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梦魇领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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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他的逼近以及逼问，虚空中浮现出无数交缠的红色丝线。
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血红的网。
空旷昏暗的二人间宿舍，宛如蜘蛛洞穴……而她则是被蛛网黏滞的小虫。
厌灵轻轻抽了下手，动作幅度细微，像小虫挣扎时牵动蛛网，招致猎食者的兴奋而不满的注意。
宗问澶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怎么？小灵不相信哥哥？”
他的语气极度平静，甚至到了一种漠然森冷的地步。虚空中的红网却泛起暗流涌动的鼓荡，如同一个庞然怪物亢奋时、极速扩张与收缩的毛细血管。
“没有。相信的。”
厌灵摇了摇头，接着，如实回答他方才的问题：“两只手都碰到了。”
被他紧捉的那只手没能抽开，她只好抬起另一只手。
纤长白净的手指轻点，像一个被牵来指认案发现场的稚子，带着点不自知的残忍。
“碰到了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她昂着头，一一指过自己的脸蛋、肩膀、脊背、手臂……
“……”
“不仅是他的手，他的下巴、前胸、臂膀、腰……也都碰到了。”
说话间，为了表示精确的位置，她纤细的手指一一点过他的身体各处。
下颚、胸口、大臂和腰腹。
指.尖隔着繁复而单薄的衣物，滑动、停顿。
动作纯然得像在玩一只玩具人偶。
“……”
化身为人以来，宗问澶从未有过一刻像此时这般，觉得人类累赘的身体拥有如此轻盈、明确和恰当的存在感。
他这幅依样葫芦的拟态身体、身体发肤被她了如指掌。
仿佛生来就是要给她做玩具人偶的。
“……”
他陷入古怪的沉默。
她出人意料的坦诚反应令怪物措手不及。也将他叫嚣着狩猎的注意力转移。
满室涌动的红线奇异地平静下来，泛起微弱的涟漪。宛如亟待沸腾的血液，艳丽的静谧。
“就是这样。”
她完成指认后，便用澄澈的眸光静静望来、像一个等待法官宣判的嫌犯。
宗问澶迟钝地眨了下眼睛，缓慢说道：“……啊。这么过分吗……一定很讨厌吧？”
要帮你杀掉——
厌灵：“不啊。”
“他的拥抱很温暖可靠。”她说，“我喜欢拥抱。”
“…………”
………………喜欢？
…………
……
拥抱。
“……”
宗问澶卡顿一瞬，松开紧握她的手。
他认真地思考片刻。
转而打开身体——略显迟疑而笨拙地、轻拥住了她。
微微俯身，手臂环着她单薄的肩背。
动作谨慎，依照她方才的指令，将那些她提及的点位一一对应嵌合。
唯一的自作主张，是最后将下巴轻轻搁在她发顶……像小狗大费周章踩好窝后，趴下脑袋的一声叹息。
“这样吗？”
他耐心地询问。
月白的长发丝丝缕缕的凉，有几缕贴在厌灵的面颊。
她刚洗过澡，身体被热汽熏得潮湿暖热，这温软一团、被他已然尽量放松的僵冷包裹。
厌灵没有作答，而是伸手环住他劲瘦的腰。
小小的力道，简直像新生儿绵软鲜嫩的手指。
宗问澶忘记了规定好的、呼吸与眨眼的频率。
他阖上双眸。
“……”
兄妹俩静静相拥。
亲密无间、仿若气息都交融在了一起。
过了好一会儿，宗问澶闷闷地说：“我今天听说了，华银音要收你为继承者。”
不知是因为抱得紧才张不开嘴，还是因为其他，总之，怪物向来平冷的语气难得染上了几分活人气。
“小灵想学什么，哥哥都可以教。”
宗问澶缓和了嗓音。
“我们同出一源，妹妹不用舍近求远。”
话音未落，他拉开些距离。
那双鋈亮的眼瞳像融化了的、轻软的银水，牵起厌灵温热的手，贴上他冷峭的心口。
“你随时都可以使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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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使用人类语言的方式真是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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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问澶扶着厌灵的肩膀，让她坐在镜子前，拿起吹风机体贴地为她吹头发。
