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鹰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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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你为什么会和母亲结婚呢？你们互相爱对方吗？”
年幼的亚历山大·齐格飞曾这样问过莱因哈特，他想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
“我们都是各取所需，亚历克，朕和希尔德之间更多的并不是爱情，在牵着她的手踏入那名为婚姻的殿堂的时候，朕就明白自己未来要埋葬掉一些东西，有些隐秘的事情注定要成为岁月的灰烬。然后永远的冷却下去。”
“是这样吗？”早慧的皇太子明白了一些事情。
“你的母亲，希尔德，是一个非常值得尊敬的女人，她有着熠熠生辉的才华，朕应该给她一个舞台——有些事情你不需要懂太多，你只需要知道，朕和希尔德都是爱你的。”
“那么亚历克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只是觉得父母不是因为相爱在一起的小孩一定体会不到家庭的幸福吧。”年幼的皇子如是感慨道。
“你大可不必担心太多……对了，你该去上课了。”
看着孩子离去的背影，希尔德这时候才出声。
“你不后悔吗？莱因哈特。”
“后悔，我当然后悔，希尔德，当年的我就应该亲手折断他的羽翼，罗严塔尔也许就不会有机会走到那一步。”莱因哈特还是说出了那个成了禁忌的名字，希尔德不止一次看见过这样的莱因哈特，有着一双金银妖瞳的情人让皇帝的身上至少还能留住一丝人的本性，而非是权力加成之下的神像。
“可如果是那样，那也就不是他了，对吧？”希尔德沉静的眼眸看着自己杯中的咖啡。
“是啊，你说的没错。”莱因哈特笑了笑。
——他和罗严塔尔之间真正的交际起于那个暴风雨之夜。
——罗严塔尔向皇帝献上忠诚，与此同时也在皇帝的内心里留下了一颗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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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昂优美的歌声回荡在歌剧院的每一个角落里，舞台上正在上演的是《托利斯坦与伊索尔德》，这一场盛大的演出已经临近尾声。
但米达麦亚总是转过头看向那个他目光所不能及的拐角处，他只是担心以好友的作风会触怒年轻的皇帝——身为老实人的“疾风之狼”对罗严塔尔有时候的行为举止不抱有任何太乐观的看法。
“你笑什么？”金发的霸主对身旁的下属突然笑出声来有些不满。
“抱歉，陛下，我能感觉到米达麦亚那家伙的不安，他似乎很担心我会干出什么触怒您的事情。”罗严塔尔看着通讯器上的信息说道，语气里难掩笑意。
莱因哈特孩子气地哼了一声：“把你的通讯器拿来。”他向罗严塔尔伸出手。
罗严塔尔递给了他。
“卿不必担心，他做不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R·V·Lohengramm”
看到这条消息的米达麦亚有些诧异。
“你也认为朕做错了吗？”
那一晚，莱因哈特曾这样问罗严塔尔，比他小九岁的皇帝头一次在他的面前露出了迷茫的神色。罗严塔尔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威斯达朗特惨案确确实实地发生了，也确实对数以百万计的民众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可这就是身居金字塔尖的掌权者要面对的事情——将无数的生命作为棋子，使得他必须拥有一颗坚硬而冷酷的心。
他不会如何安慰莱因哈特，他只会告诉他一个事实：“我的皇帝，这是你必须要面对的事情，亡者的幽灵会成为梦魇，生者的怨恨会终身缠绕。”
“朕听到过饱含血与怨恨的哭泣……”近乎梦呓般，莱因哈特喃喃自语。
“——但我会成为您的‘共犯’。”
他忽然抬起头看着说出这句话的罗严塔尔，带着欣喜的微笑在他的面容上荡开，那是连莱因哈特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喜悦。
“罗严塔尔。”
“在。”
炽热而又带着红酒醇香的吻落在了罗严塔尔的唇上。
他吃惊于皇帝的主动性，下意识地回抱住了莱因哈特，但罗严塔尔忽然按住了皇帝那只想要往衣服里伸的手：“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莱因哈特抬头，苍蓝色的眼睛盯着罗严塔尔，眼神里有几分醉意，但很清醒：“我知道。”
“我想要你。”
他在罗严塔尔的耳边低语。
