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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纪渊的神色透着些许危险,绕过谢子期的耳侧,望进了珉和的眼底。
      撂完那几个字就不说话了,明明是珉和同谢子期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但是这会儿他沉下脸来,身上的压迫感迫的人快要喘不上气来。

      不知过了许久,他才冷声说道:“怎么,宁姑娘不准备说两句吗?”

      珉和捏了捏手指,有些别扭,总觉得事情开始往奇怪的地方走了。

      “我与谢……”
      珉和想说的是她和谢子期之间的事情,不劳纪先生多虑了,只是没想到她才开口便被一旁同样压着神色的谢子期截了口。

      “是,先生,我同珉和提亲了。”

      纪渊皱了皱眉,漆黑的瞳眸从珉和那处绕到了谢子期身上。
      冷笑一声:“看来谢家主说的那些话,谢公子是半句也没放在心上。”
      “还是你只是将宁姑娘当做你的挡箭牌,用来抵抗你父亲和祖父对你的安排?”

      珉和有些诧异,她没想到谢子期说的那句话的后头还有那些原因。

      只是不管什么原因,对珉和来说,谢子期能做出那番决定想来也是要付出不少代价的,于结果来说,谢子期对她实在是仁至义尽了,虽然她原来,现在包括以后大概都是不会接受这番好意的。

      谢子期咬了咬牙,眸中闪过一抹难堪:“我谢家的事……不劳先生费心。”

      他手指有些慌乱地拽住一旁珉和的袖子,想要开口解释,珉和却率先抓住了他的手腕,冲他笑了笑,随后板着脸对纪渊说:“我虽然不知道谢家二老打算做什么,但是谢公子待我如何,我还是能感受的到的。”

      谢子期这位世家养出来的公子实在是一个纯粹而真诚的人。

      只是珉和话才说完,就听纪渊嗤笑道:“这么说来,宁姑娘就算是赌上自己姑娘家的清白,也要心甘情愿被人利用了?”

      “你!”
      珉和实在没想到纪渊会把话说的这样不堪,这还是她认识纪渊以来,他第一回冲着她说出这样不堪的话,大多数情况下,纪渊对所有人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珉和忍不住的有些怨愤,捏着手指试图同纪渊讲个明白。
      说到底这件事情同他纪渊也没什么多大干系。

      只是下一瞬,珉和另一只胳膊就被人拽着往前一拉,她踉跄几步差点跌进纪渊的怀里。

      再抬头时,珉和对上了纪渊那双漆黑深邃的瞳眸,里头的情绪如同深海一般叫人琢磨不清,他湿热的呼吸几乎就打在珉和微白的脸上。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按在她的手腕之上,面上的神情看不出变化,大概只有熟识他的人才能从纪渊的眉梢眼角之处察觉半分愉悦,半分不满。

      她脑子里原本紧绷着的弦“啪”的一声断了,纪渊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还没等珉和开口说些什么,纪渊就拉着她往耳房的门外走,将珉和拖得又踉跄了两步,才跨出门槛,他抬起了视线,转头望向珉和身后想要追出来的谢子期。

      “谢公子是觉得,自己既不需要这场辩学,也不需要谢家的护佑,就能护宁姑娘周全了?”

      谢子期的面色骤然苍白了起来,原本跨出去的脚步僵在了原地。
      只能定定地望着前头姑娘的后脑勺,说不出半句话来。

      而原本缩在角落战战兢兢,亲眼看见了一场修罗场的管牧,这会儿也不知道该不该跟着自家和姐一道出去。
      实在是方才说着那些话的纪渊实在吓人,叫他下意识不敢跟上。

      知惕院里的枯枝上“啪嗒”落下来一小片碎雪,书院里的年轻的祭酒,这会儿正极为少见地拉着一个姑娘往知惕院主院一墙之隔的侧院走去。

      珉和原本空白的脑袋,这会儿神魂逐渐开始回笼,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想将自己的胳膊从前面人的手里抽出来。
      但是显而易见,这只是白费功夫。

      那人察觉到了手里的动静,脚步也没有丝毫减慢,捏着珉和手腕的大拇指重重地按了按她手腕中心最柔软的那处,按的珉和心头一震。

      她越发搞不明白这位纪先生的意思了。

      “纪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

      她沉默了片刻,“我不明白。”

      她是真的没搞明白,所以这会儿说话也十分的真挚和疑惑。

      前面的人突然静了下来,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眼神里藏这些珉和看不明白的东西,这一瞬间,珉和竟然在纪渊纪大先生的眼里看到了些许的受伤……

      珉和一下子就更满脑袋疑惑了。
      什么时候,纪渊这个人能跟这种词扯上关系了?

