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岛屿》小朝荔

4、第 4 章

　　二十分钟后。

　　夏矜藤坐在玻璃茶几前，挺直背，双手局促交握身前，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阳台。

　　落地窗前，白色的纱帘飘荡，清隽男人正倚着花架打电话，对方是安惟宸的姐姐，安歆云，本住处的房东。

　　外面不知何时乌云密布，下起瓢泼大雨，仿佛故意映衬明辞灼并不愉快的心情，他眺望远方，冷白的侧脸上写满不耐烦的情绪。

　　果然没有和他说过，新室友搬来的事，夏矜藤想。

　　客厅安静，能听见针落声，可惜隔着玻璃窗，只言片语也无法捕捉。

　　隔着玻璃窗的四方框架，夏矜藤恍惚在看无声剧目。

　　顶级视觉体验的电影画质，只因明辞灼容貌美得惊艳，漂亮的眉头轻拧，简单的生气带出凌厉的美，修长漂亮的指节时而扶额，时而用力扣住花架衔木。

　　不像现实里该存在的人，如珍惜描绘出的画作，应该永远框在最矜贵的殿堂里悉心珍藏，小心擦拭……然而现实是，安姐姐恐怕并没有一颗怜香惜玉的心。

　　“咔嚓”一下，明辞灼手里的小段花架断了。

　　天边一道霹雳闪电，一暗一亮，掠过锋利闪光，如同神罚迫不及待降落人世间。

　　……

　　明辞灼优雅地挂断电话，唇边浮起一个冰凉至极的微笑。

　　忽然，那双极其美艳眼眸微抬，看向客厅冷汗涔涔的夏矜藤。

　　三秒后，唇边笑意更深。

　　夏矜藤：“……”

　　她、会、被、杀、掉。

　　-

　　“咔哒。”
　　水杯轻轻搭桌面，透明玻璃折射光芒，如同审视犯人的强光灯。

　　夏矜藤盯着杯壁，透明映出对面男人白皙漂亮的手，修长的指节轻扣桌面，与玻璃桌面轻微碰出好听的声音。

　　耳边是明辞灼好听的声音，正温柔耐心地解释，他并不知晓会有新室友到来，出于他与安歆云的私人恩怨，整件事是安歆云不怀好意的恶作剧。

　　“和异性同住，生活上多少会不太方便。“
　　他看一眼轻便小行李箱，笑容清浅，“考虑换个地方吗？”

　　夏矜藤接过递来的手机，九宫格页面图上，小区单人房，一房一厅二十八平方米，精装修拎包入住，虽然离学校远三个地铁站，但小区离地铁口近，换地方也没问题。

　　为表诚意，明辞灼温柔地提出愿意付两个月的房租，作为白跑一趟的补偿。

　　公交过来才三元，离开携带两个月房租，怎么看都是她赚到，夏矜藤想，只是对面人懒懒支着脸，一双桃花眼，清秀妩媚，多少有点出卖主人的狡黠，像精打细算的狐狸，透着并不真诚的引诱与压迫感，比如先礼后兵，不答应就把她丢出去什么的……

　　权衡利弊，夏矜藤爽快地点头。

　　“好。我送你过去。”

　　明辞灼绅士地提起她的行李箱，唇边漾开目的达成的微笑，正欲推开门。

　　“……等、等等。”

　　他朝后瞥一眼，刚才还配合拉开椅子的少女，忽然僵在原地，面色尴尬。

　　夏矜藤悄悄看一眼明辞灼。

　　漂亮的桃花眼温柔注视着她，耐着好脾气，“嗯？”

　　尽管眼眸里隐隐火气和不悦，也不影响他唇边笑意渐深。

　　夏矜藤握着手机，导航路线后她才发现，四季月泉小区是个好地方。

　　出门二十米过个斑马线，就是她妈现在住的小区。

　　“还有别的选择吗？”
　　她小声问。

　　“……“
　　令人窒息的沉默。

　　指节轻扣把手，清脆的声音像在思考。

　　夏矜藤低着头，生怕眼前人绷不住完美形象，利索给她来一梭子，如同雨雾朦胧里，惨兮兮倒在地上的不知具名。

　　片刻后，明辞灼递来手机。

　　好消息，真有第二选择。

　　坏消息——

　　夏矜藤深呼吸，又一次双手奉上，归还手机。

　　巧了这不是。
　　是她爸住的小区。

　　“考虑得怎么样。”

　　轻飘飘的语气，周遭极速冰冻的低沉气压，昭然氛围逐渐危险。

　　夏矜藤伸出手，小心翼翼握住行李箱拉手，勇敢对视上明辞灼冰凉的视线。

　　“要不我……”
　　她强行扯一个笑容，试图抓过行李箱，然而箱子在男人手底下纹丝不动。

　　漂亮的眼眸睨着她，夏矜藤扛着巨大的压力，声音微颤，“就住这……？”

　　“……”
　　友好的语气不复存在，转而冷硬如坠入冰窖，“ 理由。”