修长的手指穿插在她的白发间，温存地划过她瓷白的侧脸。
萦绕的红线缠在她身上。
厌灵抬眸。
镜子里，那张美丽幽冷的脸，宛如浮在她身侧的艳鬼，极轻地弯了弯唇角。
“没关系，去上选修课吧。”
“妹妹。”
“哪怕是聒噪的臭虫，也有充当教具的价值。”
“……”
“接下来，就由我来教授你，能力真正的使用方法。”
……
翌日。
厌灵起床时，哥哥已经不在宿舍了。
身为新上任的寐者，他有太多公务需要交接——哪怕是怪物，为融入人类社会也得乖乖当社畜——昨晚早早回来“陪”妹妹，已是百忙中抽空。
今早走前妥帖地为厌灵收拾好书包、备好早饭。
上午是特聘老师华银音的选修课《梦魇领域·中级》。
阶梯教室内座无虚席。
所有的在读生都选了这一堂课，就连没出任务的毕业生也来蹭课。
座位优先给在读生坐，蹭课的人乖乖挤在教室后排的位置。
大教室里满满当当。
厌灵来的时候，濯平安她们已经给她占好了座，浮念心兴奋地举手示意。
这大幅度的动作惹来旁人的注意。
“就是他？”
“被华大人看中的家伙？”
“呃，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说实话，我还以为华大人会选原星阑当继承者呢，他们不是早就认识了吗？”
“你在胡说什么啊，原星阑已经被那一位大人内定了啊。”
“是的，而且原星阑的异能方向比较特殊嘛。唔，华大人之所以选一个异能方向不明的F级，一定是……因为可塑性强吧！”
“噗嗤。”
这样人多的场合，最适合闲言碎语发酵。
哪怕是见证了那场对抗训练胜利的人，也忍不住酸道：“说实话，转校生的梦灵虽然被华银音吹得神乎其神，但根本不具备独立战斗的能力吧？在战场上不是随随便便就捏死了。”
“诶诶诶！你这话就很讨厌了！辅助型异能也很重要的好不。”
“来来来，你现在告诉我，有哪一位寐者是纯辅助型？寐者都是要真枪实弹上战场的啊。”
女孩较真的话音未落，一道爽朗的笑声骤然响起：“要想成为完美的寐者，可不能太认准现有的梦灵方向划分哦。”
那笑声携带者音波的嗡鸣，宛如庙堂中敲响的颂钵，令人清心明目，杂念消退。
喧闹的教室一寂。
众人再回神时，只见，高大健壮的寐者站在讲台上，环起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眸光温和地扫过。
在白发少年身上停顿片刻，他轻眨下眼睛，那张完美面具流露出些狡黠的笑意。
“悄悄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我的梦灵‘超音波’最初被拟定的方向是净化——就是刚才展现给你们的那个技能。”
立刻有大胆的崇拜者高声道：“那您是怎么变成现在的全能型异能者的呢？”
她眸光憧憬地一一细数：“高音波能量炮、音速疾跑、波形探查……”
华银音没有回答，反倒打了个响指。
奇妙清脆的声音震荡开时，唯有厌灵能听到那传递至耳畔的低语：“所以，宗小灵。”
“我能做到的，你也可以。”
“只听我的声音好了，别听那些风言风语。”
“你会成为全能型的完美寐者。”
那双漂亮的淡金眼眸弯了弯，脖颈和面颊的红色纹身明艳旖丽、象征音浪的奇异波纹……而自虚空垂坠而下的红线就潜伏那张华美的面皮之下。
“……”
“这位同学请坐。你的问题是另一堂选修课《梦灵的拓展应用学》的内容。”华银音双手撑在讲台上，朗声：“现在请打开课本，进行我们今天的学习，《梦魇领域·中级》。”
“……”
“梦魇领域——顾名思义，就是梦魇为了诱人堕落而展开的能量场域。”
“你们中大部分人都是抵抗过梦魇的诱惑才觉醒梦灵的。”
“所以，觉醒就是你们经历过的第一次梦魇领域。”
“不出预料的话，是只有你们一人的小型梦域。”
华银音敲了敲黑板。
那声音沉闷至极，宛如沉重的引力、上下眼皮的磕碰。
“梦魇领域的展开是悄无声息、不知不觉的，就像你上课昏昏欲睡时做的一个梦，处于虚拟和现实之间。”
“半梦半醒之间的呓语……可笑迷离。”
“完美是抱残守缺、弥缝其阙。”
粉笔灰白的尘沫打着旋，卷走失焦的注意力。
“你知道吗？宗灵。”
浮念心忽而悄悄贴上她耳畔，神秘兮兮道：
“意大利面要拌二十四号混凝土。”
“……”
厌灵：“嗯？”
“菠萝市下来是贝果市。记住我给出的原理：”
“宗灵的灵是宋灵的灵是梦灵的灵。”
悬挂在黑板上的钟表咔嗒、咔嗒地无力摆动，再无力往前，停在八点一刻。
“梦灵其实是吃饱的梦魇。”
“……”
咚咚咚。
轻叩黑板。
“小宗灵，你来解释一下我刚才说的那句话的含义。”
