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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雨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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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琢沉声回道。
“徐封亲子?你怕是糊涂了。”皇帝一下收敛了神色,语气中带着些警告的意味在里面。他虽看重沈如琢,却并不代表会由着他胡来。
沈如琢脸色未变,“陛下,臣之所以会拿到如此隐密的账本,正是徐相无在暗中相助,而且,徐封与塞北勾结一事,正是从徐相无处得知。包括,明日,臣会借徐相无的身份,入塞北。”
皇帝眼中精光毕露,“你是说,徐相无叛父?”
“弃恶从善罢了。”沈如琢淡淡回道。
夜凉如水,深宫寂静,沈如琢一身暗红色官服与愔愔素素的烛光相映成辉,几乎与夜色相融,显得孤寂又荒芜。
但他的眸光却明亮,闪烁着坚定信念,神采飞扬。
“你自己小心便是。朕不多问,但裴青烈,算了……”
皇帝欲言又止,面孔之上的威严卸下,没了天子这层外衣,他亦不过是寻常人罢了,裴青烈与他一母同胞,陡然听见自己亲弟做出这等错事,最先在胸腔中升起的,是浓浓的恨铁不成钢。
他对萧青烈已是仁至义尽。
许他兵权,任他逍遥塞北,可为何还是不知足,还要犯下罪孽。
皇帝满脸倦色,揉了揉额头,想缓解一下颅腔的阵痛,却是枉然。
他这偏头痛,看来是好不了了。
得尽快立下储君。
与皇后对峙半生,可近日来感受到她的小意温柔,从前梗在心头,始终介怀的石头,随着一年一年的过去,岁月磋磨,不再锋利。
便让裴鸣做太子吧。
无论传言是否为真,他的心性,终究是最适合做天下之主的人,比莽撞不知所谓的裴越,不知强上多少辈。
“我知你办事妥帖,但仍需小心行事。”
烛火忽明忽暗,高位之上,皇帝威严不再,面上关切不似作假,语重心长,恍若对家中临行小辈的殷殷嘱托。
内忧外患,奸臣当道,沈如琢就是维系这大夏安宁的一杆秤。终是贤臣难觅。
皇帝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生出几分怅惘。
他是否做错了。对良相功臣太过苛责,而对奸佞小人太过宽容,以至个个都要起反心,前有刺杀,后有谋逆,他这个皇帝,做得太失败。
曾经他怀有不顾朝堂反对,一力支持沈如琢颁布新政的勇气抱负,如今已至暮年古稀,再不似从前。
“陛下,臣先行告退。”
沈如琢叩拜。
皇帝目光却并未放在沈如琢身上,目空一切,久居高位之人,难得真情流露,既有至亲血缘与信任朝臣双双背叛的怒气,也有对建国未及百年,仍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的大夏国的忧虑。
……
一夜无风,晨时却冒起了小雨,在薄雾浓云中淅淅沥沥,浸湿孟清也悬而未决的心绪。
冒雨出行,大有不便。
她压抑着心底的烦躁,昨夜与祖父告别,随意寻了个借口,谎称是陛下调令,前往江南一带采风。
徐延致仕多年,不理官家之事。闻言,只叮嘱她千万小心,莫再如未长大的小孩子一般莽撞。
孟清也舍不得,可爹娘生死未卜,她硬着心肠与祖父道别,这还是头一次,不能与祖父一同团圆共度佳节,也是孟清也头一次出远门。
儿行千里,亲人担忧,祖父虽未说什么,孟清也却能切身感受到他的孤寂,可她骗了他,哪怕只是善意的谎言,可祖父被蒙在鼓里是切切实实的。
孟清也往日最讨厌“我都是为了你好。”,可真到了自己身上,却发觉这句话是这般沉重,即使不愿,也要这样做。
修史院的大小事务都交付给了应年,应年那傻小子还以为孟清也被罢了官,哭丧着脸,不情愿她离开。
“你姑奶奶我还不至于被罢官!”孟清也敲了应年一个棒槌,即将远行的愁绪也因此消散了些。
为免沈如琢挖苦,孟清也此行轻装上阵,只背了一个包袱,几件换洗衣裳而已,除身上正戴着的,什么首饰发簪也未拿。
前脚刚出门,绵绵密密的细雨便斜着飘进伞下,油纸伞薄薄一层,挡不住愈发强烈的阵风,她紧缩在伞下,伞纸上勾着青绿水墨画,孟清也身穿素青色上襦,下身是稍深一些的襦裙。
孟清也站在白墙墨瓦,青石台阶之下,远远一瞧,便如一副泼墨山水画一般,不过美人融景,相得益彰。
孟清也攥着伞把,有些后悔,早知昨夜就不该拒绝沈如琢的好意,哪知今日偏偏有雨,她无马车,只得步行至沈府。
她与沈如琢约定在沈府碰面。好在那里离修史院不算太远。
未走几步,熟悉的车辙声响起,风飒飒,雨潺潺,而那一圈一圈马车轱辘滚过石板的声音,淹没在其中。
孟清也却听得分明。
是沈如琢。哪怕她昨夜使性子,让他不用来接,可他还是来了。
孟清也近日的多思忧虑,辗转难眠后的疲倦,忽全都消散,蒙蒙细雨间,孟清也的世界是一片清明。
她看见马车停下,寅竹朝她咧嘴一笑。
而她早已停下了脚步,等沈如琢主动寻她。
车帘卷起一角,映入眼帘的,竟是一身黑衣。
孟清也从未见沈如琢穿过黑衣,待他走近些,那黑色之上银白暗纹的不失雅致,金冠玉面,清朗君子摇身一变成了少年侠客。
他未带笑意,眉眼疏离,墨色为他更添一层威严,难以接近。
一步一步,踏着风雨,朝她而来。
孟清也透过伞檐,卒不及防与之对视,仅一秒,面上便染上热意。
没想到,沈如琢穿深色衣裳,还挺好看的。
孟清也找不到词汇形容,只能用最直白的词汇叹一句好看。
“走吧。”沈如琢淡淡开口。
孟清也愣了一瞬,他怎么,这么冷淡,面若含霜,眸子中像淬了冰晶,声音也疏离。
“哦,好。”孟清也放下心底的疑惑,匆匆收伞上了马车。
沈如琢仍将主位留给了孟清也。
马车启程,却并未往城外,而是朝来时路而去。
“怎么穿这么薄?”
