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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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珉和拽着管牧回到了书院的山门前,本来已经同珉晨和谢子期道过别,可她走在鸣沙山的山道上思索了半晌,还是觉得得将这件事情说清楚。
珉和索性掉转头往上走了回去,恰逢珉晨正拉着谢子期转头往书院里去,他本就憋着一肚子话想问谢子期,结果又被珉和截了胡。
“谢公子。”
珉和的声音清凌凌的听不出半点情绪。
可偏生前头的谢子期听见声音下意识便转过了头,凛冽的山风吹得人头发都乱了几分。
少年的骨架拢在青绿色的衣衫里,在山风里看上去更是单薄了几分,珉和有几分不忍,却还是盯着谢子期的眼睛直白地开了口。
“谢公子昨日说的那些话我仔细思索了许久,还是觉得将话同你讲清楚比较好,我觉着那着实不算是个好办法,方家虽然势大,但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对面少年的眼底似乎逐渐暗沉了下去,像是夜里失去了闪烁的星子,却没有打断珉和的声音,只是盯着她看,看的珉和心头越发愧疚,只觉得自己实在造孽,“谢公子是个通透的人,想来不会不明白我说的话。”
濯砂书院挂在门口的风灯被山口的风吹的“啪嗒嗒”响,这一处山门口许久无人说话。
就在珉和以为双方都默认了的情况下,谢子期轻轻摇了摇头。
少年的脸上泛起一抹苦笑,心底也像漏了的筛子一样被这山风吹的哗啦啦响,“我知晓这一回,我大概有些趁虚而入了,只是我心里实在不安,珉和,我从来没有同你开玩笑的意思,那些话实际上也并不是为了珉晨和酒肆,你若是觉着困扰,便当做我没有说过那番话,只是你要我放弃心里那点心思,我实在做不到。”
珉和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置信,就连原本想好说的那些话这会儿到了嘴里也支支吾吾起来,“可,可你就不怕空等着,浪费时日吗?”
在珉晨伸手拽人之前,谢子期面上重新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神色,“珉和,与我而言,这件事情从来都算不上浪费时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珉晨严肃着脸,一言不发地拉进了书院里,脚步越转越快,到得最后,两个人身形一转就消失在了书院拐角的那处抄手游廊里。
珉和抹了一把脸,深觉今日这话大概又是白说了,只希望珉晨给力一点,在书院里就打消谢子期的那番心思。
不等珉和转头,面前就多了一张苦大仇深的脸,管牧拉着一张脸,苦着声音说道:“和姐,你可真是心狠,就这么拒绝一个少年郎最纯真的心意,那可是谢子期啊!”
珉和毫不犹豫地推开了管牧,转头往山道上走去,“就因为是谢子期,才应该同他好好地讲清楚。”
她实在没有办法揣着一颗少年郎的真心自欺欺人。
本来以为这件事情到这里起码能消停一段时日。
毕竟珉晨那件事告一段落,酒肆这处原本装好的酒也被人砸了大半,正好叫他们修整几日。
只是大概是因为书院的事情逐渐传开,坊间的那些流言如今也都换了个说辞。
除了当日下午门口那小老头的铺子上还有几个看热闹的人,第二日基本上都散了干净,只是珉和酒肆前头那个铺面的外头多了两个人。
谢砚带着谢家的一个家仆站在宁和酒肆那块深色帷幔的下边,管牧揉着眼睛开门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吓得连退三步,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
好在谢砚是个稳得住的人,他的目光从管牧身上离开,落到了酒肆里头刚洗干净手出来的珉和身上。
看见谢砚,珉和的脚步一顿,随后目光落到了一旁的管牧身上。
管牧心虚地看了她一眼,一只手慌乱地扶起旁边因为他方才连退三步被他踢翻的食案,然后一溜烟溜到了酒肆的后院,在谢砚离开之前决计不会再出来了。
他这一番动作叫原本还没有怎么关注他的谢砚皱起了眉头,疑惑地看着被管牧晃悠悠掀开又落下的帷布,“管小哥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昨夜里做了什么噩梦。”
珉和笑了笑,顺着谢砚的话胡扯了两句,“他昨儿上半夜梦见有怪兽从大街那处追着他跑过来,还在酒肆外头砰砰敲门,半夜里起来还抱着枕头想在我那屋里打个地铺,被我赶了出去,如今大概是那噩梦还没消,将你们当成是他梦里那怪物呢。”
谢砚温和地笑了笑,几步踏进了屋里,谢家那个家仆都被他留在了外头,也不知是信了没信。
不过珉和也不关心他信不信,本来就是她随口胡诌的。
她将藏在柜台里的茶壶同杯子拿了出来放在了长桌上,轻声说道:“前几日酒肆装好的酒都被人砸了,如今只能委屈谢砚小哥喝一喝白水了,早上刚从井中打出来煮好的,只是家里没什么茶叶。”
“无妨,”谢砚探究的目光落到了珉和脸上。
“昨日五公子托谢竹带回来话,托我上门将先前同宁姑娘说好的供酒定下,不知宁姑娘如今是什么打算?”
