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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又一次的说亲 ...

  •   《黄帝内经》里有一段为:人生有形,不离阴阳;天地合气,别为九野,分为四时。月有大小,日有短长,万物并至,不可胜量,虚实呿吟,敢问其方?

      每当读至这一段,伍永和同样发出如此疑问,尤其遇到难以医治的病症时,更是感慨。想这也是古今多少医家终生追求的目标,志在医尽天下所有病征,让人无所痛,病无所难。无奈即使是博览群书、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大医之圣,亦无法实现心中大愿!

      微微叹了叹气,轻轻合上书本,伍永和如往常一般,用青色丝带束发,一身白衣青衫,带上笔墨纸砚,来至杏子坡上的一颗大杏树下。一张破木板搭成的歪斜桌子,还有一块老树头砍下来的树块作椅子,她在这里行医看诊已有两个年头,就靠这张椅子和桌子,记不清有多少张方子在上面写了又写,斟酌再斟酌……亏得村民不嫌弃她年龄太小,愿意将宝贵身子交于她治疗。

      这天,晴空日朗,刘嫂因气短胸闷特地到杏子坡上来找她,经过望闻问切,她才得出刘嫂的病征之所在。

      “伍大夫……”坐对面的刘嫂有气无力地叫道。

      “刘嫂,叫我永和就行了。”伍永和边说边在方子上写着:当归,桃仁,红花,赤芍,连翘,甘草……

      “你替我看病用药,不喊大夫怎么行?”

      “我连医馆都没有,浑身上下只得一张桌子和椅子,怎么称得上这个称号呢?”现在只要她一有空闲时间就带着纸笔来这里看诊,有时候还会自嘲是个无片瓦遮头的“秃头大夫”。

      “你不分昼夜,谁家一有个小病大痛的都愿意上门看诊,收的诊金又不多,你这没有医馆的,比多少有医馆的人还要有德心呢!”

      “那不一样的,别人好歹要养家糊口,我只是孤身一人,家里也没有几口人靠着我吃饭。”

      “你刚说我这病是气滞血瘀之证?”

      “是,您平日休息不足,加之气郁过多,以致气滞难行,通道淤阻,才会有胸闷气短之征。”

      “那该怎么办好?”

      “我开点化淤行气的药,晚点您到我家去,我把配好的药给您。”

      “好,谢谢你了,永和!”刘嫂把身上的三个铜板递给她又道:“晚点拿到药以后再把剩下的七个给你。”

      “不客气的,刘嫂,慢走。”伍永和收下铜板,放入腰间的钱袋中。

      刘嫂缓缓站起身,带着感激的笑容离开。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一阵声音:“永和,永和!”一个与她一般年龄的小伙急忙忙地朝这边奔来。

      伍永和看清了来人,是住在自家对门的柳强石,“强石,怎么了,你家的鸡还是鹅又生病了?”

      柳强石拍着手说道:“不得了了,比鸡鹅病了还严重,你六叔又在给你作亲了!”

      伍永和心一惊,“这次是谁?”

      “隔壁村的,听说环境不差,光是耕田的牛就有不下十头,我躲在门外也听不清,好像答应给你家两头。”

      伍永和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应对,再怎么说也好过上次的亲,上次听说想结亲的那人还瘸了一条腿,“只有两头牛?”

      “另外再送几匹布,还有几只鸡……”

      “我六叔叔答应了吗?”

      “这个不知道,我没听完就吓得跑来找你了,但看他笑的那个样子,眼睛都睁不开,应该离答应不远了。”

      她不说话,只沉思着。自己并不是嫌贫爱富之人,如果对方真诚良善,是个爱好读书和助人的好男子,即便日子贫穷寡淡她也不会皱一皱眉头,只是当下,她的志向并不是嫁一个富有还是贫穷男子的问题,而是……

      “永和,你打算怎么办?上次你装病,让人家以为你久成痨病,连带媒婆连咱们村口都不敢经过,这次总不能还用那招吧?”柳强石打断了她的沉思。

      “恐怕不行,上次因为计谋被拆穿被我六叔叔打得皮开肉绽的,再用同一招他们也不会信的。”

      “难道你这次要妥协了?”他有点替她难过。

      “我不能妥协。”

      他又有点开心了起来,“真的?”

      “强石,现在的我还不能嫁人!”

      他困惑之至,“这是什么意思?论年龄你也到了,怎么不能嫁呢?”

      “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如果嫁了人就哪也去不了什么也做不成了!”

      “你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我……”她欲言又止,实在不能对他坦白,只好说:“总之还不行。”

      “那你得找个好理由才行,我看你六叔叔给你说亲的决心不亚于你此刻不嫁人的念头。”

      伍永和收拾东西回到家,推门进去就看见六叔叔满面春风的笑容,正坐在大厅椅子上唱着曲儿,喝着茶。

      “六叔叔。”她叫了一声。喊他六叔叔并不是他在家中排行老六,而是他名叫伍有六,伍永和并非他亲生,可自小住他家里由他夫妻二人抚养长大,于是承他家姓氏,称他为六叔叔。

      “又到杏子坡去了?”

      “嗯。”她放下手中的包袱。

      “又给那些穷人看便宜病了?”

      “便宜病?”

      “只收便宜价格的病不是便宜病是什么?”

      “哦,是的,便宜病。”

      “你有那气力不拿来给家里种菜耕田,过年的时候还能多吃几口饭,光收着那几个臭铜板,种那些破草药有什么用?饭都吃不饱哪来的身体去得病?”伍有六最不喜欢她成天一有空就去应诊,要么就在后山种草药,或者上山采药,没有一件是他看的过眼的。

      “我帮家里干完了活才去的。”

      “活也是能干得完的?”

