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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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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半,飞了十一个小时的航班终于落地S市。
温酒一身牛仔长裙,拖着行李箱从机场出来,伸了个懒腰,拿出手机给金卓拨了个电话:“在哪呢?”
“这呢。”
远处一个穿着宽松T恤沙滩裤叉配大脚丫拖鞋的男人朝着温酒挥了挥手。
温酒笑,拖着行李箱朝金卓走过去。
红眼航班果然名不虚传,杀伤力巨大,不仅对坐飞机的人是个挑战,对接机的人更是另一个高度的折磨,她就没看见过金卓这么在乎形象的人能这么打扮自己上街。
走近一看,金卓两眼泛红,捂着嘴打了个长久的哈欠。
“看到我不高兴啊?红个眼干嘛?”
“开心,怎么不算开心呢?”金卓接过温酒的行李箱扯出个笑脸,阴阳怪气道,“谁四点起床开心啊?”
“我。你想啊,我酿酒的时候可是得天天熬大夜控温呢,也不见得多难受。”温酒抬手拍拍金卓的肩膀,故作深沉道,“小伙子你还得多练练。”
金卓撇撇嘴,认命地走在了前面带路。
一上车,温酒就在后排假寐。
金卓看了眼后照镜上映着的温酒的侧脸叹了口气,骂了温酒一句脏话。
许是看温酒没什么反应,金卓立刻蓄起了连招。
“你说你和你家闹掰了有什么好处?”
“你回国干啥捏?”
“老老实实的在菲斯庄园呆着啊,接手WenS啊,躺着什么都不用干就年入千百万了你还想咋。”
“回来就回来嘛,还赶着大晚上的去兴南。”
“去就去嘛,还把我薅起来当司机。”
“凌晨四点半啊,大好的黄金睡眠时间啊……”
“你说完了吗?”后排的温酒忽然出声,吓得金卓尾音都变了个调,“说够了专心开车。”
金卓小心翼翼地又瞟了眼后照镜,在温酒平静的注视下用右手在自己嘴上虚虚地从左往右滑了一道以示封口。
车子开出机场路,向东开了一段时间就上了高速,直到收费站滴的一声响起,才让温酒的不真实有了点着落。
高速上的灯透过车窗看起来有点澄黄,和菲斯庄园里每天由管家点十几分钟蜡烛再挂上天花板的垂灯好像没什么区别。
她就是在那盏垂灯下彻底想明白的。
*
“温酒,你是WenS的接班人,我只需要你学这些,别再多学你想的那些了。不为没必要的东西浪费时间,你从小就做得很好。”
温酒的大伯文森是中外混血,但“外”的那部分基因更显性,他的毛发鬈曲,胡子像钢丝球似的盘在下巴。在温酒眼里,大伯长着和思考者一样的面容,却做不出更像一个思考者的行径。
“我不明白,WenS明明是一个关于酒的集成体,可您现今却把重心完全靠在了葡萄酒上,哪怕国内的分支,爷爷明明……”
“别再提你爷爷了!”
