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岛驯狼记》秋心响

57、释意

　　凛带着道闲去了自己幼时时常光顾的餐馆。原本的餐馆主人，一位慈眉善目的老爷爷，据说没能熬到战事结束，如今这餐馆由他侄儿接管经营。凛满怀期待地品尝，却失望地发现菜肴皆不似记忆中的味道。

　　饭后凛又寻了先前爱去的一家糕饼店。那家百年老店已消失不见，在它的旧址上新开了一家连锁糕点铺子，由机器加工出来的糕点口味乏善可陈。

　　道闲见凛有些失落，便提议道：“时候还早，不如去你先前住的海边小屋瞧瞧？”

　　小屋地处偏远的海边，本以为会是空置着，行到屋前才发现屋中竟有人影走动。

　　道闲警觉地迅速调转车头，正欲加速离开时，屋门打开，出现的竟是凛的继母慧。她手提竹篮，似是准备出门采买。

　　凛叫住了道闲，翻转吊坠盒中瑠姬的画像，恢复成本来的容貌，下车走上前问候。

　　继母慧虽始终未能接纳凛，可也从未为难苛待她。父亲一家搬出后，慧母子二人虽未再与凛有来往，但每年凛生日和新年时，慧仍会给她寄送问候礼物。

　　慧刚过四十，面上已是苍老的疲态。她见到凛，面露惊讶，眼神微亮，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简单寒暄过后，她客气地迎凛和道闲进屋。

　　凛心中困惑，父亲为何会将自己的妻儿安置在一个已经暴露的地点，开口问道：“战事已经了结，您为何住在此处？父亲呢？”

　　慧苦笑道：“已经联系不上他了。他又寻了新人，据说是一个只有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这次这个很认真，不像之前那些只是露水情缘。大约半年前他就和我离了，打发我们母子搬来此处。”

　　凛只是孩童时便听说过父亲的诸多风流韵事，而慧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隐忍，没想到最终这段婚姻还是无法持续。

　　可即便彻底抛开了，父亲为何会这般置他们的安危于不顾？莫非父亲将自己的妻孩抛在明面上，意在向知晓此地的隐岛人表态，告诉他们无须拿这二人的性命来威胁他？思及此，凛不禁打了个寒颤。

　　继母应该不知父亲与隐岛的关联，即便凛提议她搬离，慧恐怕会误以为是她不愿他们母子二人霸占瞳名下的这处住所。

　　凛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诫，一旁的道闲面带警觉地问道：“屋中可还有旁人？您儿子在家吗？”

　　慧摇头叹道：“先前生活优渥，原征没在课业上花太多心思，如今没什么学识，也失了门路，只在市内车间做工，赚些生活费。”

　　凛示意道闲无须这般提防，接着缓缓步入曾经的卧房。这间屋子如今已是哥哥原征的住所，床上浅蓝色的床单仍是离家时的那条，许是洗的遍数多了，微微有些泛白。她的旧物被堆放在屋子角落的一个开放柜中，塞得满满当当，乱作一团。

　　慧解释道：“本打算处理掉你的物件，想着得先征得你的同意，可一直联系不上你。”

　　道闲应道：“这些都没法带回，我在城中有住处，暂且移去我那儿吧。我回头派人来取。”接着低声提醒凛此处不宜久留。

　　凛点头赞同，二人不多时便离了屋。

　　回到冯路宅邸时，天色已然暗沉。冯路一家似是出门了，屋中漆黑一片，仅门廊下留了一盏灯，散发出幽暗的微光。

　　道闲停车熄火后并没有立即下车，凛也沉默着没有做出离开的动作。车内一片寂静，二人静静坐着，空气中似乎弥漫着微妙的暧昧氛围。

　　车窗大开，夏夜清风习习，可凛却觉得燥热难安。她抬眼望向不远处的河道，对岸一排楼宇的灯光倒映在微澜的河面上，星星点点，与夜空中明亮的星遥相辉映。

　　凛出神地望着，直到远处教堂整点的钟声响起，乘着风悠悠飘到凛的耳畔。又听一旁的道闲轻声道：“把画像取了吧。”

