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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柳成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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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一会儿,缸上的木板盖才慢慢被移开,一个脑袋探了出来。
盗跖四面审看,又仔细倾听,连秦兵的脚步声都已听不到了,盗跖不由眉花眼笑,转头对白凤说:“干得不错啊,你挺聪明嘛!”
他抱起白凤哗啦的从水里站起来,一脚踏在缸沿上浑身湿淋淋地跃了出来,一面口中道:“奇怪,你明明全身难动,哑穴被封,你怎么给那鸟下的指令,难不成你们能心灵感应?你该不会真是只凤凰成了精了吧?”
“对了,莫非你早就知道嬴政的人不会救你,才不让鸟雀去给他们通风报信?”
“不过,那你也可以直接通知流沙的人呐?”
白凤挪动了一下,却不出声,盗跖不曾解开他哑穴,自然听不到回答。此时盗跖正面对着千疮百孔被扎的刺猬一般的木屋“啧啧啧啧”大声叹。
“该死的啊,我这劳苦命啊,又得拾掇半天。”听他这意思,倒是要继续在这里住几天。已经搜过的地方,秦兵多半不会回头,这种你追我躲的游戏,盗跖可是行家。
他把白凤放在草地上,说:“你,在这待会儿。我呢,得把烂摊子收拾一下。”一阵风吹来,盗跖顿觉自己身上快结出冰花来了,原来夜里天寒,他们身上都被冷水浸湿了,一吹风就浑身冰凉。盗跖在白凤身上摸了摸,觉得他体温也低凉,没什么热气,握一握手也冷冰冰的。
“冷呵?”盗跖说,一面给他推拿一阵,释开了他所有穴位。穴位血脉封滞久了,自然对身体不利,更难以御寒。反正谅他也跑不了,也无处可跑。
盗跖站起来,转身走向插满箭只的木屋,琢磨着哪里必须要修补一下……猛然间只觉得脑后生风,他反应敏捷一侧身,两枚白羽利箭几乎贴着鼻尖飞了过去。还不等他看清,白凤已经扑了上来,盗跖眼前白影闪动,仓促间仰身一避,只觉得颈侧一辣,湿湿热热的。他一怒刚想大骂,却见白凤略一辨风声,又不要命地扑了上来。
白凤穴位封滞久了,现在的速度实在比原来要慢上数倍,盗跖本可以轻松应付,只是他实在没有准备,他也实在搞不明白白凤怎么会现在冲上来跟他死斗。
一来,白凤明明知道穴道初解,功力不济,就算要动手,也该等气力回复一些,以他的行事风格,不会急躁地做这种无用功才对。
二来,盗跖自从知道自己和白凤都成了秦兵狙杀的目标,也便是他们有了共同的敌人了,一条绳上的蚂蚱,盗跖就理所当然地暂时把白凤算作了一伙的“自己人”,并且理所当然地觉得白凤如果聪明的话就也该暂时把他当自己人,先一起躲开了秦兵这几日的搜寻再说。
白凤当然应该是聪明人。所以盗跖就更莫名其妙更气不打一处来了。
他看白凤咄咄逼人,心道反正还是个瞎子,有恃无恐,也不用兵器,随手一拳就撂了回去,满以为能把人放倒,却不料白凤仿佛看得见一般,一侧首竟将盗跖那么快的拳准确无误地闪了过去,随即又杀气腾腾地把手中羽刃朝盗跖的咽喉送去。
却料想不到,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顿时一个踉跄。盗跖立刻明白了,白凤擅于驾驭风的动向,听风辨位自然准确无比,倒是静止的东西令他防不胜防……现在也不及多想,趁他重心一失,盗跖合身欺上狠狠将他撞倒,随即跟着扑身上去,一把扣住他装配着羽刃的左手腕,死死按在地上,而左膝也压住了他的右手。白凤犹在奋力挣脱,盗跖抬起左手给了他一拳,然后用一只手死死扼住他的脖子,一面吼道:“你发什么疯!”