吊灯上的烛火欢快地跳跃着,大伯的声音很沉却难得的很响,震得温酒有些恍惚。
“现在的WenS不需要那些白酒黄酒,做好葡萄酒一样就够了。”
“那就让爷爷的心血都泡汤吗?我不接受。”
温酒把大伯摆在桌上的报表都摊开,眼周泛红,还是冷静下来质疑着出声反驳,“您只想占据更大的葡萄酒市场,WenS在您手上是发展了,可是您也把WenS搞得一塌糊涂!WenS的初衷是继承,是传承,而您一味追求更精的葡萄酒工艺,放弃的呢?WenS原本最注重的那些,就当作什么都没有过吗?国内的白酒黄酒厂已经停工多久了,相信您比我更清楚。”
大伯抄过桌上精致的酒杯闷了一口精酿,鼻子哼了一声。
沉默许久,温酒轻出声道:“如果这是您认为的传承,我不接手WenS了。”
“温酒!”大伯把手中的酒杯拍回桌上,大团又鬈曲的的胡子随着他说话一抖一抖的,看上去有种可笑的诙谐,“你说的,我们做长辈的也肯定想过,不去做的事情肯定有我们自己的考量,但我希望你不要一根筋,别把自己那点小公主脾气带到我面前来。十年了,我不是你爷爷,我不吃你那套,WenS那么大一个企业,温家最不缺的就是人,你不接手,有的是你的堂表兄弟,你自己想清楚。”
整个大厅又陷入了尴尬的僵持。
温酒知道,其实最好的结局是她现在接过WenS,从源头上改变它专攻葡萄酒的问题,可各个工厂要重新建立生产线,重新捡回已经“落伍”的工艺,在现在这个情况下根本不可能。
别说捡回断代传承不下去的国酒酿造技艺,就算捡回来了,又怎样保持它稳定发展呢?
没有后续的打算,突然的发展,就像一支被点燃的蜡烛,总有燃尽的一天。
温酒低头,理起了桌上的报表。
大伯欣慰道:“这才对嘛,把报表都带回去,从这里开始学起,慢慢从我手里把WenS接过……”
“啪!”
大伯的话还没说完,温酒冷着脸把理完的财务报表摔在了桌上,桌子惨叫了一声,大伯放在桌上的精致酒杯跟着震了震,杯里嫣红的酒液荡出一个个同心圆。
“我说了,你的WenS我不要。”
酒杯破碎的声音在身边炸开,精致的高脚杯碎成晶莹的玻璃渣,划开温酒的脚踝。
地上有几张滑落散开的报表被酒液染红,末尾的几数赤字刺痛了温酒的眼睛。
温酒冷漠地对着大伯鞠了一躬,转身踩着小高跟大步流星地走出被烛光照亮的大厅,留下大伯一个人紧紧攥着拳头在桌上愤怒地锤出声。
*
“温酒?”
“温大人?”
“公主啊,你醒醒啊,老奴……”
金卓还想接着往下给自己加词,温酒却已经睁开了眼,没给他这个机会。
“到了?”温酒揉了揉头发,被已经出头的太阳恍惚了眼,又伸手遮了点光,“那金公公把我放下吧,等会我给你发个地址,你帮我放个自行车过去,再给我放几套衣服,这两天我住那边去。”
“啊?”金卓疑惑,“你大老远跑这鸟不拉屎的农村来干嘛?”
“什么鸟不拉屎的农村,这是我的宝地。”温酒义正言辞地纠正金卓的说法,“我爷爷在兴南有个同宗的师兄,做黄酒的,我是专程过来学的。”
“你爷爷的同宗的师兄?几岁啊?”金卓掰着手指头算着爷爷同宗师兄的年纪,没敢说下去,因为数字有些震撼。
“五十来岁,快六十了。”温酒翻了个白眼,“兴南的黄酒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爷爷认了永春伯的父亲当师父,那时候永春伯少说也跟着学了十几二十年了。”
金卓无法反驳,替温酒拿出行李箱的同时换了个方向扯开话题:“不是,我没听错吧?你是回来学酿黄酒的?”
温酒点点头。
“你大伯能同意?”
“不同意。”温酒接过行李箱,一摊手理所应当地说,“所以我没顺着他心意接手WenS啊。”
“牛,真的牛。”
金卓倒吸了口气,朝着温酒竖了个大拇指,“你是真视金钱如粪土,那可是WenS啊,前几天我叔来我们家看见你送我那两瓶酒都眼冒红光的,这么大个酒庄你说不要就不要啊?”