　　谨慎起见，路上凛又幻成了瑠姬的模样。此时她刚回过神来，一时没听明白道闲的话，疑问似地“嗯”了一声。

　　道闲探过身，伸手打开凛颈下的吊坠盒，取出其中瑠姬的画像，团在手中。道闲欲收回手，却被凛抬手抓住了手腕。

　　凛的双手将他伸出的右手捧住，轻轻搁在自己腿上，柔声道：“谢谢你。”

　　“谢什么？”道闲笑道，同样褪去了狼兄的外貌。

　　“今日带我去T市，”凛喃喃道，低头抓着道闲的手指尖摆弄着，似在耍玩一件有趣的玩具，“也谢谢你这么久以来一直耐心关照我。”

　　道闲看着她手上意味不明的动作，喉结微动，哑声道：“我想要的不是你的道谢。”

　　“你总说这样的话，叫我混乱。”凛用大拇指在道闲手背上轻轻摩挲，轻声问道，“跟我提来他界已是近一个月前的事了，为何等到今日才来？”

　　道闲本可以说近来繁忙，今日才得空之类的敷衍话，可他选择了坦诚。“我刻意选择了今日，是想在这个月你最易动情之日与你独处。抱歉我存了坏心。”

　　巫族女子怀妊不易，每月的易孕之日，总会不自主地心生躁动，似是身体催促她们不要放过怀妊的时机。

　　“你怎知今日会是……”

　　“你的感受会通过扳指传染给我。以往我怕自己把持不住，总避免这一日与你会面，可现在我改主意了。”

　　凛闻言似是受了惊，慌忙将道闲的手推开。

　　道闲轻叹道：“我实在摸不清你的想法，时而迎合，时而又抗拒。”他收回手，坐直了身子，又道，“昨夜牧佩来访，跟我提了与你的争吵。你都能跟一个外人那样坚定地表明心意，为何不能对我同样坦诚呢？倘若你确有留下之意，那我们就真的在一起吧。”

　　凛只觉此刻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父亲的计划，瞳的吩咐，瑠姬瑶姬，这些阻碍似乎都距离她很遥远，只剩下近在咫尺的道闲是真实存在的。她即将应声时，脑中忽然闪过衍儿，忙道：“我不想怀妊，我也不想影响衍儿的未来。”

　　“我和衍儿谈论过这个问题，她已在他界求学多年，未来也希望留在他界生活，在这儿不会有人介怀她的身份。我们可以不要孩子。”道闲说完有些局促地清了清喉咙，又道，“当然，一切的前提是你同样不打算和其他人有孩子。”

　　道闲说完侧过脸看向凛，期盼着她的答复。

　　凛扭头望向道闲，目光交汇，二人皆在对方的热切眼神中都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压抑许久的情感一触即发……

　　道闲忽然回过神来，僵直了身，喘息道：“不能在这儿，太仓促随便了些。”

　　“这话不该是我说的嘛？”凛笑道，心中感激他的尊重和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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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踏出柜门，凛便被道闲从身后揽住。

　　道闲低下头，轻轻倚靠着凛的脑袋，柔声问道：“继续么？”

　　凛的大脑一片空白，心中残存的羞怯和畏惧早已消失。

　　箭在弦上之时，忽地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沉醉于彼此的二人皆未理会。

　　又听砰的一声响，屋门被人用法力硬生生撞开。

　　凛猛地清醒过来，挣扎着起身，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衫。抬眼一看，进门的是一脸惊愕的七海和衍儿。