　　“我很安静，基本不出房门，有充足和异性或大家庭共同居住经验，在错开时间的规划上颇有造诣，一定不带来任何麻烦——“

　　“不换地方的理由。”

　　“……”

　　没等夏矜藤现场编一个出来，明辞灼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可能性。

　　他扫来凌厉一眼，语气更重，“张如晏的人？”

　　张如晏？

　　夏矜藤楞了一下，她确实知道一个张如晏，但那位张如晏不认识她。

　　近日某青春偶像大热播剧制作人，热搜常客，黑红参半，被誉为眼光毒辣的制作人，由他经手过制作的艺人，星光璀璨，人气暴涨，一度被誉为八点档收视保障。

　　肉眼可见的，提及张如晏后，明辞灼的耐心用尽，潋滟漂亮的漆黑眼眸里，是懒得掩藏的厌恶，和她第一次看见他那时候，一样的憎恶表情。

　　看起来和张如晏没关系。
　　明辞灼往后一靠，叼了根烟在唇边，并未点燃。

　　他掀了掀眼皮，和方才言笑晏晏的好脾气美人判若两人，“姓名？”

　　“夏矜藤。”

　　“年龄。”
　　“二、二十……二十一。”

　　“……”

　　他忽然朝她走近一步，凑近的美貌明媚艳丽，简直是秒杀摄影机的存在，如果不是在氛围紧张的此刻，夏矜藤会有更多欣赏叫好的心思。

　　外面风雨交加，她活像被审视的犯人。

　　明辞灼是真想劝退她啊，频频暗示她住在这里，存在吸二手烟和异性同住危险的可能。

　　他并未理会她的躲避，蓄意地更凑近一些。

　　扑鼻而来的沐浴乳清香，清冷好闻的气味，夏矜藤不敢看他的眼，视线移到宽大领口，白皙漂亮的锁骨，又往旁边，去看桌上的玻璃杯。

　　“安歆云说你是传媒大学的大二学生。”

　　“对。”
　　夏矜藤往后一步，明辞灼故意地挨她更紧一点，灼灼的目光盯着她，如藏着冰凉尖锥，伺机而动。

　　“新媒体与图像数字化专业大二？“
　　“……是。“

　　明辞灼直起身来，垂下眼眸看她，“我怎么记得，前两年就进行调整，停止招生，当时闹得还挺大的。”

　　“口误，我大三。“
　　夏矜藤冷静地看回去，”……学弟你好。“

　　“是吗。”
　　明辞灼顿了顿，懒懒地拖长音调，“……忽然记起，是我记错了，没有取消。”

　　掉陷阱了。
　　夏矜藤笑容僵硬。

　　明辞灼扫她一眼，语气慢吞吞的，“学姐看起来年纪挺小，说是高中生，我也信。”

　　窗外闪过一道闪电，又一记沉重闷雷，直直砸在夏矜藤心上。

　　Game Over。

　　他、记、得、她。

　　忆往昔，灰蒙蒙的阴雨天，她穿着北暨中学很挫的蓝白校服，他假惺惺夸一句好看。

　　脑子进水开始划桨的拍打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把伪学姐无情拍死在沙滩上。

　　剩下的话不用再多说。
　　安惟宸再三强调不能暴露，他姐姐擅长惹麻烦，但也极其讨厌别人给她惹麻烦。

　　明辞灼揭穿她未成年身份，她下午怎么来，晚上怎么走。

　　明辞灼懒懒转着手里的行李箱，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眼前姓夏的小姑娘苦恼地揪头发，热得扇风。

　　紧张时的小动作多得不计其数，连袖口也热得往上翻，无意识挠皮肤，抓得几道红痕和……

　　明辞灼微眯起眼，盯着她局促收拢的袖口。

　　“其实……”
　　夏矜藤深呼吸，酝酿情绪。

　　她憋足眼泪、准备深情并茂地卖惨，从“我有一个继母和两个继姐”开始说起。

　　“你房间是右手边的，还有一个小阳台。”

　　明辞灼嗓音淡淡，夏矜藤一愣，抬起头来。

　　明辞灼运着她的行李箱，一手插兜，随意地推开右边的房门。

　　……欸。
　　所以，他其实不记得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辞灼改变主意，但危机解除，夏矜藤松一口气。

　　-

　　啊啊啊啊啊啊。
　　是干净的房间！

　　对比大姨家被迫要和表姐同一张床（并日常被嫌弃占位置）的局促；在三姨家小孩遍地跑，随意闯进门掀她被子的纯真孩子气；再对比在堂哥家，客厅时不时清扫战场的噼里啪啦……

　　这里是天堂。

　　夏矜藤幸福转圈圈，一路伴随并不存在的柴可夫斯基天鹅湖转到小阳台，雨水打湿在窗台边，也无法淋湿雀跃阳光的心情。

　　啪啪啪的掌声响起，夏矜藤一回头，明辞灼倚靠在门边，唇边含笑，”好活泼啊，不愧是舞蹈特长生。“

　　……没听说沉默寡言女大学生人设表里有这项啊，这是安惟宸的个人癖好吗，夏矜藤笑容僵硬。

　　他递来楼下的门禁卡，好奇地问：“劈叉下腰都很轻松吧？”