“还好,我不冷。这不赶路吗,穿得太厚不便行走。”孟清也不以为然道。
沈如琢又不说话了。
方才他才惊觉,孟清也是那般瘦削,被埋在伞下,小小的一只,看着可怜,恍若经不起风吹。
一路无话。直到孟清也察觉到路程不对,才又试探着开口:“不出城吗?”
沈如琢:“还有一个人。”
“谁啊?”孟清也心中隐约有一个答案。沈如琢身边,与塞北有牵连之人,唯乔时雨一人也。
“乔时雨。”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孟清也还是象征性的惊讶了一下,“他去干嘛?何况他不是大理寺卿吗,哪有空闲?”
沈如琢:“你为何不管我有没有空闲呢?”
“你不一样。”孟清也面色为难。
“怎么不一样?”沈如琢却步步紧逼。
孟清也没有办法,都说不知该如何回话时,便捡着对方夸,她便极为正经的道了一句,“因为你更厉害。”
沈如琢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容,卸下了一直以来的威严,似是极为愉悦,“嗯,我相信。”
为了能在今天偷梁换柱骗过徐封,沈如琢与徐相无连夜商议对策,忙了一夜,几乎未合眼。
而今早,雨又至,沈如琢念着孟清也,不管孟清也昨夜是如何拒绝,仍来接她。
而孟清也就像他的一剂良药,一句话,便能让他卸下满身疲倦。
“你还没回答我呢。”孟清也被他清浅一笑所吸引,目光流转间全是他的模样。
“有人接替他。”沈如琢没法,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语气虽无奈,可面上却是纵容。
“谁啊?”孟清也不禁追问,沈如琢还有其他好友吗?她怎么不知道。
沈如琢:“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孟清也坦然道:“我是史官,想知道真相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又是这套说辞,沈如琢已听了不下两遍,“接替他的人是徐相无。”
不仅大理寺的事务,连刑部事务,也一并交给了徐相无。
“徐相无?他不是徐封的儿子吗?怎么会向着你们这边?”孟清也压不下心底的惊讶,提高了音量。
沈如琢笑道:“看吧,说了你又不信。”
孟清也:“我何时不信了?惊讶,惊讶你懂吗?你什么时候和他搞在一起了啊?”
沈如琢慢悠悠的道了一句,“儿时好友。”
孟清也眉毛微挑,沈如琢与徐相无竟是儿时好友,不对,那她当时还冒险跑去大理寺为沈如琢送饭!
合着人家是关系户啊!
再想到她与徐相无并不那么愉快的对话,不知从何处生起几分心虚来。
孟清也盯着沈如琢的神色越发幽怨了起来。
沈如琢心头古怪,“有何不妥吗?”
“没有。”孟清也蓦地转头,这事说到底也怪不到沈如琢身上,要怪,就怪她太不争气了。
“真没事?”沈如琢看着孟清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不会又多想了吧,他思忖方才也没说什么让人误会的话啊。
孟清也憋了半天,“没事。”
沈如琢只能暗叹一句,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不知是那位先贤总结,委实正确得很。
“等等,待会徐相无不会也在吧?”
孟清也突然反应过来,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本以为那次是他们俩唯一的碰面,毕竟一个是炙手可热的朝中新贵,一个是默默无闻的小史官,若不是为了沈如琢,这一面也该省下的。
而就那一次,孟清也还拿姐姐的架势压他,造孽啊。
“你怕什么?”沈如琢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我能怕什么呢。”孟清也强撑着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