　　见到屋内二人的狼狈模样，七海便猜到适才发生了什么，慌忙用手蒙住身后衍儿的眼睛，自己则楞在原地，一时进退两难。

　　衍儿不等在场的三位成年人开口，便急急跑开。

　　盼了许久之事被忽然打断，又被衍儿撞见，道闲的恼意有些藏不住，语气也不大友善：“你主子纵你，一点规矩都不讲了，不等应声就直刺刺地闯进来？”

　　“凛早晨说日落前回，这么晚了却一直没等到她，我担心出了什么状况。正巧遇上衍儿说她的项坠找不着了，便也跟着一起来了。”许是几日前闲府有人行刺，让七海难免过分紧张，“我方才敲了好一会儿门，都未听得有人应声，实在心急……”

　　凛此时已彻底恢复了神智，为方才的迎合感到羞愧万分，推着七海急急朝外走。心中暗道：好险，差点就走了最后一步。

　　道闲出声叫住她，眼中仍有尚未燃尽的火焰。

　　凛停住脚步，一部分的她其实想继续方才的探索，另一部分的她又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愧疚，犹豫片刻后，她装作镇定地冲道闲笑道：“需要去火的话还是另寻他人吧。”

　　凛看夜色已深，不便再走夜路回药铺，便回了先前的厢房。

　　不多时，凛从窗口瞥见了瑠姬步履匆匆的身影。院落的窗纸很薄，不及风息堡内的石墙那般隔音。瑠姬爽朗的大笑声清晰分明地落入凛耳中，引得她心中渐渐升腾起一股怒火。她赌气似地将腕上的镯子狠狠摔在门上，一摆手又将几案上的一副茶具砸在地上。

　　门外守夜的奴仆闻声进屋查看，被凛厉声喝退。闲府的奴仆还从未见过凛发怒，吓得双腿直打颤，赶紧跑去禀报道闲。

　　待到道闲进屋时，凛的怒气已消，蹲在地上慢慢收拾方才一时的火气造成的狼藉。

　　道闲轻叹一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凛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下，手一抖，划到了碎片，破了一个小口子。她沉默着给自己处理了伤口。

　　道闲则施法复原了摔在地上的茶盏杯碟，又将方才进门时捡起的、已经复原的玉镯一圈圈绑上绸带，重新给凛戴上。

　　凛扫了道闲一眼，许是刚享受了一场酣畅的释放，此刻的他看上去很是平静。凛心中泛酸，垂首闷闷道：“我准备歇下了，你请回吧。”

　　道闲明知故问道：“为何要发脾气？你向来不是随意使小性、闹脾气的人，胡乱摔东西也不符合你的风格。”

　　凛哀哀求道：“请你赶紧离开吧。”

　　“是身子难受么？”道闲柔声道，“你别觉得羞愧。这跟饿了，渴了一样是再正常不过的感受，吃饱喝足便能缓解。”道闲上前，吩咐凛在榻上躺下。

　　凛抓牢衣襟，抗拒道：“我还不想……”

　　“我明白。你放松就好，我教你缓解的法子。”

　　凛的理智告诉她此刻应该一脚踹开道闲，可她的内心却分明希望他不要停止。她望着道闲平静无波的眼眸，不解他此刻为何能如此冷静。

　　没有拥抱，没有亲吻，没有多余的触碰，凛却登上了巅峰。

　　凛微颤着喘了许久，神智才慢慢回了脑袋。她坐起身，感觉确实舒畅了许多。看着一旁慢条斯理地用巾帕拭着手的道闲，她心口却堵得慌。

　　道闲不紧不慢道：“以后你若是难受了，便可自行排解。不用为难自己，还把火气撒在无辜的物件上。”

　　凛羞红了脸，嘴上仍是强硬道：“你不担心我以后完全不需要你吗？”

　　道闲耸耸肩，似是不在意道：“只要你能舒服，怎么都行。”道闲心中远不似面上这般平静。他感觉整个人涨得似要炸裂，在即将崩溃前，匆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