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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三十五 ...

  •   不忘百无聊赖的坐在桌前,盯着门口的方向出神。
      店门上挂着一支会响的风铃,是杨业去爬上的时候在山脚下的一家店铺买回来的。每日门只要一开,便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可今天风铃前后已经响了十几次,每次进来的人却都不是不忘要等的人。
      自从那天那个双眼狭长,长相标致俊美的男人来过之后,杨业便没怎么出现在店里。他只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回来过一次,听Cindy说杨业匆匆拿了点东西之后便走了。
      直觉告诉不忘,那个人和杨业的关系绝对不简单。
      不忘几次捏着手机想要给杨业发消息问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需不需要帮助,顺便侧面打听一下两人的关系。可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妥,怕杨业觉得自己多事,于是想想便放弃了。
      杨业不在,不忘也无心装下去,他这几日都直接把车停在店门口,也懒得费心费力的隐瞒自己开车上下班的事了。
      闵外皓打包好一份早餐来打邵卫文住的酒店。
      进去时,邵卫文正靠在床边抽烟,烟灰缸里的烟头都快要堆满了。
      闵外皓皱着眉毛把烟灰缸倒掉,又把邵卫文嘴边燃着的烟抽出来按灭。
      “干嘛呢?要得道升仙啊?”
      闵外皓挥手散了散眼前缭绕的烟雾,不敢相信邵卫文也有这么嗜烟如命的一天。
      邵卫文像是才反应过来屋里进了人,抬起眼睛无神的望着闵外皓,干哑着嗓子,“来了。”
      “这么大的事,你可真是沉得住气。要不是走投无路,你是不是准备把人带回来才告诉我你早就找到杨业了?”
      凌晨接到邵卫文电话,闵外皓瞬间清醒从床上弹了起来,简单的洗了把脸便出发开车往常市奔。
      “带回去?”邵卫文嘴角勾起一抹讥笑,“你还真看得起我。耗子,我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闵外皓见邵卫文垂头丧气的坐在床边,神情尽是倦怠麻木。他觉得现在就是有人拿刀来在邵卫文身上扎几个洞,他都不会喊疼。
      “准备怎么办?”
      闵外皓不知道两个人现在是什么情况,也不好在中间出什么主意。况且他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次的事情也不再像之前小两口单纯的吵架拌嘴那般简单了。如果杨业还是不能从心里真正说服自己,按照杨业种种行为表现来看,这次恐怕邵卫文必定无功而返,两人之间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现在是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吗,”邵卫文眉毛拧成一个糟心结,“我想把人绑回去关起来,行吗?”
      闵外皓抿着嘴不出声。心想要是这个办法行得通,他一定会去帮邵卫文拿条绳子来。
      “杨业还好吗?”
      “没见我之前好好的,”邵卫文一想到这件事就心烦的要命,“见到我之后又处处躲着我,恐怕我又搅扰了他的安宁,我不敢打扰,怕再把人逼走了。”
      闵外皓也和邵卫文有同样的感觉。
      杨业现在彻彻底底抓不住了。若说曾经还能控制杨业,是因为他有牵挂,有亲人。如今他无亲无故,想在哪里落脚都随自己的心意就好,若常州他也待不下去,明天就能立刻换个新的地方生活。
      “非要说想个办法,眼下倒是有个办法可解决燃眉之急……”
      “快说!”邵卫文忽然来了精神,从床上一跃而起。
      闵外皓抓了抓头发,“裴子焕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邵卫文听后又失望的将身体靠了回去。
      显然,这个办法他也想到过,可他觉得不是他想要的效果。
      邵卫文现在要的是人,是彻彻底底留在他身边,不会再跑,不会叫他再患得患失的人。裴子焕即使来了,也只能解短暂的痛痒,解决不了他和杨业之间的问题。
      闵外皓也看得出杨业在想什么,“大邵,现在的问题是你确定杨业见过你之后,没有离开常市,就算这不是长久之计,你也只能慢慢来了。要是连这一阵的机会都抓不住,以后就更不用想有什么挽回的余地了。”
      邵卫文明白闵外皓的意思,可他太心急了。他根本等不了杨业慢慢的回心转意,每一个等待他回心转意的时刻对于邵卫文来讲都是极致的煎熬与恐慌。
      杨业不是那种能轻易被糖衣炮弹蛊惑的人,花言巧语、金钱流水用在杨业身上根本不奏效。况且邵卫文这一次,比任何人都要用心,都要认真,他是真的想要挽回杨业,用金钱衡量他这份决心简直是侮辱他也侮辱了杨业一样,这种下作肤浅的手段他连用都懒得再用在杨业身上。
      他釜底抽薪,连整个邵家都不要了,还要用那种庸俗的手段把杨业哄回来干什么?