白凤双手被制,挣脱不开,渐渐呼吸困难,盗跖再接再厉加重掐着他咽喉的力道,看着他面上因愈发难以呼吸而逐渐加深的痛苦之色,直到感觉他全身因为窒息而软了下来再无气力挣扎,这才敢松开手,往自己颈上摸了一把,摸下来一手血,要是再偏上那么些、深上那么些,那可就断喉了。盗跖气得又想给身下的白凤一拳,但见他躺在地上虚脱地大口呼吸并不停咳呛着,汗湿了紫发,也就没好意思打下去,只是气冲冲地说:
“你搞什么?!差点要了我命!”
白凤抬了抬骄傲的下巴:“怎样?我早说过我要杀了你,现在只不过兑现而已,你怕了?”
盗跖捉起他的左手,拆下他装在手边的羽刃,远远地扔了出去,不敢掉以轻心地又把他左手按在地面上,没好气地说:“你要杀我,也等你有能力杀我再说啊!瞎着眼,穴位被封了八九个时辰,你以为你能干什么,你脑袋被冻坏了?!”
白凤胸膛起伏着,紧抿双唇不说话。
盗跖又摸了摸颈边的伤口,还好血已经凝固开始结痂了。他盯着白凤的脸龇牙咧嘴地说:“你这家伙简直是莫名……”忽然他顿住愣神想了一想,表情一下似笑非笑起来:
“哦~你该不会是因为刚才那一下……在耿耿于怀,才这么劈头盖脸要打要杀的吧?”他指的是刚才在水缸里掐着白凤下巴十十足足地亲了那么一嘴巴。
白凤狠道:“你少自以为是。”
盗跖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是了,嘴上又贫了起来:“我自以为是?哎呀这天底下的自恋之人排起队来,白凤公子排第二别人就只能从第三往下排,你还好意思说我自以为是。你不但自以为是,想不到还这么小气,这么忸怩,不就是亲……”
白凤看来并不想听他把事情再复述一遍,截道:“闭上你的嘴。”想动,双手却还被盗跖的手和膝盖死死压制着,便又道:“你走开!”
盗跖当然不听他的命令,但却意外地他认真又干脆地说:“好,这件事情是我的不对。”
他摊了摊空着的左手,又道:“但是我确没什么恶意,你知道我这人就是这样,比较……不拘那个什么。”
他抠了抠头皮,倒也算诚恳地说:“要知道,我刚才可是英勇大义地决定要放弃逃跑保护你哒,这我可是冒了生命危险还没什么好处,你就当我那是壮胆呗。你不知道啊,对男人来说,有美人在旁边看着,壮胆气的效果比烈酒都好……”看到白凤红白夹杂的脸色意识到自己又扯过头了,急忙止住,道:“总之,我随性过头了,这算我的不对,我道歉。……不过亲…咳啃都啃了,又不能还回去……如果你非要讨回来,我让你啃回来就是了……”盗跖紧张地在手上膝上加了些力按住白凤的两只手,因为他感觉到挣动的白凤似乎又有一掌劈上来的趋势。
“好好你先听我说……”盗跖俯视着他,“我觉得我们能不能先消停?那些秦国人也要杀你啊,你眼睛没好,就算你把我杀了跑掉,他们眼前情报网那么厉害,万一被他们发现你不也危险了?我想要你活,他们想要你死,为什么不先跟我合作避过这阵风头——等摆脱了那些该死的秦兵,到时候我们再各凭本事,你设法脱身,我设法关住你——总比现在我们两个内耗强。刚才那事,我可已经道过歉了,你又不是个娘们,为这种事闹个没完,丢脸不?”
“喂,你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盗跖一边问,一边还好心地伸手去替白凤拨开被汗水湿贴在脸上的发丝,以示友善的合作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