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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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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相宜凝视着信纸上这么没头没脑的几句话,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抚摸上面的墨迹,似是才写下,墨痕未干,并不是林宴的字迹。
她不禁想到闹的沸沸扬扬的林氏余孽杀人案。
杨朝被杀,凶手自称林氏门生,而现下她又收到这封处处透露着怪异的信,落款还是林道安之子林宴。
徐相宜心乱如麻,难道林宴还活着?
一时间,欣喜,疑惑各种复杂情绪笼罩在徐相宜心头。
这封信上既未附上地点,也没有时间,并不像真心邀请,倒像是,一种暗示。
林宴,徐相宜不自觉呢喃着这个名字。思绪回到从前。
彼时徐相宜还是皇城内人人称道的华宜县主,年少慕艾,林宴也不例外,他痴情于徐相宜。
常借请教之名接近徐相宜。
聪慧如徐相宜,林宴对她很好,看她的时候,眼睛总是亮晶晶的,流露出的爱意徐相宜不可能察觉不到。
林宴的心意让徐相宜措不及防,但她已心有所属。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而世间之事,遗憾十之有八,林道安朝堂赴死,林家被抄,一夜之间,林宴从天子骄子变成过街老鼠,发配边疆为奴。
他的世界一下子倒塌,只剩漆黑一片。林宴是娇惯着长大的,锦衣玉食,钟鼓馔玉,从未受过什么苦,唯一能让他伤怀的事,大抵不过徐相宜没被他的笑话逗笑。
林公子惨死于奔赴边疆途中,徐相宜只记得她派去保护林宴的人,回来复命时是这么说的。
徐相宜对他的死耿耿于怀。
沧海桑田,时间会抚平一切,如今,徐相宜仍旧将林宴看作自己的知己好友,但再度忆起过往 ,她已不再伤怀。
不知是谁借了林宴之名送了这封没头没脑的信,既邀她中秋相聚,那她便她拭目以待,端看这背后究竟是人是鬼。
……
刑部。
收到孟清也的传信,沈如琢的心里翻起惊涛骇浪,实在是那话太过骇人听闻。
他不可置信,猛的站起,双手拍在案几上,连着让传信之人重复了好多遍,语气中染上急切。
底下传信之人被沈如琢吓到,战战兢兢的将孟清也所言完整转述给沈如琢。
沈如琢自觉失态,稳住心神,摆手示意底下人下去。
待他走后,沈如琢如同浑身脱力般瘫坐下来,全然不见端方君子的仪态。
他整个身体都趴在案几上,摆放齐整的公文散落在地。
燕燕就是林宴,他几乎快要笑出声来,林宴,燕燕便是林道安那宝贝得不得了的儿子林宴,笑着笑着,心底的酸涩却不受控制的冒出。
若说沈如琢与林宴的渊源,可就深了。
沈如琢是林道安的门生,亦是林宴的伴读。
林宴顽劣,不爱读书,而沈如琢作为林道安当时功课最好的弟子,被林道安授意监督林宴的功课。
年幼的沈如琢不善言辞,林宴对他的评价是古板无趣,一心埋头圣贤书的木头,对于这个父亲派来管教自己的人很不服气。
沈如琢管不下来,林宴斗鸡走狗,逃课打架,样样不落。
林道安嘴上骂他逆子,但却从未动过家法。
他将一切都怪罪于伴读沈如琢身上!
怪沈如琢没看好林宴。
林宴自傲,并不知晓自己的无心举动为旁人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沈如琢挨打下跪是寻常,但这些皮肉之苦都被他生生忍下,从未到林宴面前诉苦。
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还要去寻彻夜不归的林宴。
林道安之所以这般不公,除了怪罪,还有一层更深的原因。
他嫉妒沈如琢。
沈如琢才高八斗,满腹经纶,这还不算,他清正自持,志洁行芳的品行更令林道安生厌。
林道安其人,一生都在扮演着一个直言敢谏的清廉名臣,世人皆赞其高风峻节。但假的就是假的,他不过是个彻彻底底的小人。
而沈如琢的出现,更像是在提醒着林道安的拙劣。
于是,沈如琢俞是惊才艳艳,林道安便俞想折了他的羽翼。
趁他还在自己屋檐下过活,林道安随便寻个由头欺压,沈如琢便难以反抗。
沈如琢顺从的接受了这一切。至少,在林家,能填饱肚子,有地安寝,他所求不多,能借林宴的伴读之名留在学堂,他便已十分知足。
……
忆起从前,沈如琢心中泛起冷意,嘴边勾起一抹笑,不知是在嘲笑昔日高高在上的林宴落到只能以女子身份度日的下场,还是讽刺多年前那个天真的自己。
为林道安沉冤,冠冕堂皇的理由,沈如琢只觉好笑,林宴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半点长进。
燕燕既是林宴,沈如琢很快便猜出孟清也所言与之同谋的男子是谁。
只会是那个林宴的跟屁虫,吴阙。
林宴的伴读不只沈如琢,吴阙亦是。但与沈如琢截然不同的是,吴阙见多识广,常赠予林宴许多带有新意的小玩意儿,讨好林宴。
林宴无论是斗鸡,还是赌钱,都会带着吴阙,可以说,林宴走到哪,吴阙便跟到哪。
吴阙早就知晓沈如琢替林宴受罚一事,却从未告诉过被蒙在鼓里的林宴。
平日里看沈如琢也是极为不顺眼。
沈如琢的印象中,吴阙才疏学浅,于武学一事上倒极有造诣,常常替惹事的林宴冲锋陷阵,而林宴,无论干什么都兴致缺缺,习武一事亦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仅凭他们二人,便能闯进守卫重重的御史府,行凶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吗?