      邵卫文想想就觉得眼前一片迷茫。
      他痛苦的闭了闭眼睛,手指焦躁的揉着鼻梁。杨业身边那么多干净的人愿意给他一段好的感情,他怎么会有信心相信杨业还会义无反顾的选择自己呢?
      光是想想杨业可能会投入别人的怀抱,把曾经给自己得天独厚的爱转让给别人,邵卫文心脏就一抽一抽的痛,像是快要窒息了。
      “你联系子焕吧,我派车接他过来。”
      邵卫文疲惫的倚在床边,或许这是现下唯一能短暂控制住杨业的办法了。
      半天没听见闵外皓的回应,邵卫文烦躁的睁开眼睛瞄了闵外皓一眼,见他神色尴尬,诧异的问道,“还没和好?”
      闵外皓默认。
      “你他妈真是关键时候给我掉链子。”邵卫文骂骂咧咧的刚准备拿起手机自己找人,手指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他心想不对劲,这一次闵外皓才是那个占有主动先机的人,反观自己,倒是扮演起裴子焕的角色,他有什么资格骂别人啊?
      越想越憋屈,他邵大公子英明一世,到头来混的连他闵外皓都不如了?
      “你他妈给我滚出去,少再老子面前晃悠!”
      邵卫文低吼一声,一头扎进被子里面,懒得见到闵外皓那副洋洋得意的鬼样子,拿着手机愤恨的开始翻找裴子焕的电话。

      杨业中午的时候吃了些东西又开始吐。他趴在马桶上,吐得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止都止不住。
      从见到那个人那一刻起,杨业又开始处在一个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里。那天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回了家,确认邵卫文真的没有再追过来之后,才拿出钥匙打开家里的门。
      但是这样又能躲多久呢?他邵卫文在海城便能把自己在常市的下落打听到,现在他来了常市,这么短的范围,他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他觉得自己的生活简直糟糕透了,忽然对着可笑的人生感到悲悯绝望。
      他想死的时候总有这样那样的人如同救世主一般出现,马不停蹄的替他驱赶阴霾,让他面对这腐烂的人生,强迫他一次又一次的重生。可真当他想好好活下去的时候,又有人迫不及待的将他往沼泽地狱边缘拖拽,狞笑着看他站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等着欣赏够了他那番丑陋的绝望后,再将他狠狠推下去。
      他不想认命,可好像只能认命。
      急促的敲门声让杨业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莫名的恐慌充斥着全身,杨业下意识的关上卫生间门,将自己像是一只鸵鸟一般藏了起来。
      他又开始短暂的失聪。脑中闪过一片空白,周围所有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只剩下嗡嗡的鸣响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杜桢冲进来时,杨业正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怒视着闯进来的人,连同这个世界一同怒视了。
      “业哥!”
      听见不忘的声音,杨业终于有了一丁点的反应。
      杜桢正要上前,杨业忽然一声怒吼惊得他呆愣在原地。
      杨业双眼猩红,站起身来,满目的凶狠与抵触看的杜桢心里一惊。他从未见过杨业这样的眼神,他觉得此时此刻的杨业是个完全陌生的杨业。
      杨业手里紧攥了一把美工刀,他将刀尖抵在脖颈处,皮肤划破,有血滴在地上,看得人触目惊心。
      杜桢眼前一黑。他想起几个月前自己刚找到杨业的当天,那满地的血迹和他苍白的面孔。
      “杨业,别……”杜桢哽着喉咙,不敢上前。他摊开双手,手掌冲向杨业举在胸前,语气里万般痛苦无奈,“你听我说,不要做傻事……”
      不忘对于眼前的景象早已呆若木鸡。中午杜桢来店里找杨业时,不忘把这几日杨业一直没来过店里的事情告诉了杜桢,他本意是想从杜桢口中打听杨业的下落,却发现杜桢也似乎不明所以。
      杜桢想了想,愤恨的骂了句脏话,皱着眉毛打了个电话便冲了出去。
      不忘见势觉得不妙,跟着杜桢的车一路追了过来。
      一直以来,在不忘心里杨业都是一个连大声说话都不曾过的人。他温暖美好,真诚的对待每一个人,他温柔得体,笑起来的时候能照亮全世界一样。不忘从不曾想过有一天会见到杨业这般模样的站在自己面前,狼狈的让人心疼。
      “业哥,把刀给我。”
      不忘缓缓向杨业走过去。他朝杨业伸出手,杨业看到他双手忍不住在颤抖,眸底的乞求看的杨业心灰意冷,他实在不想叫不忘看到自己现在这般模样。他可怜的自尊心叫杨业痛不欲生。
      “不忘,你走吧。”杨业保留了最后一份理智,“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也不用再来上班了。”
