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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 8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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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智的话语中未有半分对自己早逝的二女儿的怜悯之情,更多的是事成之后的得意,以及对毫无头绪的隐岛众人的嘲弄。凛不由怒火中烧,回怼道:“如你所愿,神族又少了一员,可你不用将这事揽作自己的功劳。草堂中最好的女医师亲自给澈看的病,若是有人给澈动手脚,她定会有所察觉。”
原智轻蔑道:“草堂从不接收孕产妇,杏林妙手如柳夕夏,怕是也有致命的短板。”
凛顿觉惶恐,仍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你不妨说明清楚,澈因何而死?莫非是有人给她下了药?”
“短期内多次生产带来的伤害确实使得她身体虚弱,可不至于伤及性命。自去年冬日起,千禾每日在澈服用的补药中添加了一味药草,日积月累,先会有一段时间的回光返照之症,到了夏日炎热之时便会迅速恶化。”
凛初至神宫之时便知晓千禾的身份,甚至听她亲口说过要伤害澈的话。可因彼时她与澈立场截然不同,她从未提醒澈提防千禾。此后凛渐渐将千禾的存在淡忘,未曾起过任何疑心或是担忧。直至半年前原智的意外拜访之后,凛才再次忆起千禾,去信劝澈提防。
可澈得了提醒之后似乎并未放在心上,还安慰凛说千禾是自打她婴孩时期就服侍她的奴仆,常年陪伴左右,深得自己的信任,她也始终没有察觉到千禾有任何可疑的行动。
凛并未坚持劝诫,在澈离开之后,她也没有怀疑不见了影踪的千禾。因旧时有不少忠心耿耿的神宫仆从选择随着主人离开的先例,众人也只当千禾是在澈离开后过于伤心,投未名湖殁了,在送旧主、迎新人的各种纷繁忙乱中,根本无人存了疑心去搜寻千禾的下落。
得知了真相的凛深感自责,倘若她彼时能坚持让澈支走千禾,倘若她能将千禾的身份解释清楚明白,或许澈还存有一线生机。
凛此刻懊悔的神情似乎让原智很是满足,他语调轻快地补充道:“千禾甚至都不是事成之后逃走的,而是被临终前的澈亲自劝走的。澈察觉了是千禾造成了不断恶化的病情,可那时她的身体已经完全透支,无力转圜。她担心事后会有人追究千禾的罪责,劝她先行逃离。”原智说着大笑一声,“我竟有这么一个圣人女儿。”
凛的心此时已碎落一地。她带着些许困惑,些许鄙夷,些许恨意,看着眼前这人的幻影。旁人起码有羞耻心,懂得掩饰自己的罪行,戴上伪善或是无辜的面具来辩解,原智却乐于认下所行的罪恶,甚至以此为荣。他或许并非什么战略家、政客,他只是一个乐于带给他人带去灾难和痛苦的恶棍。
沉默良久后,凛微颤着声,问道:“你告诉我这些,究竟有何目的?”
“只是想警告你,不要与我为敌。也顺便提醒你,你并非纯善无辜,即便撇开了我,你也不见得干干净净。”
凛轻叹道:“你真是半点都见不得我好过。”她内心已然崩溃,微颤的双脚已支撑不住身体,于是在就近一张椅上坐下,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继续问道:“听你方才的话,似乎已经知晓今日隐岛与D国会谈之事,你预备做什么样的手脚阻碍这次会谈?”
原智再次摸出怀表,扫了一眼后淡淡道:“一场单方面的屠戮或许是开战的好借口。”
凛闻言大惊,起身就要夺门而出,又听身后的原智不紧不慢地阻拦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眼下再去知会人恐怕没有任何用处。”
凛心中恨意满盈,如若眼前之人不仅是个幻影,她恐怕会做出违背医德之事。她怒目相对,恨恨道:“这样紧要的时刻,你不在一旁观战,却跑来我这儿与我唠嗑,目的究竟为何?”
“眼下道闲已被困在D国,倘若你想救出他,那就叫人立刻解封通往他界的通路,回到他界跟我走。”
凛冷哼道:“我尚未确定道闲是否真被囚禁,为何就要跟你走?你不妨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你如何知晓D国之事?”
“我以不同的容貌在D国有一个身份,也同样有一个家庭。先前在我孩子的结业合照中,意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可真得感谢神族血脉之强大,三代人的外貌如此相似。你说巧不巧,我的孙女和儿子竟是同一班的学生。”
“专供达官显贵子女就读的学校,也就凤毛麟角的那么几座。”凛冷冷回道。
“我让孩子主动结交,没想到他们二人真处成了好友。你们怎么不留个心眼,光凭一伙未成年的孩童,如何推动得了国家层面的会谈?”
