺没立即出来,便转身先下楼了。
陆夺把手头的一段文字敲完,才穿上西装外套出办公室下楼。
前台处,有个拿公文包的男人等着,一身黑色西装。
穿西装的应当不是普通快递员。
陆夺站在离前台稍远的地方,没有立即过去取文件。
不对。
黑色西装男人侧身时,露出胸口的徽章,上面绣的天平、齿轮、华表。
是法徽……
陆夺呼吸一窒,稍作调整,稳步走向法院来的男人。
“您好”,他率先朝黑色西装男人伸出手:“我是陆夺”。
“陆先生您好”,男人展示公式化微笑,从公文包里递出一张纸:“我是淮城中级人民法院的工作人员,给您送一张法院传票”。
前台后坐着的Anny耳朵尖动了一下,脑袋还是保持下垂整理文稿的姿势没动。
陆夺也有些错愕,下一句想邀请男人去旁边咖啡店坐一下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他随即接过信封:“谢谢”。
“应该的”。
黑色西装男人送完东西,昂首挺胸走出兴达大堂。
陆夺握着信封扫了眼Anny,转身准备上楼。
“哟,陆经理还要上去加班呀,不是我说你,身体可是本钱,国庆就好好休息嘛,不然底下员工很有压力的”。
张伟穿过电梯口出来的闸机,与陆夺迎面相撞。
陆夺稍微在张伟面前驻足,皮笑肉不笑道:“正准备下班,东西落在办公室了,回去取一下”。
张伟顺着扫了眼他手上法院特制的文件袋,点头说“你忙”,然后与陆夺擦肩而过。
回到办公室,陆夺将文件袋扔到桌上,伸手揉捏发胀的眼睛。
他不疾不徐喝完杯子里剩下的咖啡,撕开文件袋,抽出里面的传票。
【案号】DSEJ20230917ZAQ
【案由】遗弃罪、扶养义务
【应到时间】2023年10月8日9:00 AM
【应到处所】淮城中原第十三法庭
下面是一段简短的描述,讲的是他如何接受许家恩惠,又对失去独自生活能力的许寻未责履行扶养义务的可笑之词。
右下角鲜艳的法院公章狠狠刺痛了陆夺双眼。
好啊。
陆夺怒极,嘴角牵起一个冷笑。
要给他找不痛快是么。
奉陪到底!
他拿出手机,啪啪给于庭发过去信息,很快于庭就推送来律师名片,他直接照着电子名片直接打过去。
“陈律师,不好意思打扰了,想咨询一下扶养义务”。
“陆经理……”。
陈肖云没想到开头第一句这么直入主题,很快就恢复他的专业性,言简意赅道:“扶养义务多指平辈亲属之间根据法律明确规定存在经济上相互供养,生活上相互辅助照顾的权利义务关系。”
陆多想了想,觉得自己情况比较特殊,改了询问方式:“这方面的案子您接得多吗?”
“还可以,您遇到了这方面的难题是么?”
“嗯”。
“您可以详细说一下”。
“是这样的……”。
直到晚上八点半左右,陆夺才跟陈肖云挂断电话,他看着对面写字楼一片灯光明亮,“嗖”地一下拉上窗帘,回到皮椅上。
通过与陈肖云沟通,陆夺再次回忆起整个事情的经过,像做梦一样又身临其境过了一遍。
突然发现原来那些埋藏在心底的记忆丝毫没有淡忘,恨意也没有减少一星半点。
不过他一点儿也不着急,特别是从陈肖云那里得到了非常满意的答案,并委托陈肖云10月8日出庭。
现在只有足够耐心,才能一层一层剥开许寻的血肉,慢慢地啖肉饮血才有意思。
陆夺手指在磨砂桌面上敲打两下,起身从茶柜翻出一罐明前头采碧螺春给自己泡上。
小半杯茶下肚,不得劲。
此时此刻,这份“喜悦”只有他自己一个观众该多么丧气。
岂不是白忙活一晚上。
陆夺翻到通讯录最底端,指尖顿住。
好像拥有第一个手机后,从没存过那个号码。
他的手好像形成肌肉记忆,很自然地按出一长串电话号码,最终停在拨号键上。
即使多年没有打过,记得还是那么清楚....
读高中后,许连胜准备了一个诺基亚老年机,方便有急事联系,手机一直在自己手里。
后来毕业了他去读大学,手机卡留给许寻,不知道现在还在用没有。
陆夺强迫自己打断回忆,按下拨号键。
“嘟嘟嘟.....”
相当漫长的十几秒后,响起播报女音,字正腔圆,毫无感情——“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通,请稍后再拨”。
在录音留言前,陆夺不甘心地又按出去一遍。
“对不起....”。
手机扔到桌上,他靠到椅背上,轻哼一声。
心虚是么?
只有问心有愧的人才不敢接电话。
或者换电话了?
陆夺做出另一种假设。
现在无论哪种情况都不重要了。
他走到窗边拉开帘子,继续品茶,嘴唇碰到冷掉的碧螺春后,就把茶杯放下了。
“叮叮叮~”
桌上的手机震动铃响。
陆夺长腿一跨,绕过沙发抓起手机。
是个陌生又眼熟的号码。
“喂,您好”,陆夺保持客套又公式化的语气。
“陆先生应该收到法院传票了吧?”
电话那边是道女声。
陆夺挪开手机点亮屏幕,再次确认电话号码。
对面似乎已经料到陆夺贵人多忘事,主动开口:“上次跟您打过电话,我叫丁纯兰,是许寻许寻社区帮扶志愿者”。
听到“许寻”两个字,陆夺冷笑道:“丁女士,传票收到了,法院见吧”。
见他要挂电话,丁纯兰调整情绪:“陆先生,您误会了,我打电话给您,还是希望达成和解,您可以对许寻履行扶养义务,我这边就撤诉”。
陆夺抿唇,嘴角自然而然挂上假笑,吐出最冰冷讽刺的话:“许家的恩惠,他读初中、高中的时候,我在学校像老妈子一样照顾他,已经回报了,至于现在他成人了,还要我伺候吗?”
丁纯兰在对面咬牙切齿:“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谁害的,陆先生难道心里不清楚吗?”
“我没有义务向你解释或者证明我的无辜”,陆夺目光憎恶:“总之,我不会和解,不仅如此,我还要让你们对我的恶意诽谤付出代价”。
“陆简宏,我咨询过律师,许寻胜算是不大,可你知道为什么还是决定起诉你吗?”
陆夺食指在杯把上不停盘弄,没主动开口,等丁纯兰告诉他答案。
“您现在是名人,新闻满天飞,我正好知道陆经理在哪里上班,你不管他,我就闹到兴达去!”
陆夺脸色顿时黑下来,失去人色:“尽管可以试试”。
他按掉电话,手机扔到沙发上,看着对面灯火通明的写字楼,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