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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酱醅 ...

  •   祁广问出这问题时,寒风瑟瑟而起,隋宁远恰好狠狠咳嗽起来。

      他倒不是刻意演给祁广看,而是身子骨孱弱,见了半天风就口舌干燥,胸肺发疼,像是痨病似的停不下来。

      但这咳嗽却也恰到好处,刚刚好回答了祁广的问题。

      即使过了这么久,哪怕在祁广的陪伴下日子过得稍有起色,隋宁远也从未觉得自己还能畅想一段明天。

      自个儿的身子骗不了人,每一日每一日睁眼醒来,都觉得头脑昏沉,渐渐消沉消瘦。

      “你今儿个在家做了什么?”隋宁远换了话题。

      “俺正要跟主人家说嘞。”祁广回过神,也不再纠结,“俺这几日在家时四处瞧了瞧,觉得这屋里有不少东西应当改一改。”

      “你说。”隋宁远道。

      “主人家的床就在灶台边上,烧起炉灶来烟熏火燎,浓烟呛人,俺听着主人家老是咳嗽,这样下去更不利于恢复。”祁广说着,眼疾手快搀扶住险些被凸起树杈绊倒的隋宁远。

      “所以俺想着,不若这几日就动工,把灶台从屋中搬到后院去,露天放着,也省了还需买砖垒烟囱。”祁广一口气说完。

      隋宁远刚想提醒他们俩暂时还没有足够的银子兴建土木,祁广早就想到这层,他顿了顿,说道:“俺瞧了瞧,西侧祠堂虽然都是些碎瓦碎砖,但仔细挑选,还是又能勉强能用的,俺就用这些东西混着,搭个土灶出来,也顺带着,将那破烂祠堂收拾出来。”

      这汉子的每一日都是如此朝气蓬勃,仿佛从不觉得累,干不完的活计,使不完的牛劲儿,跟这样的人待在一块,说不出的踏实。

      回了家,隋宁远将今儿在六子居买回的调料全都摆在橱柜里,瞧着他那原本空无一物的橱柜现在已经摆满了些,足以应付平时在家起锅做饭,心满意足。

      就是这灶台和铁锅太破旧了,以后都得慢慢换。

      祁广不让他碰凉水,烧了炉灶,将屋内温度升高,便让隋宁远踏踏实实坐在旁边烤火,而这大汉子一人,笨手笨脚处理起买回的食材。

      “祁广。”隋宁远怔怔唤他,轻咳一声。

      “怎么了,主人家?”祁广蹲坐在他对面的地上,正用木盆接着水,攥干淘洗干净的雪里红。

      “你过去在你舅母家的时候,也会做饭吗?”隋宁远好奇瞧着他的动作。

      “不,饭都是俺舅母做。”祁广的动作顿了顿,马上问:“主人家是嫌俺做得难吃?”

      “没有,我不挑的。”隋宁远眉眼带笑,“虽然说真的称不上美味,但是能吃,味道也不差,你都已经辛苦做饭了,我哪有挑嘴的道理。”

      祁广也不知听懂他的意思没有,这大汉耿直脑袋,将这话在脑袋里转个圈,得出结论:“那说明俺做出来的饭菜味道还是差劲。”

      “我不是这个意思。”隋宁远伸手,轻轻扶了扶他的肩膀,生怕祁广嫌弃他矫情事多。

      “俺一定学学!”祁广信誓旦旦向他保证,“主人家放心,俺学东西很快的,小时候跟着大舅学耕地爬犁,都是一学就会,不出三天就能自己上手照料一亩地,这做饭也不是什么大难事,俺琢磨琢磨,一定能做好。”

      隋宁远又咳嗽起来,胸肺火辣辣的疼,心口却是暖的。

      “我今儿还想买些黑豆酱醅回来,可是那六子居卖得实在是太贵,一小点点就要我五文钱,我想着咱们银子还不富裕,没舍得。”隋宁远絮絮叨叨和祁广说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祁广削着土豆皮,说道:“主人家何苦去外头买黑豆酱醅,这东西做起来简单,俺在老家时候自家晒过,俺自己做来给主人家吃就是了。”

      “真的啊?”隋宁远眼神亮起,“好生厉害,就没有你不会的。”

      祁广不说话了,这汉子微微低了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每次隋宁远夸他时他都这幅样子,害羞局促,眼神都不知道放哪里,平时冷峻的脸上也化开一抹温度。

      “俺会做。”祁广喉结滚了滚,“主人家若是想吃,明儿去市场买些足量的黑豆,可以多买些。”

      “记下了。”隋宁远听着感兴趣,这些手工制造的物件究竟是如何做出来的,是他这富家公子从前从不了解的。

      “然后再去买些曲粉,主人家去找那卖豆腐的农户家,应当是有的。”祁广说完,看见隋宁远眨巴着眼睛望着他,眼底澄澈。

      “嗯——”祁广摸了摸后脑勺,笨嘴拙舌解释:“曲粉是用来发酵豆子的,只有经过发酵,晾晒,再用屉布挤压把水攥出来,留下的才是酱醅,曲粉一般是夏秋收麦子时,将小麦磨成粉混着黄豆,在温水里泡着,直到长出一层黄白的菌,那东西就是曲粉,大部分农户都会制一些存着,也有拿出来卖的。”

