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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回忆(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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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拜天地,沈之沛带着顾玉婉赏遍名山大川;二拜高堂,沈之沛跪伏在顾玉婉爹娘的坟前,承诺一生一世待她好;夫妻对拜,沈之沛与顾玉婉举案齐眉。
从此,顾玉婉踏上了沈之沛的征程。
正所谓不羡鸳鸯不羡仙,二人夫妻恩爱,喜得麟儿,便是沈如琢。如琢,取自顾玉婉的一个玉字,期盼他如玉般纯良。
而沈如琢从小便随着他们走山访水,见得多了,心境也就随之开阔,沈之沛亲自教导,他聪慧敏捷,常常以小大人自居。
沈之沛突然失踪,沈如琢怎么会不产生怀疑呢,顾玉婉去寻林道安,林道安也是拿的这副说法搪塞。
可哪个病人会隐瞒妻儿呢。
顾玉婉也隐隐觉着哪里不对,在沈如琢的要求下,心一横,便牵着他去后院柴房。
避开夜晚巡逻的家丁,他们来到柴房,门口虽无人把守,却绑着锁链,链上铁锁沉重。
沈如琢一张小脸上布满凝重。
顾玉婉皱眉凝视着禁闭的木门,这时,沈如琢却突然跑开,顾玉婉心都快跳出来了,连忙小声招呼他回去。
沈如琢在一旁花园的树从里揪了一片叶子,随后返回原处,在顾玉婉不解的眼神中,自顾自的将叶片递至嘴边。
悠扬短促的音调在寂静的深夜中响起,却并不惹眼,旁人听了,也只会觉着是鸟鸣虫叫之类的。
顾玉婉反应过来,原来沈如琢是在跟沈之沛对暗号。竹叶作笛飞声,眼下虽没有竹叶,但寻常的叶片,效果也是一样的。
果然,断断续续的哨声后,柴房内传来了有节奏的敲击声,沈如琢贴近耳朵至门上,叩叩叩,他面露惊喜之色,父亲果然在里面。
“父亲,是你吗?”沈如琢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我。小琢,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里面沈之沛压低声线回应道。
那声音带着几日未进滴水的嘶哑粗重直直撞进沈如琢的心头,他没有过多解释,带着急切又继续追问道:“父亲,是林伯吗?”
沈之沛知晓沈如琢的暗示,但他不想无辜的妻儿被卷入这场纷争,但也想不到理由解释自己这番境地,无奈之下,竟陷入了沉默。
这在沈如琢看来就是默认,到底是年纪小藏不住事,一想到是沈之沛被林道安囚禁在这,面上是一片忿忿不平。
但他亦明白,冲动解决不了任何事,仅凭他母子二人抗衡不了林道安。现下至少知晓了父亲如今身在何处,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沈如琢虽是懵懂少年,不懂大人间的尔虞我诈,但沈之沛从前,常提起自己这位师弟,赞他君子仁心,温厚纯良。他不知得父亲盛赞的林道安,忽然之间会翻脸不认人,不敬尊长。
“父亲,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里面的人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定,“小琢,你带着玉婉逃出去,不用担心爹,爹自有办法离开,届时我们在城外寒山寺会合。”
玉婉的性子太过温柔了些,遇事没个主见,也不知此遭能否安然度过。
而被他惦记着的顾玉婉,此刻正愁云密布,眉间紧紧蹙起,眼中盈满泪珠却倔强的没有落下。她未曾历经如此境地。
但她心中十分清楚,此刻眼泪是没有半分作用的,冷静下来,脑子才能清醒,才不至于做出糊涂事。
她紧紧抓住沈如琢的手,终于开口:“沈之沛,等你。”
才与沈之沛相识时,她唤他沈大哥,自嫁给他后,她便依礼唤他相公,今夜,她却唤了他的全名,沈之沛。
她陷入了不安与害怕,明明不热,却有一簇火窜在心头,她这一生,年幼时父母离世,她在别人的冷眼下长大,旁的人总说,这样的孩子该是早当家的,可她却并未如此。
童言无忌,村里一同长大的孩子嘲笑她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孩子,这样日复一日的言语攻击,她温和的接受,面上显不出一点波澜,但内心已是千疮百孔。她只能以更顽强的姿态回击,却改不了刻在骨子里的自卑懦弱。
好在沈之沛的出现,他不嫌她乡野出身,大字不识。相恋后,每日都要夸赞她,将她描述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而她这时便会羞红着脸气恼,但心里仍是甜蜜的。
他教她自重自爱,她的胆怯,自轻,随着江南潺潺流水,大漠黄沙孤烟,日渐流逝消散。
那种被人放在心上的珍重感觉,顾玉婉无比害怕会从手心溜走,这样的沈之沛,这样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沈之沛,她怎么舍得呢。
一时承诺,半生相随。
但林道安岂会让他们轻易逃跑,不仅全府戒严,还派人监视母子二人。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跟踪前来的小厮看在眼里,翌日一早便禀告给了林道安。
母子二人本打算连夜逃离,但更深露重,皇城宵禁,若被巡逻的守卫发现有人在街上随意走动,一律施以杖刑。
辰时一过,二人便欲离开,哪曾想,林道安已吩咐了管家带着家丁守在门外,任他们插翅也难逃。
沈如琢一推开门,便见狭小的院落中挤满了面目凶神恶煞的人,个个手里拿着木棍,直直立在地板之上。
顾玉婉见状立马将沈如琢护在身后,身体微微颤抖,但仍状起胆子,对管家呵斥道:“这便是你们林家的待客之道?”