罗严塔尔忽然笑了起来——这一点的确是他的疏忽。狮子说到底还是狮子，狩猎的本能是从骨子里就无法改变的，“黄金的狮子”有着足够的光辉，指引着他们攫取战场上武人的荣耀，莱因哈特耀眼得如银河系的太阳，正是因为这样的莱因哈特，才能让当初的奥斯卡·冯·罗严塔尔献上忠诚，赌上后半生的一切臣服于他。
“那就来吧。”
“——Mein Kais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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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达麦亚经常在自己的好朋友肩膀上看到几根漂亮的金色长发。
“你的新情人有着一头很漂亮的金发呢。”他评价道。
“是的，的确如此。”罗严塔尔很大方地承认了。“很漂亮。”也不知道这个漂亮是用来形容什么的。
“哎呀，对了，我今天来不是和你讨论你的新情人的！”米达麦亚有些懊恼地想起了什么事情。“你对于街头的那些传言心里还没点考量吗？一旦传进皇帝的耳朵里……”
“你是说爱尔芙莉德·冯·克劳希？”罗严塔尔不紧不慢地说出了那个至今仍然在他家里的女人、立典拉德公爵的遗族的名字。
“我早就说了！那个女人留不得！”一看他这副无所谓的模样，米达麦亚就生气，恨不得一拳把好友脑子里进的水打出去。
之后流言迅速发酵，“与前朝遗族厮混”这个敏感的话题最终还是使得不少官员开始弹劾罗严塔尔。
然后闹到了御前。
最先行动的是海德里希·朗古，米达麦亚完全有理由怀疑是因为那日罗严塔尔驳了朗古的脸面，这个小人开始趁机报复。
可就算是恨得牙痒，现在的米达麦亚并不能对朗古做出什么举措——因为他没有能够扳倒朗古的证据。
连日沉重的国务已经让莱因哈特的大脑超负荷运载，他少有地在臣下面前流露出了疲惫的神色，对于罗严塔尔收留爱尔芙莉德·冯·克劳希这件事情，莱因哈特并没有急着质问罗严塔尔——这样的场面让莱因哈特的思绪转到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罗严塔尔，你还记得五年前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吗？”
“陛下，臣当然记得。”
莱因哈特没把其他官员在耳边念叨着的“罗严塔尔元帅有叛乱之心”这种话真的放在心上，这就是成为皇帝的缺点，越是巩固权力，就越是隔离，因为整个机构变得越发完备，最忌讳的事情就是为权力而权力。
他相信他的情人。
他相信推心置腹的举措能换来真心。
这一次御前谈话便很快不了了之，不久之后海尼森发生动荡，但凭借着各位提督的快速应对，这一次海尼森的动乱很快被平息，而罗严塔尔在这次海尼森动乱中发挥了自己在政事上的出色才能，这个男人之所以能被称之为“帝国双璧”之一，不仅是因为他在领兵作战上的才能，他处理国务政事及其他日常事务也是一把好手，是帝国高层中少有的全能型人才。
新帝国历002年，3月19日。
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元帅的嫌疑被解除，同时升任帝国新领土总督，驻守海尼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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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立典拉德的遗族你打算怎么办？”
“尽快送走。”
“她腹中的孩子？”莱因哈特问出了那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流掉。”果然是毫不留情的答案。
“留下吧。”莱因哈特的回复让罗严塔尔有些错愕。
“这算是陛下的仁慈吗？”
“你觉得是那就是——米达麦亚和他的夫人至今还是无子，对吗？”
“是，我明白您的意思。”
“你在发抖，罗严塔尔。”皇帝那只骨肉匀称、骨节分明、白皙的、漂亮的手握住了罗严塔尔的手。莱因哈特从来都是这样，他漂亮得、完美得不近真实，罗严塔尔有些时候疑心他年轻的主君是否就是神明降临人间的证明。
闪闪发光的金发、他的体温、他鲜活的气息——此时的莱因哈特不是战场上那代表常胜战神的信仰，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只属于罗严塔尔独一无二的情人。
沉默过后，罗严塔尔才再次开口道：“我只是在恐惧。”
“恐惧什么？”
罗严塔尔却没有再回答这个问题。
莱因哈特却接着说道：“在幼年军校的时候，我曾经思考过一个问题：权力是怎么产生的？权力的本质是什么？它相当神秘——权力就像是‘一个热闹的星期六’。”
“但在那个时候，我只知道，权力它能让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权力的本质即是欲望。”
“我实现了让姐姐获得自由的愿望，我还有什么希望得到的东西？我知道，我无法挽回吉尔菲艾斯的死亡，我们谁都不是神明。”
“这一次，我希望得到的——是你啊，罗严塔尔。”