      不忘还有的是机会,他美好精彩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杨业不能做那个把他卷入肮脏泥潭的人,也不想叫这样姣好单纯的小孩看见自己这种模样。
      “业哥,我不走,你听话,把刀给我。”不忘掌心温柔有力,他抓住杨业的手,但并没有去可以抢夺他手中的利器,只是双眼通红,耐心的安抚着杨业的情绪,“我给你打包了罗氏虾烧麦和你最爱吃的脆皮香蕉,再不吃马上就要凉了。”
      “你走吧。”杨业终是放下了挣扎,此时此刻,他彻彻底底心如死灰,过去让人恶心的样子又重新展现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在众人面前。杨业觉得已经够了,以前那些知道他糟糕经历的人已经够多了,他真不像被更多的人知道,再被人用嫌弃或是同情的目光打量,他真的已经受够了,“我不想再照顾你了,也不能照顾你了。”
      “我可以照顾你。”不忘话不多,但每句都似掷地有声。
      刀掉在地上的一瞬间,一滴滚烫的眼泪也砸在了不忘脚边。
      杜桢站在两人身后,他终于明白,尽管那个人不是邵卫文,也不会是他。
      从一开始就全都错了。最开始时,杨业有邵卫文,那个时候无论他多么努力,杨业都是看不到他的。可他甘愿沉默守护,他以为自己终有一天会感动杨业,却不知他是在变相的参与了杨业的生活。
      如今的杨业,并不是人人说的那样,谁对他好他就非谁不可。而他真正需要的,其实是一个与他过去没有任何瓜葛的人,就像不忘。
      如非要有瓜葛不可,那个人也只能是邵卫文。
      因为杨业是真心的爱过邵卫文。对于杨业这种人来说,真心的爱可抵挡万千。
      而他杜桢,对于杨业来说无非就算是一个了解过他糟糕过去的人,仅此而已。
      他亲眼见过邵卫文是如何要强迫杨业,把杨业按在床上挣扎不得的样子,杨业在自己自己母亲去世的消息时,是他把病床上内心残破的杨业抱在怀里,他经历过杨业那一阵因持续过度悲伤和恐慌,只吃一点东西就要吐上十几分钟的样子,那段时间他还每日坚持调理杨业肠胃,他也见过杨业轻生,在病房里抢救了一天一夜的样子……
      还有杨业不知道的,他知道杨业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废旧的厂子里,做出假意被侮辱的样子,是他亲手将那两个人抓了回来……
      他一直以为他参与了杨业狼狈的种种,但他还能一次又一次的重新爱上杨业,终有一天会感动杨业。可他错就错在,杨业并不爱他,甚至从没有爱过他。
      这天底下,也没有任何人会希望从一个见过自己丑态百出的人身上讨得一份像样的感情。
      更何况他是那般骄傲的杨业。
      杜桢忽然懂了。可心中就像是被扯到一块血肉那般疼痛。
      他看着杨业在不忘面前渐渐变得柔软下来,哽着喉咙,“杨业,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不忘将杨业整个人挡在身前护住,杜桢看不到他。他从未想过和不忘解释过任何,他也不认为不忘能真正支配杨业。他此刻不过是杨业唯一能够信赖的人而已,至于杨业的过去和他与杨业之间的种种,杜桢觉得不忘甚至连只会的必要都没有。
      “杨业,你需要我,我随时都在,但你相信我,人不是我带来的。从头到尾,除了我与阿道,没有任何人知道你的下落,我若真想帮他,何苦帮你隐瞒这几个月,从一开始我告诉他便是……而且……我从来没有想要告诉他……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永远不要与他再有瓜葛……”
      杜桢苦笑。杨业知道杜桢说的“他”是谁,他也知道杜桢不会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只是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怪谁。
      屋里出奇的寂静。静到杜桢能清清楚楚的听到自己心裂开的声音。
      “杨业,”杜桢意味深长的看了不忘的背影一眼,“我希望你能看清自己的心,不要周而复始,若做不到,也不要伤了无辜的人……你好好照顾自己,海城那边的事,我帮你处理。我等你电话。”
      听见关门声,杨业终是坚持不下去了。他蓦的瘫在地上,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脸埋在手臂里,过了一会儿,肩膀开始剧烈抖动。
      杨业从始至终怕的都不是某一个人,他不敢面对的不过是自己丑陋粗鄙的过去,但杜桢关上门的那一刻起,杨业知道,他已经不能再逃避了。
      不忘好像忽然懂了。杨业无法正常吃饭睡眠,时常呆呆的出神发愣,这一切到底都是因为什么。
      不忘觉得心被豁然的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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