原智作为谋局之人,自然知道会议具体的时间和地点,他有机会和人脉提前做手脚。原智手握黑晶石,不会给道闲他们逃跑的机会。面对这样的情境,凛倍感绝望,却仍故作镇定地试图从原智口中套出更多信息。“你方才所说的屠戮会如何发生?衍儿再莽撞,也不会轻易动手夺人性命。”
“D国参与谈判的众人忽然不明缘由地暴毙,厅外戒备森严的守卫立刻就会意识到情况不对,将会谈桌上的隐岛人扣下。这样骇人听闻的消息,必会登上明早各国的新闻头条。这样一来,他界恐怕会对本就心怀畏惧的拥有‘法力’的巫族更为忌惮,你们想要友好合作的提议怕是无望了。
道衍实在过于自信,竟会不顾危险,亲自来访,可法杖从不离岛,不会再响应她的召唤。我们只消再等上几年,天堺的豁口得不到及时的修补就会持续扩张,不久便会有我们大举入侵的机会。你真该站在我这一边的,凛儿。”
凛听着原智炫耀似的叙述,忆起他每次提到隐岛时总会流露出的无端厌恶,不由困惑道:“你明明是隐岛生人,为何这般厌恶你的故土?”
未及原智回答,他的幻影忽然毫无预兆地消失。凛知道,显然不是因为她的问题冒犯了他,许是他的计划出现了意外,才被人临时叫走了。这样想着,凛心中燃起了希望。
她当即想回到他界,可即刻意识到原智或许早就安排了人在通路口等着她自投罗网。她无法理解原智为何近来对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关注,甚至在他计划的紧要关头,特意跑来告知她自己的安排,属实怪异。
可她如何能猜得透一个恶棍的心思?凛定了定神,快步奔回风息堡,先寻了杜松,嘱咐他留心京都那头的消息。紧接着回到了道闲的书房,将方才从原智那儿得到的信息在信纸上写下,却一时不知该将这些消息告知何人以求帮助。
瑚叔和夕夏?他们虽是凛信任之人,可始终都是置身之外的闲散人,瑚叔甚至无法离开神宫。原瞳?他拒绝亲自参与这次会谈,却一直怂恿衍儿冒进,或许他私下和原智达成了什么合作也未可知。泉姨?衍儿落入敌手,她怕是正在欢呼雀跃。
正当凛思量琢磨时,忽听里屋卧房传来一阵呻吟。凛心怀希冀,忙起身前去查看。见到歪倒在床侧的道闲,凛瞬间泪如泉涌。
凛奔至床前,握住道闲的手,急声问道:“你没事吧?衍儿呢?”
刚经历了长途移行的道闲很是虚弱,他用和暖的眼神安抚惊慌失措的凛,气若游丝道:“衍儿最终还是听从了我的建议,并未亲自前往,而是将他人易容成了自己的样貌,代替她出席。”
道闲接着缓慢描述了方才会谈时的状况,与原智所说几乎无差。“亏你备下的迷药,放倒了入厅的侍卫,我们几人及时离开了布下了黑晶石的厅堂。”
说话间,得了消息的衍儿,匆匆移行赶来了风息堡。有法杖加持,移行对衍儿的身体并未有太大的损耗。她一脸心焦地看着床上的道闲,愧疚之情溢于言表。
“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掉原智,有他无时无刻不从中作梗,我们与他界的隔阂只会愈发严重。”衍儿说着转向凛,冷声道,“还希望母亲不要阻止。”
凛笑道:“不瞒你说,我先前也动了同样的心思,奈何无从下手。你打算如何解决?”
衍儿犹豫片刻后,道:“将他的记忆抹去,使他心智回到孩童状态。”
道闲道:“原智能随意变换样貌,恐怕一时半会儿寻不到他的下落。他还有柳氏血脉,能够操控人心,不光是在A国D国,怕是在其他国家的高层中,他也有人脉渗透。我们还是大大低估了他的能耐。他此番跟凛坦白,应该是预备好了明着作战,我们要尽快做好应战的准备。”
衍儿默默点头。
道闲又道:“经过这事,你是否该反思一下自己行事过于冒进,听不进旁人劝诫?”
衍儿抿着嘴,露出歉疚的神情,可道歉的话始终没有出口。她仓促起身道别:“父亲好生歇息。我先走了,我得去告知瞳伯会谈的消息。”
道闲叫住衍儿,劝道:“你这些日子未免和你伯父走得过近了些。你无需事事都依着他的想法,他给的建议大多有出于他自身利益的考量,你不该不加思虑地采纳。”
衍儿面孔微粉,略显局促地点头应下,匆匆离了屋。
凛只当衍儿是被道闲责备之后的局促,并未往其他方面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