珉和替谢砚倒茶的动作顿了顿,暗自磨了磨牙。
不知道珉晨那里到底干了什么事,反倒叫谢子期叫人将这话带回了谢家,“我不觉着如今是个好时候,且谢砚小哥也知道,我们酒肆里的酒前些日子都叫周墨带人打碎了,如今就算是谢家想要,我恐怕也拿不出来。”
谢砚点了点头,将珉和方才递给他的水杯拿在手中,只是他盯着杯中那冒着烟气,晃出几圈涟漪的白水半晌,突然又抬头望着对面刚刚坐下,捧着杯子微微抿着白水的珉和,“前几日谢家的车夫从书院回去,同大公子说了几句话。”
珉和捧着水杯的手顿住,拼命地回想前日谢子期说那话时那车夫有没有可能听见。
那日事情太多,谢子期又是骤然提起,若说那车夫有意注意院中的动静,恐怕还真的有可能听见谢子期说的话。
她下意识地又喝了一口茶,被还有些烫的茶水烫的回过了神。
可抬头打量谢砚时又看不出他半分神色的变化,“那日谢公子确实来过酒肆,只不过是因为我们酒肆前几日遭了难,谢公子是珉晨的朋友,自然要来关心关心。”
“是吗?”谢砚轻笑了一声,手中端着的那杯白水被他轻放在桌上。
“宁姑娘。”谢砚冲着珉和温和地笑了笑,“大公子托我带几句话给姑娘。”
“他知道宁姑娘的父亲往日里同家主有几番交情,也知道姑娘从小同五公子也算是极好的朋友,只是谢家的孩子,无论嫡庶,都是要扛起谢家这个世家大族的一番责任的,即便是如大公子那般,于仕途没有什么天分的公子,也是要将谢家的责任扛起来的,更何况是谢五公子那般被精心养护长大的孩子,他终归是要长大的。”
谢砚面不改色地说完那番话。
从他第一句话起,珉和就知道那车夫九成是听见那日谢子期在后院里说的那些话了。
谢家大公子一贯是个温和宽厚的人,若是那日谢子期的那句话闹到谢家家主跟前去的话,只怕她这个酒肆也别想着在晋州开了。
在谢砚的视线里,珉和放下了手中喝了一半的水杯,“我明白大公子的意思,我宁家从父亲那个时候起,不论交情,同谢家便是生意上的关系,如今自然也是一样的。”
“姑娘明白就好。”
谢砚重新捧起那杯已经凉了一半的白水,喝了一口道,“至于同宁家的生意,大公子也说,如今还不到时候,我们谢家如今也还不缺那几坛子酒,自然是要等着姑娘的新酒出窖的。”
“是吗?那倒是可惜了。”
谢砚话音刚落,酒肆外头半阖着的木门就被人一把推开。
纪渊揣着双手靠在酒肆门前的廊柱上,纪渊的身后,纪澈那个一身白衣的小少年一手拉着那个谢家家仆的衣袖,另一手捂在他的嘴上。
那谢家的小仆憋红了一张脸,在纪澈的手里不停地“唔唔唔”可惜就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看见酒肆的门被推开,纪澈一把松开了那谢家的小仆,那小仆一被松开就踉跄几步跌进了酒肆里,想说话但又看了外头好几眼,最后只能缩在谢砚身后。
谢砚瞧着外头那人,心底发沉,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同纪渊作了一揖道:“原来是纪先生,我谢家同宁家酒肆的生意约定下时,纪先生也在场,想来也算是做了个见证,大公子知晓宁家的难处,这才遣我来先同宁姑娘签个定金。”
纪渊双眼微微抬起,扫了谢砚一眼,将视线落到了微皱着眉头瞧着他的珉和身上,“恐怕谢家这笔生意,要做不成了。”
“纪渊!”珉和站了起来,看着纪渊的模样实在是头痛,惹不起还躲不了,到如今她也想不明白这位纪先生到底想做什么。
谢砚神色微变,“纪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宁和酒肆的酒,我要了。”
纪渊只作没瞧见珉和那副抵制的模样,薄唇微微勾起,嘲讽地看着里头的谢砚。
谢砚定定地瞧着纪渊,过了许久才道:“纪先生,既然您是书院的先生,想来也是知道这做生意,讲究的便是先来后到,我们……”
“真是抱歉,谢家的这位小公子,”酒肆门外传来一个轻快的女声,响在珉和耳中还颇有些熟悉,直到那人轻笑着从另一侧的木门处推开走了进来,珉和才恍然,却听那女子又道,“今日宁家的这批酒,倒不是君深想要,而是我李家想要。”
珉和刚想开口,却突然见着方才还很是稳得住的谢砚突然退了一步。
他身后的长凳在地上拉出长长的一声“呲”声,锦兰色的衣袖扫过了桌面,那盏他喝了一半的水杯被他拂倒在桌面上,里头温烫的白水一下便从谢砚的手边留到了桌角,从上头滴答滴答一下下砸落到地面。
谢砚那双白皙的手在水杯翻倒时便按在了桌上,小指的地方被烫红了一小片。
只片刻的时间,谢砚便收拾好了方才那阵慌乱的神态,也没顾得上擦拭袖子被浸湿的地方,只双手合拢,慌乱之间冲着那个进来的女子行了一番大礼。
“刺史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