华银音那独特的音色也变得很遥远模糊。
桌面的课本上，铅体的字歪歪扭扭地、尖叫着跑开。厌灵站起身时，课桌像被吹膨胀的泡泡，脚下的地面沉入深不见底的桌兜。
砰。
一声轻响，课桌泡泡爆炸了。
眸光瞥向四周，只见教室被一片浓重的白雾覆盖。
眨眼间，一切都消失了。
课桌、黑板、人群……都消失了。
奇怪的是，她始终可以听到那种指节敲击黑板的闷响。
像水滴在湖面荡开的一圈圈涟漪。
厌灵行走在茫茫白雾之中，朝那音源而去。
响动愈发清晰之时，白雾中，浮现一抹朦胧的杂色。
那是一个……瘦弱的孩子。
好似营养不良一般，皮包骨的手臂像两根枯柴，弓着背，以野狗的姿态怀抱着一个饱满健康的人类。
响动就是从那孩子低埋的头下传出的。
咔，咔咔……
不是指节敲击黑板的声音；
而是牙齿啃食骨骼的异响。
“……”
好饿、好饿、好饿……
好累，好累，好累……
厌灵仿佛能听到他这样无声而痛楚的哀嚎呻吟。
她脚步声停顿，似一个清醒梦的契机。
“呃啊——”
被生生啃食的人类骤然清醒过来，发出痛苦难忍而惊恐的嚎叫。
“救命！！！”
身为饱满健康的人类，他竟然完全挣脱不开那两根枯瘦的、孩童的手臂。
挣扎间，人类惶悚的面孔撞入厌灵的视线。
……竟然，是境双棋。
“……”
看到厌灵，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伸出手凄厉地请求：“救救我——！”
“要救他吗？”
耳畔蓦地响起哥哥轻笑的呢喃。四周不知何时垂下无数嫣红的丝线，冷凉地拂过她的身体。
“小灵。”
“昨天就是他对你出言不逊还意图伤害你吧？”
“别怕，哥哥在。”
“来，把身体交给哥哥。”
“哥哥帮你教训他。”
“顺便教你梦灵真正的使用方法。”
“……”
祂叹息。
“我的傻瓜妹妹，我们的能力才不是什么共奏、链接……是杀戮和掠夺啊。”
“唔，就拿这个A级规则系的小子练手吧——啊，当然，如果小灵想直接对SSS级的声音型梦灵开刀，哥哥也是乐意效劳的。”
“……”
“……华银音？”
听到她喊这个名字，野狗一样的孩子顿了顿，茫然地昂起细瘦的脸。
灰色的短发间，是一双空洞暗淡的浅金眼瞳，干瘦的两腮被血肉骨骼撑得鼓鼓囊囊，他微张着唇，咽下食物后，问：
“你好，你知道我吗？”
声音稚嫩，语气礼貌。
他脸颊上音浪符文的纹身被血染红后，愈发鲜明漂亮。
依稀可见皮下诡谲游走的红线，将纹身变成一滩附着在他皮肉之上的活物寄生虫。
“请问……”
他掐着聒噪的“食物”脖子，轻声问道。
“我成为完美的大人了吗？”
“…………”
“考虑得如何了？”
‘无形’的梦灵自顾自地动作，自背后覆上她的身体，就像昨夜练习的拥抱一样。
祂幽冷的气息吹拂她的耳垂和后颈，饶有兴致地用‘手’缠绕她的手臂。
“哥哥建议先把华银音碰过你的两条手臂砍下来。”
祂的气息交缠住她的呼吸。
“妹妹觉得怎么样？”
她感受到一种不可遏制的“召唤”之感。
红色的丝线如傀儡戏般，控制着她举起手。
这是一个经典的、召唤梦灵的姿势。
非人之物阴冷地请求：
“使用我吧。”
“妹妹。”
“……”
“使用我。杀了他们。”
“…………”
“……宗、宗灵？”
挣扎之际，一声轻唤自身后传来。
厌灵艰难从繁密的丝线中回头，对上三双各色的眼眸。
郦青水捂嘴，无法理解眼前的场景般喃喃：“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握刀的手抬起，挡在郦青水面前，组织她意图上前的步伐。
寒飞沉警戒地望来。
“很不妙啊……”
收起嬉皮笑脸的原星阑面容冷凝，掌心燃起一团金红灼目的火焰。
“宗灵，”他缓缓道，“你先站在原地别动。”
他们三人身上都有战斗过的痕迹，校服破损、沾染血迹。
看来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这个梦魇领域的中心。
“别……”
厌灵咬牙，挤出肺部最后一口气。
“别过来！”
——召唤。
她手上陡然一松。
世界线在这一瞬间有千丝万缕的重叠。
梦魇中心被迫召唤非人之物的少年。
跪在阵法中央召唤未知之物的盲女。
……
[《诡仙录》]
[作者：飱肉佛]
[第175章：婴鬼（二）]
[内容提要：宋灵意外召唤出婴鬼。]
……
[祂是她无法驯服的恶犬。]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梦魇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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