      “哦。”隋宁远恍然大悟。

      “后面的步骤还有许多,俺就不说了。”祁广拿过菜刀,小心翼翼砍切土豆丝。

      “这个酱醅要多久能吃上?”隋宁远撑着膝盖,托着脸颊。

      “要晒好久呢,至少五个月,现在制上来年夏天能吃上,若是有个酱缸就好了,俺可以多做些,这样来年一整年都够了。”祁广道。

      隋宁远对这些没概念,还以为发酵个一天两天便能吃上咸香的酱醅,听祁广说要到来年才能吃上,瞬间失了兴趣,咳嗽一阵,不再说话了。

      祁广仰着脸,四处瞧看,奇怪道:“主人家怎么还在咳嗽,这屋里难不成哪一处还漏着风,不应该,俺将窗户都封上了,屋内还烤着火呢。”

      “老毛病。”隋宁远刚说了一句,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后来竟说不出话来,直到祁广手忙脚乱替他温了一碗水端来,才顺下气去。

      “我十五岁那年,生过一场大病。”隋宁远眸光淡漠,平淡提起,“高烧十几日不退,昏天暗地,最后倒在床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只差一口气就没命了。”

      祁广端着水的大手倏地向一侧歪去,温水洒在他的手背上。

      “从那以后瞎了眼,耳朵也不大灵光。”隋宁远从怀中掏出他的方巾,替祁广擦去手上洒出来的水渍。

      “咳嗽也是那时留下来的病症?”祁广沉声问他。

      “嗯,每到冬日里就发作,见了风就咳,降了温也咳,咳来咳去,没完没了。”隋宁远叹口气,“郎中当年说,我这病是个折磨人的病,要想不发作,就需得仔仔细细小心伺候着,用药材吊着,食疗补着,一日不能落下,只有这样才有彻底好了的可能。”

      他温柔笑笑,眉眼多份释然无奈:“但你也知道,我娘亲去了,林翠莲和隋高怎么肯这样花心思伺候我,因着这病就干脆拖着,拖到现在,估摸着也治不好了。”

      “不能这样说,主人家!”祁广急急拦住他的话,两条粗眉狠狠拧起,“俺老家有个说法,遇病啊灾啊,千万不能说丧气话,只有心里面相信必定能治好,药王爷才听得见,才肯帮这人间的忙。”

      “好好好。”隋宁远配合地抬手捂住嘴,从手掌后弯起眼睛,“那肯定能治好。”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祁广没理会他话里话外的打趣,认真道:“俺从前不知道主人家这病如此严重,还让主人家每日出去坐在风口卖柴,真真是该死,从明天开始主人家别再去了,在家养着身子,俺去!”

      “这又不怕暴露了?”隋宁远咳嗽半晌,按住祁广道:“还是我去,你不消内疚,遇见你以前我天天在床上躺着,身子骨也没见好,这病可能——”

      他迅速住了嘴,瞥了眼祁广,忙笑着说:“这病能治好,能治好。”

      “既然主人家坚持,那就还是这样,只是等攒够了那十两银子就别再卖了。”祁广闷闷道,“俺再想个来钱的主意,绝不让主人家如此辛苦。”

      隋宁远不再想说这个话题,他捏起两指,拿起祁广切出来的那些大小不均的土豆块,笑道:“你这是想做什么?”

      “俺看有醋,想炒个醋溜土豆丝。”祁广答他。

      隋宁远哈哈笑起来:“你这是醋溜土豆块罢,大大小小不均匀嘞。”

      祁广被他调侃这么一遭,也不恼,抿了抿唇,不大好意思地起身下锅炒菜。

      晚上时,他们二人一盘醋溜土豆块,一盘豆腐雪里红的汤,一人一个馒头,正吃得高高兴兴,现在他们俩家里竟开始存起余粮,有冬笋,有豆腐,每日除了固定做菜充饥,竟然还能挑挑想吃什么。

      “主人家,明天要不买一颗冬白菜回来?”祁广夹了一口土豆丝,突然提议。

      “怎么呢?”隋宁远点头,“自然可以。”

      “俺这几日上山砍柴,见到那些走山的猎户们吃一道自家腌制的小辣菜,是用冬白菜腌的,俺好奇问了问,只需要醋和辣椒面就能制,一两天就能吃上,俺想试一试。”祁广信誓旦旦,“这样早上起来,配着米粥一起下肚,开胃好吃。”

      “你说的我都馋了。”隋宁远笑起来,“好,我记下了,明天买回一颗冬白菜,再买一斤大米回来,咱们早上熬粥喝!”

      饭吃一半,屋外风雪呼啸,屋内一派温馨。

      一声粗暴的敲门声倏地传来,隋宁远一颗心忽悠提起来,和祁广对视一眼,惊恐猜测着这个时间里,来者会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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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酱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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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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