沈如琢不禁想到孟清也所提及的刑部奸细以及刺杀一事。
刑部有其他官员安插的眼线,沈如琢早知此事,甚至说,他故意露出缺口,放身怀异心之人进入。
孟清也口中的奸细,是否就混迹在其中呢?若是如此,林宴和吴阙二人的靠山定是朝中某位高官。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沈如琢冷静下来,对中秋刺杀一事表现得异常冷漠,将生死置之度外。
心下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准备以身作饵,引出吴阙和林宴。
……
十五中秋将至,而林宴一如既往的悠哉乐哉,孟清也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红莲告密后,林宴待孟清也较之前而言更为亲近,他甚至还教孟清也抚琴。
但自从知晓林宴是个男子,孟清也与他相处起来内心就越发怪异。
本就是蓄意接近,而林宴每每注视她的眼神却十分温柔,那份温柔中还带着怀念与惆怅,总会让孟清也顿感不自在,摸不着头脑。
林宴似乎自始自终都没打算参与中秋的刺杀。
但孟清也坐不住,她猜想,依沈如琢的性子,定会以身犯险,故意放松刑部的守卫,而中秋灯会,皇城内本就人多眼杂,不知多少心怀异心之人混迹其中。
她担心沈如琢应付不来。
那名为吴阙的男子,功夫她尚且不可知,但他能以一己之力,避开千香苑重重守卫,潜入林宴的寝房,他的武功应该不低。
孟清也心中急切,对外面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的感觉让她很不好受,沈如琢的回信不过让她原地待命,而林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似是对刺杀一事极为自信,她坐不住,决定离开千香苑。
为了将戏做得更为逼真,千香苑的守卫并不知晓孟清也的真实身份,也就是说,她若要离开千香苑,就必须冲破重重关卡。
林宴不急着出去,那孟清也便助他一臂之力,强拉着他出去。
于是,借着送饭的契机,孟清也便与林宴说了此事。
“燕姐姐,你知道千香苑什么时候解除封锁吗?整日吃这些粗茶淡饭,我都快吃吐了。”孟清也这一声燕姐姐叫得极为僵硬,佯装抱怨。
林宴抬眼,安慰道:“妹妹莫急,一切自有大理寺定论。”
心中想得却是沈如琢。
陈平被抓那日,如娘将沈如琢认作了大理寺卿乔时雨。
林宴在如娘身后,一眼便认出了沈如琢,从前便是一副冷心冷情的模样,多年不见,比之更甚,拒人于千里之外。
林宴不禁想到,他构陷恩师,不仁不义之举,果真是铁石心肠。
林宴还是林家公子时,只当沈如琢话少,却没想到,父亲多年栽培的学生,有朝一日会为了权势而欺师灭祖,罔顾人伦。
林宴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不将沈如琢抽筋扒骨,难解他心头之恨。
沈如琢不仅将陈平抓去了大牢,连他也被捉去审问。
沈如琢从他身边一小小伴读,摇身一变成为皇帝身边的红人,林宴不得不恭顺跪拜,对着沈如琢卑躬屈膝。
林宴只觉屈辱,但局势所迫,他不得不扮作一个柔弱女子来迷惑沈如琢。
任再多的恨意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吞。
不过,沈如琢的死期,就在不久后,他翘首以盼。
林宴的从容,让孟清也难以下手。
只能再次旁敲侧击。
“燕姐姐,你来这千香苑多久了啊?”孟清也看似不经意间问起,又自顾自地说出自己的遭遇:“我家境贫寒,爹爹娘亲为了送弟弟读书,便将我卖给人伢子,你说难道他们的女儿还抵不过几两碎银子吗,我被人伢子几番转卖,辗转来到此地,入了这千香苑。但我长相平凡,陪客人喝酒也只会被视为扫兴,幸而如妈妈还未安排我接客,我不想一辈子困在此处,哪怕过会从前那般颠沛流离,温饱不足的日子,也比在这蹉跎过日的好。”
孟清也不愧是史官,洋洋洒洒便编出一个身世凄惨的故事,情到浓时,还掩面而泣,逼真极了。
林宴沉默了一瞬,目光看向虚空,不知是在对孟清也说,还是对自己说,“一切都过去了。”
一切真的会过去吗?林宴自己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