      这时六婶婶从厨房里走出来,“你就让她去吧,小孩子能干多少活,咱们家的粮食也不那么紧缺,够过日子的。”

      伍有六忽然叹着气,“一年难过一年啊……”
      伍永和知道他的用意,不打算听,预备走进房里去,求个耳根清净。可六叔叔却不放过她,追着她的身后说:“永和,你也到年龄成婚了。”

      “六叔叔,我想再多等几年。”她扭过身子说。

      “听听这是什么话,再过几年年纪都大了,谁还要你,你不要太为难那些媒婆了!”

      “我还不想嫁人。”

      “不嫁人你要做什么?”

      “我……”

      “我已经替你看中了一门亲事……”

      “我不会嫁给两头牛!”

      伍有六一怔,她怎么知道的?明明是上午的事,她又不在家,是谁走漏了风声?他略略一定面色,“是隔壁村的周家,他家儿子年纪跟你差不多,听说人很老实可靠,家里田地不算少,怎么也比咱家多……”

      “六叔叔,咱们家的田地已经够过活,要那么多的东西做什么呢?”

      “你小孩子懂什么?成日里就知道在外边野,你哪里知道日子有多难过?咱们家的那几亩田能吃多久,万一碰上个天灾全家都等着饿死不成?以后守儿成家立室又得多添几口人,到时这几亩田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守儿才五岁,要成家立室至少也得十几年后了,现在就操心添丁的事是不是太早了点?”伍守儿是伍有六的独子,一直是伍永和帮忙操大的。

      伍有六说着说着开始存了气,眉毛也顺势挑高了点,“不管多少年也是迟早的事,咱们得未雨绸缪才是,女儿家长大了就得嫁人,你还想飞到天上去不成?”

      如果她有一对真翅,早已扑腾去了,何须等他来告知。“我死了是不是就不用嫁了?”

      “你说什么?”伍有六放下茶杯,瞪着圆溜溜的眼睛。

      “我死了你便安了心,再也不用愁过不下日子!”

      “好家伙,如今连私会的情郎都没有就学会以死相逼了,要真有了,还不当场殉情给我们看?”伍有六气得摔下一个茶杯,“砰”的一声,刺耳无比。“你倒是殉一个看看!”

      这一举动没有把伍永和吓倒,反而冷笑了一声,“我要真有情郎,第一件事就是私奔而去,又怎么会轻生,辜负了别人的一番情意,六叔叔未免太不了解我!”

      “小小年纪不学好,倒把这情情爱爱挂在嘴上,也不懂害臊……”伍有六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这都是谁教的,你说!”

      “我天生有情有义岂用人教?只有畜生才不懂,这本是人之常情,何来害臊,何来不学好?”

      伍有六想再摔一个茶杯,冷静一下又觉得不舍,可手中的动作已举到一半,不摔下来又拨不开面子,正为难着,六婶婶上来拉了他一把,把茶杯从他手里夺走,才解了窘境。她安抚着自个儿的丈夫,劝他消气坐下,又说了伍永和几句,才平息了下来。

      “永和,你先进里屋。”六婶婶朝她努努嘴。

      伍永和低头走进房里,思索自己日后的出路,这个家是不能久待了,多待一天就会多增加一天的风险,如今庄稼收成不好,六叔叔的脸一天比一天难看,家里少一个人吃饭就少一个负担,她不是他们亲生,把她养这么大已经仁至义尽,她还那么不孝顺跟他唱反调……她当然不是故意跟六叔叔作对,不是故意要惹他生气,只是她这一生最重要的不是嫁人,而是心底里那个最重大的事情还没完成,让她怎么能放下心事去安心嫁人呢?

      伍永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待在这个家,她又能去哪里?天下之大,哪里才是她能立足以完愿之地?正思想着,六婶婶推门进来,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床沿上目光呆滞,想劝劝她,又不知如何开口。

      “永和……”

      “六婶婶,六叔叔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就那个样子,你在家那么多年还不知道他的脾气?永和,你叔叔也是为你好。”

      “六婶婶,我不想嫁人。”

      “傻孩子,我知道你舍不得这个家,还有守儿,可是女大当嫁,你留在家里越久就越难过,你叔叔选的人家不会差,他都替你想过了,你嫁过去就是那个家的女主人,有吃有喝,还不用太劳累,守着人家的田地可以安安心心地过一辈子呢!”

      伍永和直截了当地问道:“如果我不答应,你们是不是要逼我上花轿?”

      有六婶先是愣了愣,随即又笑道:“永和,你如果实在不愿意,婶婶是不会强迫你的,大不了过些日子再替你另外相个更好的,你叔叔那边,我替你去说。”

      “谢谢婶婶!”伍永和感激涕零,从小到大六婶婶待自己如亲生女儿一般疼爱,这份恩情不知该用什么去偿还,除了嫁人以外,一定还有其他的报恩方式。

      当天晚上,伍永和睡得很沉,眼前的黑暗中忽然冒出一团火光,到处都是烧和杀的痕迹,尖叫声,痛苦的哀嚎声伴随着烈火炎炎升空,她想喊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片血腥扑在面前……她吓醒过来,浑身已被冷汗湿透,窗外飘进的微风如利剑一般划伤她脆弱的皮肤,多少年来噩梦缠身,如影随形,还要过多久才能摆脱这个束缚?

      她光着脚踏在冰凉的地上,将窗户推开更远,明月皎洁,她的心却是一片空洞。不,她不能嫁人!时间紧迫,六叔叔对她已经没了耐心,逃过这次很快就会有下次,她不能坐以待毙!可算一算存的钱,又不够孤身一人上路,她陷入了困境。心烦意乱无法入睡,搬来一张竹椅趴在窗前望月,喃喃道:“皓月清凉光如影,无奈作被晓梦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又一次的说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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