      只是片刻的功夫,她就被纪渊拉到了主院旁边的院落里。

      这一处大约也是书院先生授学之所,游廊的一侧亭亭坐落着一整排的学舍,另一侧是一处颇为雅致的园景。

      四季葱郁的青竹分散布在园子各处,一处被几分绿意掩盖的角落后面,高簇假山石堆起了一座小凉亭,从这里能隐约瞧见隔壁的景况。

      那一头几个读书人的争吵还在继续。

      *

      另一头的学舍里,重阳先生摊开了手里的书卷,丢下了辩学的题目“农”字就笑着闭上了嘴。
      大有你们接下来爱怎么吵就怎么吵,他绝不会插嘴的架势。

      凡是听说过前些日子吵得热闹的那件事的人,又听到重阳先生的这个题字,都看向了最中间的珉晨和林端的身上。

      偏偏这二人听到这题目没有半分神色的波动,反倒是旁边的周墨,猛地一下按倒了旁边长桌上的笔架,“啪”的一声将众人的视线都聚到了他那处。

      其实在场的人心里都明白今日这场辩学就是书院为了前几日那桩事情办的,但是也没想到先生们这么大胆,直接正面点题。

      这些人的视线似是带着温度,叫周墨惊慌地退了半步。

      周墨被方廷均瞪了一眼才找回了一点冷静,将手边那个笔架匆忙地扶了起来,扫了林端一眼,讪笑了两声:“倒是个好题目,只是先生,我们这些书院的学子大多都没有做过那等低贱的事情,又怎么说得出辩词?”

      重阳先生没理会周墨的质疑,兀自喝着手里的茶。

      旁边不知何时放好的沙漏“沙沙”地响着,里头的沙子从上头一点一点地漏了下去。

      周墨迎着重阳先生偶尔投过来的视线,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拳头捏紧,颇有些难堪。

      不知过了多久,重阳先生才道:“士农工商,农为次之,不知何来低贱之说?”
      重阳先生笑了笑,“齐,无贵贱,不如周大公子来给我解释解释?”

      周墨的脸色难看了几分,只是如今说这话的是重阳先生,他没有半分反驳的立场,只能暗暗咬紧牙关,势要在待会儿的辩学中要宁珉晨好看。

      不过这片刻的时间,甚至辩学还没正式开始,庭院之中就剑拔弩张起来。

      周墨推了一把身边的林端,他对林端本来就没什么好友的深情厚谊,把话说的再满也不过是出于利用,如今他被重阳先生当面奚落,便把林端推了出去。

      林端的面色苍白了几分,眼梢悄悄瞥了眼上头那几位先生,尤其是方才被周墨气了一番,眼下没有半点好脸色的重阳先生。

      只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他若是不说话,身后那几位只会给他好看。

      林端冲着上头几位先生拱手作了一揖,“既然先生说到‘农’字,学生不才,家中便是务农出身,便先来说上一说。”

      他低下了头,避开了身前珉晨直直看来的视线,“春耕秋实,始于耕田,终于簠、簋,只是真正的农事往往并不仅仅只是这在这几个字中…………无论是粟还是稻,均有其时,只是天时变化多端,错过一时便要错过一年,一年之计,莫如种谷,即便是种下谷种,大水时要引渠排水,大旱时亦要挖渠引水,是以才有勤则不匮之说。”

      林端说了一堆的大道理,庭院之中静了片刻。

      随后便有外边一圈的一个学子冲着他问道:“照你这说法,只要勤便能有所获,那大旱洪涝之年,我们都去跟着你种田去,岂不是从今往后,就再也没有大旱,没有洪涝,只要勤奋,就可以有粮食?”

      林端面色不变,只是冲着那学子的方向拱手丢下一句:“水旱不足以抹灭勤者之功。”

      原本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方廷均此时突然开口,却是冲着珉晨的方向。

      “林学子说的是,这天下之大,若不是有像林学子这般的人,似我们这般的读书人,早便饿死在屋里了,又如何能在这里高谈阔论?
      宁学子,你原先在津梁镇时以沽酒为生,想来是不懂这些门道的吧。”

      珉晨神色从容,望着长桌另一头低头不语的林端,觉得越发好笑。

      他们都已经闹成这样了,他还觉得这家伙可能是被方三他们胁迫着干了这些事。

      事实上,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林端会做这样的事情。
      说这些话来背刺他跟管牧这两个跟他几乎可以算是一起长大的朋友。

      没等他将思绪拉回来,钟昀突然一手拍在他的胳膊上,珉晨回头时就看见钟昀那副想要宽慰他,憨厚笑着的模样,倒有些像那个没心没肺的管牧。

      珉晨似是看懂了他的眼神,冲着钟昀道:“无妨。”

      他转而望向林端,轻笑了笑,他知不知道农事,不正是林端最为清楚吗?