　　“嗯。”
　　心虚的夏矜藤退而求其次，为圆人设，一脚搭上桌边，弯腰，压腿。

　　好痛，夏矜藤的表情快裂开。

　　仿佛看不见夏矜藤强忍扭曲的表情，明辞灼真心夸赞，夏矜藤被迫继续压腿，明辞灼再一次鼓掌。

　　“……”
　　他不走吗。

　　“……”
　　他不走吗！

　　“……”
　　好痛腿要断了啊啊啊。

　　“真厉害。”
　　明辞灼轻扯唇角，笑容戏谑，“还以为是我记混，把你和之前要搬来的人弄错了。”

　　“……”

　　夏矜藤皮笑肉不笑，他故意的吧。

　　-

　　但无所谓，夏矜藤心情特别好！
　　她哼着歌收拾房间。

　　拧干抹布，将桌面和床头柜擦拭干净。

　　行李箱显得有些碍事，夏矜藤在房间打量一圈，舍不得占用床底下的空档，搬来椅子，艰难地往柜子上放。

　　摇摇欲坠的箱子，她的右手再一次使不上力气，眼看就要连人带箱往后摔——

　　身后伸来一只手，夏矜藤仰着脸，看明辞灼轻松将行李箱推上去，清俊的侧脸，纤长浓密的睫毛，眼角细细的一颗泪痣，魅惑异常。

　　“谢谢……”
　　夏矜藤飞快从椅子上下来，道谢。

　　明辞灼不着痕迹看一眼少女的手腕，“晚上我不回来，反锁门，早点休息。”

　　-

　　夜深人静，淅淅沥沥的夜雨不断，助眠安静。

　　她不知道多久没有在安静的环境里睡觉，明明在陌生的房间，却有一种莫名的安定感。

　　夏矜藤闭着眼躺一会，抽出枕头底下的手机，开始搜索，输入简单的关键词，就查到想看的消息。

　　果然，明辞灼就是之前点评软件上看见的人。

　　之前她就觉得是同一个人，可惜再没有刷到过小蛋糕的笔记，也就没再搜。

　　满足拖延的好奇心，夏矜藤满意地关上手机。

　　闭眼三十秒，又睁开眼。

　　既然都知道名字了……

　　夏矜藤又一次抽出手机。

　　明辞灼三个字输入一半，搜索栏下跟出密密麻麻的词条：

　　明辞灼 北暨
　　明辞灼 校草
　　明辞灼 得罪谁了
　　明辞灼 有女朋友吗
　　明辞灼 八卦
　　明辞灼 猫

　　根据搜索频率叠加长长一条，远远超出夏矜藤预料。
　　点进词条下拉结果，一眼扫过去，全是被偷拍的照片。

　　远远在草丛边逗猫，操场上很远很模糊的修长侧影，到某一张望向镜头时冷然的神色，显然是发现拍照者，表情并不友好，美艳的脸上写着不耐烦，偏偏因照片光影俱佳，点赞数极高。

　　像是忽然窥见神秘莫测的海底，隐藏巨大的秘密，不轻易让人窥见一二。

　　夏矜藤迅速关上手机，严严实实地将潘多拉盒子镇压枕头底下。

　　背后打听人隐私，擅自拥有超出现有边界的了解，聊天中必然透露一二，当事人意识到的话，肯定不愿意吧。

　　……

　　夏矜藤窘迫睁开眼，无力地捂脸……她居然在想，他会和她聊天。

　　难以想象。

　　既然他没强行把她扭送走，她老老实实呆在一亩三分地就好。

　　……

　　打消念头的夏矜藤很快入睡，伴随着窗外时不时的雷声，她迷迷糊糊地忽然想起，还没向安惟宸汇报情况。

　　他和joker在一个班，她不方便直接去找他，在微信上提前表达谢意，避免明天见面。

　　挣扎着又一次翻出手机，夏矜藤睡眼朦胧地打字，长长一段感人肺腑的致谢小作文，点击发送。

　　夏矜藤沉沉坠入梦乡。

　　-

　　今天是清明节假期后的第一天，不能迟到。

　　夏矜藤挣扎着睁眼，她还不熟悉路，节后第一天查纪律很严，迟到扣班级分一定被念叨。

　　可她实在舍不得起床，好久没睡过安心的觉。

　　她决定刷会手机提神。
　　夏矜藤解锁手机，看着眼前的聊天框，呆住。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红色的感叹号。

　　【AN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发送】

　　安惟宸把她删了。

　　啊——？

　　房东（的弟弟）你……

　　你不收房租了吗？？？

　　夏矜藤翻身下床，不行，得问清楚，她一点也不想换到别的小区。

　　她利索收拾好，飞奔去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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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节后第一天快结束了，妹妹开始上学了w
一如既往谢谢宝贝的营养液-3-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ventselève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