她怒视环顾四周,却发现林道安并不在对面人群中。
沈如琢发觉了母亲的俱意,紧紧牵起她的手,小小的手心里,蕴藏着坚定。
“沈夫人,这是要打哪去啊?”管家不管顾玉婉的怒气,悠哉悠哉的回道。
对面母子孤苦无依,他瞧着,露出轻蔑一笑,鼻孔朝天,藐视一切。
“林道安呢?”顾玉婉嘶吼道,“让他来见我,不仁不义的鼠辈,不敬师兄,这是要遭雷劈的!”
平日的温婉的妇人,骂起人来也是不咸不淡。
管家脸色一变,“你个乡野妇人,尊你一句沈夫人,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呢?我家大人的名姓,岂容你直呼,我便也只说了,沈之沛得罪了大人,是再难有翻身之地的,你们呢,也别想着跑,做再多也不过是不自量力罢了。”
他的话字字椎心,顾玉婉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全然想不到他竟会说出如此无礼的话。
沈如琢仍攥着顾玉婉的手,见状,捏了捏她的手心,对她投以宽慰的眼神,顾玉婉对上他的目光,坚定起来,不再觉得难堪。
此刻已撕破了脸皮,纵使他们争辩再多,结果也一样。沈如琢不欲再与他们浪费口舌,拉着顾玉婉往回退,将院内一干人等关在门外。
小琢自小便是个有主意的,顾玉婉虽不解,但还是依他所指,回到了屋内。
……
沈之沛被囚柴房,沈如琢与顾玉婉被困寝屋,皆馅困境。
林道安拿母子二人的性命威胁沈之沛,要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继续教习书院学生,直至林道安目的达成。
沈之沛只觉屈辱,大丈夫立于天地,所作所为都需无愧于心,为虎作伥的事他做不来,但一想到妻儿,却怎么也难以坚定下去。
若是他一人,他便是拼了这身性命,也要揭露林道安的罪行,哪怕是同归于尽,可他不是一人,娘子,仅十岁的孩子,无一不是他所牵挂的,人一旦有了软肋,便不会再所向披靡。
一边是坚守半生的道心,一边是相伴到老的家人,他难以取舍,两难之间,却传来了一个令他痛彻心扉的消息。
顾玉婉死了。
不是林道安下的手,而是病死的。
这病来得急,林道安为求小惩大诫,将母子二人囚在那一方小小院落,不送吃食,饿上他们几日,以示威严。
但顾玉婉因沈之沛而郁结在心,加上一连几日只进滴水,病来如山倒,卧病在床。
沈如琢满是无措,高声呼喊寻人去请大夫,把守的家丁听到了,禀告给了管家,管家又请示林道安。
但林道安闻言,只是淡淡开口:“不过是想趁机逃跑的把戏罢了,不用理踩。”
是以顾玉婉的病一直拖着,忧愁忧思经寒风一吹,风寒加重,她的状况一日不如一日,沈如琢跪在院子中,哪怕嗓子嘶哑,也不停止叫喊声音。
家丁听了,也觉良心过意不去,但这他们也管不了,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捂着耳朵,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嘶吼声日益变小,林道安以为他们放弃了借称病逃跑这一计划,但那日一下朝,管家便禀明了他顾玉婉死了。
林道安倒没什么反应,只觉这样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妇人死在林家,脏了林家门楣,晦气得很。
至于沈之沛,他也不怕不好交代,这不还有一个沈如琢嘛,妻子死了,儿子不是更要保住嘛。
林道安都未亲自出面,只吩咐管家去收尸。沈如琢倔强的抱着顾玉婉已经冷透了的尸身,面上一片苍白,嘴唇干裂,目光似有一团火,直直的望向管家。
管家心底发怵,这孩子,母亲死在面前,连滴泪都没有,真真是狠心。
一个小孩子不知从何处生出的力气,就是不肯将放手。
管家一掌将沈如琢推开,狠狠踹了几脚,他皱着眉,忍受拳打脚踢的疼痛,却不及心中半点,一双手使劲扒拉着顾玉婉,不让她被管家拖走。
“母亲!母亲……”带着痛意,怒火的嘶吼声响彻狭小的空间,沈如琢扑了个空,顾玉婉一先一步被家丁抬走。
管家立刻将退出屋子,将门从外面锁上,沈如琢向前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木门。
管家向后退了几步,看着摇摇晃晃的木门,心底犯嘀咕,这可是损阴寿的差事啊。
只余沈如琢一人绝望的拍打着木门,恍若不知疲倦一般,从早到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