      前些年,珉晨九岁的那年,津梁镇大旱,那会儿镇子上几乎所有的农民都是颗粒无收。

      即便是第二年田里恢复了一些生机,但是那年春时短,林家几乎是跑遍了整个镇子才凑上了能将田里种满的谷子,但是终归还是时间不够了。

      林端差点就要被他大哥叫回去不再入学塾了,还是管牧和珉晨每日放课之后跑去林家帮着干了农活才在春时结束之前将所有的地种上了。

      自那之后,几乎每年林家地里忙的时候,珉晨和管牧都会过去帮忙搭一把手。

      也正是因为林家的关系,珉晨当初才会随手记下来那么一篇《从农记》。

      想不明白的事情那就放着以后再想,珉晨想着,反正等辩学结束,林端总归是要给他一个交代的。

      他眉头一挑扫了一眼方廷均,冲着林端问道:“我当然明白林学子的意思,食者民之本,以林学子的意思,想来是要事必躬亲,家中有田有地者,必要以勤勉之?

      那若是借他人之力,我今日将我手里的田地租出去,叫人替我做活,拿着大半的收益,还算是林学子口中的勤吗?”

      林端抬头看了珉晨一眼,却只看到珉晨那双比在津梁镇上时沉静了许多的眸子,他不由得抓紧了衣袖。

      他一贯知道,于读书一道上,珉晨比他有天分的多,是连平日里最崇儒道,更喜欢那些儒生的盛学究也只能在除了学习之外的事情上骂骂他。

      华贵的锦缎被林端捏在手里,叫他心头越发的难受。
      在此之前,他穿过最好的衣服也不过是棉织的里衣。

      林端咬了咬唇,有一股难掩的火气在心头肺里烧了起来,叫他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是,家中有田地者,自然要以勤勉之,
      即便是天子,也要以元日祈谷,择元辰亲载耒耜,三公九卿诸大夫,不外如是,
      天子如此,天子之民,便更是要如此,农者,本来就才该是百姓之本…………
      若是借他人之力,怎可算是勤,借他人之势,永远不可能长久,那只不过是庸人和懒人为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林端这话带着火气,又借着一大堆书上随处可见的话来试图反驳珉晨。

      只是珉晨一时区分不出来林端是因为自己嘲讽他林家当初靠着他人渡过难关而生气,还是因为林端这一回将抄袭的罪名扣在他头上那个背后真正的原因而生气。

      “借他人之势,不可长久?”
      珉晨笑了一声,心里越发难受,要说孔孟之道,其实林端才是盛老先生最好的学生。

      至于他,但凡每回说起儒道,盛学究没翻他一记白眼都算是好的。

      钟昀见珉晨总是不说话,急的都快上手掐了,要不是先前珉晨看上去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他这会儿都要把珉晨拉过来晃晃脑袋,叫他不要再发呆了。

      钟昀不满地狠狠扯了一把珉晨的袖子,随后咬牙冲林端说道:“书上说的天子亲载耒耜,并非是真的叫天子同三公下地去和普通百姓一道耕地,
      而是为了教导百姓,以做表率,使农不惑,若是人人都去地里干活,那政事工事便要空置,天下岂不大乱。”

      珉晨听到这里,又笑了一声。

      旁边的钟昀看见珉晨不说话就罢了,还在这里看笑话,恨不得一脚踩到他那张笑脸上,好叫他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周墨见珉晨不反驳,嘲笑了一句,“方才林小公子就说了,只是农时不兴土木而已,钟学子怕不是耳背了?”

      见着钟昀那副样子,珉晨总算是出手拉住了他,只怕他眼下要是再不开口,回头钟昀能在斋舍里面狠狠念叨他好几日,拉回了钟昀,珉晨转而在长桌之上,提笔于他身边的那卷竹帛上写下了一句“夫弩弱而矢高者,激于风也”。

      珉晨将手里的毛笔丢进了笔洗之中,温声说道:“我看过林学子给山长的文章,里头有这样一句,却分明与方才林学子口中那番话相悖甚远,倒不知林学子作何解?”

      珉晨此言一出,那些原本围在边上的几个学子都聚了过来,看向了珉晨方才写下的那句话。

      那些人接着将目光拢到了林端的身上,等他给出一番解释。

      林端的目光落到了桌上那行笔锋有力的行书之上,手心握紧,心头狂跳。

      他当然知道那文章上有那句话,从拿到那篇文章的那日起,他就反复读了许多遍,如今甚至能将它背下来,可里头很多话,他看不懂,也不理解。

      见着林端说不出话来,珉晨温声接着说道:“我在《从农记》中虽写了勤者以劳待时的说法,但也写了顺势而为的理由,只是看来,林学子似乎并不认同这一番话。”

      珉晨话没有说完,但在场的几乎没有一个蠢人。

      珉晨说的这些在那篇被抄袭的文章里并不突兀,但是在方才林端说的那些话里却十分突兀了。

      虽然晋州城的书生大约都猜到了今日这场辩学,为的便是前几日的那番争论。

      但是谁也没想到,这层纸被揭破的这么快,而对面的林端却似是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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