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1、相见 ...
-
陆微言接着说,“我的意思是,裴青烈罪名累累,不止这桩。”
“苏家,亦是被他所害。苏卓将军与乔将军齐名,二人亦是至交好友,事发后,乔将军被押解回京,苏将军曾数次大闹王府,要裴青烈解释,后来不知是何缘故,声量渐小,直至再也不问。”
“乔将军被处死,苏卓一人掌军,比之从前乔将军之势,有过之而无不及,裴青烈这个老贼,害一人还不成,又将目光放在了苏将军身上。这一次,他的手段更加残忍。”
“他表面上是遣苏将军去杀敌,称塞北城附近几个村庄,混入了敌国奸细。苏将军一时疏忽,未细究真假,便带人前去,而随行军队,大半是裴青烈之人。
“因村庄分散,需由苏将军带队,分头查办,苏将军一时不觉,而那些丧心病狂之人,竟敌我不分,将村庄百姓悉数杀死,屠戮无数,血流成河。”
“事发后,士兵咬死是苏将军下的屠村命令,裴青烈这时才跳出来当好人,称要为枉死的冤魂报仇,却未上奏朝廷,反封了塞北城门,严禁出入,欲自行处置苏卓。”
“但苏卓是自杀的。死前,他叮嘱苏桃势必活下去,揭露裴青烈的罪行,救塞北百姓于水火之中。”
光是听陆微言描述,孟清言心中怒意便熊熊燃烧,想不到裴青烈,竟为了一己私欲,生生害死这么多无辜百姓,何其残忍。
明明可直接杀了苏卓泄愤,却偏以如此诡计陷害,折磨人心,简直可怖。
原来这便是苏桃怒斥的人间炼狱,可活人祭祀,又是何意?
犹记与苏桃第一次见面时,她气息微弱,却强撑着道出塞北险境,其中,就有活人祭祀一说。
瞧陆微言的模样,似是不知此事。
此宴,并非没有收获,既从陆微言口中得知了真相,又看清了她痛恨着裴青烈的立场。
孟清也没忘记此举最终目的。
想方设法与孟元知见一面。
孟清也:“夫人,你放心,裴青烈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陆微言猜测,面前的女子既是自皇城而来,必然是与官家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官至几品,是否有那本事揭发裴青烈。
她不禁质疑,“就凭你一人?”
孟清也笑了笑,她算不了什么,甚至,此次奔赴塞北,她原本就未将苏桃所求之事放在心上,她一心只想寻到双亲下落。
至关重要之人,乃沈如琢。
他自入府以来,瞧着漫不经心,闲散度日。只在守卫都被调去前厅时得以出院,寻机盗取罪证。
可此行,确是万万缺不了沈如琢。圣上只信他一人,也只有他,才有权状告裴青烈。
孟清也未说出同行之人,叹道:“我不过小喽啰罢了。”
得趁热打铁。
孟清也:“陆姑娘,你还记得许巫师吗?”
陆微言对裴青烈身边之人都没什么好眼色,“当然,他与裴青烈可是蛇鼠一窝。”
孟清也眸光一闪,心中微微抵触陆微言的说法,她勉强扬起笑脸,“是这样的,我听闻他卜卦之术甚秒,想求他为我占上一卦。”
陆微言诧异,“你自去求他,与我说又有何用。”
孟清也:“我人微言轻,许巫师怎会理我。夫人,我求你,帮帮我好吗?”
她极尽乞求姿态。
陆微言不自觉的往后推了推,“你莫要得寸进尺,我不追究你利用我也就罢了,怎会再甘愿被你当枪使。”
她拒绝得干脆。
孟清也见的确无转圜余地,收敛了神色,沉声道:“等价交换可好?我帮你见苏桃,你帮我见许巫师。”
孟清也这话说到陆微言心坎上了,她的确是十分想见到苏桃,诱惑不可谓不大。
陆微言:“什么时候?”
孟清也:“苏桃下次来见我之时。”
苏桃行踪不明,孟清也其实并不知如何联系苏桃,可她断定,苏桃会来寻她的。
毕竟,苏桃所求复仇,难离她之手。
陆微言冷笑,“连个确切的时间都没有,我怎知你不是诓我?”
孟清也坦然道:“可你若想见苏桃,就只能相信我。”
陆微言愣住,孟清也所言虽霸道了些,却不无道理。
助孟清也与许巫师相见,于她而言,并非难事,她思虑良久,慎重道:“我答应你,但若是在十日内苏桃未来找你,我会将你赶出王府。”
两不相欠。
孟清也:“好!”
……
令孟清也没想到的是,陆微言并不觉她所求为难事,甚至,不用借裴沉之手,便召来了许巫师。
陆微言一脸轻松,“许巫师不仅是王府之人,更是塞北城的鼎鼎有名的巫师,凡塞北百姓,皆可求他驱邪避凶,这不算什么。”
竟是这般吗?