“谁爱要谁要吧。”
温酒说罢对着金卓摆摆手,转身沿着土石路走进村。金卓还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上车发动开出了村口。
兴南坐落在S市,不少溪流河道贯穿,石板路和石桥凹凸不平,两侧的香樟枝桠繁茂,温酒拖着箱子成为了喧闹的一部分,和早起的知了争了个高低。
永春伯家和村口有点距离,但温酒心里装着事,半小时的路竟也觉得不算远,缓缓地走着,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抬手看表,时针才刚过了七。
温酒上次来的时候是去年年后,村里过年的氛围很重,师傅家的土坯房里到处都是福字,喜气洋洋的。今天除了门框两边有副对联,两扇木门上各有个翘了边的福字之外门上还有张破报纸,用炭歪歪扭扭地画了几笔,张贴在大门的福字下面。
温酒拖着行李箱走近,艰难地认起字来。
“三也千千……兔进……?”
“是‘池行免进’。”
一道无奈的声音忽然从温酒身后响起,吓得温酒踮起脚小跳了下,当即转身才发现有个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身后停着辆黑金配色的电动车,手指间还转着小电驴钥匙。
男生的头发是耀眼的金色,应该是摘头盔的时候没注意,有几缕头发不听话地上翘起来,配上他看见报纸告示的小表情,温酒在脑子里给他找了个合适的对比物:
菲斯庄园里最喜欢粘着她的小金毛。
但小金毛不知怎么回事有些愣神,定定地看着她,像是神游到了哪个天外。
“?”温酒迟疑了下,“池行?”
“啊,不好意思。”小金毛这才如梦初醒般地低下头清了清嗓子,眼睛眨了眨,“但……我就是那池行。”
“你?”温酒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面前的人,看不出有什么能让永春伯把他拒之门外的潜质,“为什么不让你进去啊?”
“我想学酿酒,永春伯不让,说是不收徒弟了不肯教我。我听村子里人说啊,是因为他原本传授衣钵的徒弟半路觉得学酿酒太累了跑路了,所以永春伯对现在的年轻人很失望,已经不教人了。”池行说着八卦熟练地把门上福字翘起来的边压下去,看向温酒,“你也是来学这个的啊,那你可能要失望咯。”
池行的语气很诚恳,温酒一挑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她是来学这个的,但不会失望。她还记得她去年来的时候永春伯那个激动啊,用他媳妇的话说,比看见自己小儿子出生还兴奋。
但比起失望不失望,更让人在意的应该是“徒弟半路跑路了”。
温酒知道永春伯有个徒弟,但去年她来的时候没遇到这个师兄,没想到今年就不是了,到底还是这条路窄,没几个能一条路走到黑的。
“那你呢?永春伯不是不教徒弟了吗,你还泡着干什么?”
“我……我有自己坚持的理由的嘛!我已经在这软磨硬泡四天了,四天啊!”池行气鼓鼓地伸出四根手指和温酒指控永春伯的所作所为,“第一天第二天还让我进门呢,可能看我态度坚决吧,前天起就不让我进门了,说是不教不教不会教了,可我还听村里人说,分明就是他已经找好新的接班人了,那我顺道听一耳朵学一下嘛,又不要紧,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那个接班人是个小肚鸡肠,再要么就是永春伯怕我天分太高超过他的接班人然后他拉不下脸让我当他的徒弟!”
“臭小子你又瞎说什么呢!”
木门恰好在池行话音落地那一瞬间被吱嘎一声被打开,手里拿着竹笤帚要来赶人的永春伯和门口的两人撞了个正对面。
温酒又被吓得小跳了一步,池行不着痕迹地伸手拦了下,确定她不会有事又立刻收了回来,像个上课搞小动作生怕被发现的小学生。
可方才怒气冲天的班主任永春伯此刻就如春风化雨,变脸速度快得让池行目瞪口呆。
“温家姑娘,怎么不早告诉我一声今天来,来来来进门来,刚好赶上今天做第一批酒药,正好能从头学起。”
池·等了四天没有水花·被忽略·行:不是说好的不教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