罗严塔尔望着那双美丽绝伦的苍蓝色眼睛，那里面盛满了银河的万千星辰。
莱因哈特……真的能够拴住他这头随时有反叛可能的野兽吗？
新帝国历002年，4月2日，皇帝莱因哈特从海尼森出征。
新帝国历002年，5月18日，伊谢尔伦回廊会战结束，皇帝莱因哈特邀请杨威利前去和谈。
新帝国历002年，6月1日，“不败的魔术师”杨威利于瑞达Ⅱ号巡洋舰上死于地球教徒暗杀。
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失去了他最重要的对手。但因此，应该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拦住银河帝国的脚步。
10月7日，乌鲁瓦希事件发生，鲁兹一级上将身亡。
当消息传到罗严塔尔这里的时候，罗严塔尔清楚，暗地里的敌人已经把锋芒对准了他——而且这是算准了罗严塔尔的秉性。
我为什么要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情去解释？就像是我真的做了这件事一样。
罗严塔尔冷笑。
自己身体里属于背叛者的血液在开始沸腾燃烧，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无比冷静。自杨威利死后，莱因哈特就像是失去了目标一样，不，“黄金的狮子”不应该失去他的锐利与锋芒，他应该永远走在罗严塔尔的前面。
所以——
他奥斯卡·冯·罗严塔尔来成为他的对手。
既为了莱因哈特，也为了他自己。
如果说人都有欲.望，那么他也应该从皇帝那里讨要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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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6日，沃尔夫冈·米达麦亚出征。
第二次兰提马利欧会战即将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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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7日，格利鲁帕尔兹舰队反叛，炮击重创罗严塔尔的旗舰托利斯坦。罗严塔尔受伤。
12月16日，拒绝医治的罗严塔尔在回到海尼森之后枪杀特留尼西特，身亡。
看完所有的战后报告之后，莱因哈特面无表情，只是被用力抓皱了的纸张印证了皇帝的心情。
他不清楚自己的决策是不是对的。
在战争开打的时候，莱因哈特就已经猜到了罗严塔尔的心思——这只雄鹰绝不会永远停留在他的身边。
莱因哈特不知道在罗严塔尔无数次的梦魇之中梦到了什么。
但也许可以猜想到，是罗严塔尔最初的原生家庭所带来的诅咒，被厌弃的血脉与自我人格的觉醒在撕扯着罗严塔尔的灵魂。
他无法被爱所救赎。
“如你所愿。”
这就是我给予你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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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次欢.愉间，莱因哈特曾经问过罗严塔尔：“你能给朕你的真心吗？”
“我没有真心，陛下。”
Mein Kaiser。
我的皇帝，我的引路者，我的启明灯盏，我的情人。
我所能给予你的而非真心，名为权力的生死场上绝无真心一词，我能双手奉上什么？
——啜饮权力之血的痛楚、我曾经的软弱、我的孤独、我对于一切渴望的野心、我那份甘愿成为王朝基石的觉悟、我自身受到至亲诅咒的灵魂。
——是名为奥斯卡·冯·罗严塔尔的一个独立个体。
我将一切都还与你。
荣耀。
名望。
权力。
年轻的“王座革命家”深知这一切，战旗上写满他们过往的铁血荣光，但他的道路只能由自己一人孤独地走下去。
这个可悲的结局是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给予奥斯卡·冯·罗严塔尔最为仁慈的恩赐。
——金发的皇帝还以他的情人一份自由的灵魂。
不再将罗严塔尔当作是臣子、不再当作是一个情人，而是把这个男人放在同等的地位上，让他得以发挥自己所有的才华，赋予他与皇帝在权力的生死场上对等博弈的地位。
莱因哈特皇帝宽恕他的野心、原谅他的背叛，但他也清楚地看见了罗严塔尔的忠诚——而罗严塔尔欣然迎接了即将到来的死亡，接受了他的君主所恩赐的爱意与馈赠，即使这份感情在世人看来与鳄鱼泪一样冷酷。
自此之后，罗严塔尔带着这隐秘的爱情迈进坟墓，将一切化为岁月的尘埃。
而莱因哈特也亲手放飞了这只雄鹰。
——全文完——
写于2020.1.14
作者有话说第1章 鹰之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