孟清也不知该如何描述心中感情,本以为会费好一番周折,才能见到孟元知,没想到,实际却如此简单。再也无法故作轻松,她怕极了。
近乡情怯,无法面对。
陆微言退了出去。
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他们二人。
孟清也背对着他。
“姑娘,就是你要卜卦?”孟元知打量着面前默不作声的女子,总觉得似曾相识。
一身黑袍掩映身形,声音沙哑似火燎。
儿时对爹娘的记忆已淡薄,孟清也难以置信,也不敢承认,只死死地盯着许巫师,还未开口,泪便如泉涌出。
至亲血缘之间,或许都存有一种隐秘的联系,说不清,道不明,可心中牵挂,念念不忘,皆有感应。
孟清也始终不发一言,沉默的望着孟元知流泪。
两两相望,孟元知转身欲走。
“懦夫!”
背后传来斥责,孟元知脚步一滞,他略带僵硬的回过身,一张嘴上下嗫嚅,却未发出丁点声音。
孟清也:“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你说,这句话听起来是不是很美好?”
孟元知止不住颤抖,“好,好……”
思念皆化作那一声好。
血缘相系,心念相通,不必多言,而双方皆以分明。
“你是随沈如琢而来吗?”
十年生死两茫茫,孟元知本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女儿,好在命运眷顾,见她亭亭玉立,顺遂康健,便已知足。
昨日才见沈如琢,今日,孟清也便出现了,孟元知很难不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孟清也狠心别过脸,颊边泪珠连串滴落,倔强的咬着唇瓣,“是。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孟元知不敢深想,徐木栖的死讯,还是他泯灭人性,随裴青烈一同犯下的罪行?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赤忱文人,罪迹斑斑,皆为保全孟清也的安宁。
裴青烈在害死徐木栖后,又以远在皇城的孟清也的性命威胁孟元知,留下为其做事。
孟元知不仅擅文墨,对卜卦之事亦了解甚深。当初,孟元知初到塞北,寄居在王府,还未看清裴青烈的真面目,常与之探讨此事。
裴青烈似对这事格外入迷。
之后,孟元知发觉乔云阔的叛降罪名似有蹊跷,便下定决心暗中查探,却不小心被裴青烈发现。
裴青烈做贼心虚,自是饶不了他,连带着徐木栖,夫妻二人被囚禁,裴青烈以徐木栖的性命威胁孟元知继续留在塞北。
孟元知为稳住裴青烈,暂时应下此事,可徐木栖不堪受辱,也不愿成为夫君的牵累,趁孟元知被裴青烈召见时,推到火烛,引起大火。
大火已至无可挽回之时,孟元知才姗姗来迟,他未有丝毫犹豫,冲进火海,可徐木栖早已没了气息。
孟元知本欲随妻一同而去,而孟元知却拿其女,孟清也之性命威胁,孟元知悲痛欲绝却无可奈何,逝人一去,在世之人,自当更为珍惜。
往事沉重,孟元知不愿孟清也知晓真相,背负得越多,越难向前走。
他没办法了,已做了错事,没有回头之路,而女儿,大好年华,前程万里,不该为他耽误。
“阿也,你要好好的。记得,爹娘爱你。”
孟元知似是下了某种决心,得幸再见到女儿,他已没了后顾之忧,该继续,将当年所查之事,做个了解。
说完,他强迫着自己背过身踉跄着离开。
门外,陆微言一直未走。
她向孟元知问礼,而孟元知却直接略过她,步履如风,似是落荒而逃。
奇怪,陆微言进去,“这么快就卜好卦了?”
她记得从前父亲请许巫师卜卦,没一炷香是出不来的,卜卦易,解卦难,窥知天命,是件极为耗费心神之事。
孟清也侧着身子,陆微言并不能发觉她的异样。她未转身,道:“夫人,可否容我一个人待待。”
哭过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分外艰难。
陆微言何等心细之人,怎么会听不出话中的苦涩之意。
更奇怪了,陆微言将门闭好,悄悄退了出去。
人一走,孟清也没了顾忌,趴在桌上小声啜泣,她非勇敢之人,常嚎啕,而今日,她只是沉默,感受温热泪珠划过脸颊,未干时,热意冷却,有些凉。
这是最后一次。孟清也对自己说。
她长大了,脱离爹娘羽翼,要勇敢。
……
昏迷一夜的乔时雨醒了。
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面对裴青烈的盘问。
“你可看清刺客的面容?”
乔时雨挣扎着坐起,看着满屋投来的不善目光,轻咳了两声,极显虚弱之态。
“禀王爷,刺客带着张金制面具,在下……咳咳……恕在下未看清他的真面目。”
金制面具?裴青烈虽已派人在全城大肆搜索可疑人士,却一无所获。
张肃这时凑过去耳语,“王爷,乔云阔之子,乔时雨不就常年带着面具吗?”
裴青烈捻了捻手指,乔时雨,他还真将此人给忘了。
裴青烈:“本王记得,以往卷宗记录中有他的画像,你去寻来,张贴告示,挨家挨户的找,本王就不信,他还能长了翅膀不成。”
张肃答是。
床榻之上乔时雨,悄然敛去冷笑。
裴青烈,你是找不到他的。真正的乔时雨,早已化为了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