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景【穿】》季生年

12、灰色的天空

　　“嗯……标间吧。”谢季兰考虑了一下，回答说。

　　“好嘞，我带你们去。”老板娘从收银台后面柜子里，掏出了一把钥匙：“跟我走。”

　　两人跟着老板娘上了楼梯，楼梯又窄又陡，很是难走。

　　一进二楼，连几个房间都开着门，喧闹声不断。

　　有聚在一起打牌的，有自己坐在床上看电视的，还有在房间里炒菜做饭的。

　　老板娘停在了203门前，打开了门：“标间就剩这一间了”，说完便自己下去了。

　　两人进了房间，谢季兰环顾着四周。

　　房间的陈设也是有些年头了，床和桌子都是黑漆漆的。两张小床上的被子和枕头也都是皱巴巴的，有几处黄色的污渍格外扎眼，随便堆了一堆在床头。

　　谢季兰回过头，看向魏景，“我怎么都行，就是，就是委屈你了。”

　　“就这还委屈？我之前出差丢了全部身家，没地方可去，就在桥洞住了一晚。”魏景边说，边把包放在了床上。

　　“我待会就去，你在这里等我吧。”谢季兰也放下了包。

　　“说好了一起去。”魏景拉着谢季兰的手，一起出了门。

　　因为村里不好进车，所以步行半个小时后，谢季兰和魏景站在一家木门前。

　　院内传来哭喊声，哀嚎声不断。

　　谢季兰挣扎了许久，终于踏进了家门，魏景跟在了身后。

　　一进门，有个老爷爷走过来说：“来吊唁的吧，这边跟我登个记。”

　　谢季兰跟着老爷爷，走到一张破旧桌子前，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掏出一个白色信封，交给了老爷爷。

　　魏景也写下自己的名字，掏出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白色信封。

　　“害！婶子是昨天晚上老六发现的，听说是跪在饭桌前走的，约莫着得死了两三天了。”两个中年妇女站在院子台阶前说道着，其中一个抹着眼泪说。

　　“你说这是什么事，她这一辈子，啥福没享过，到头来嘎巴就这么没了。”另一个也附和道。

　　“听说，他孙子还是大明星，叫，叫什么来着？”

　　“谢......谢季兰！听说是演电影的，我孙女整天跟我屁股后面说，谢季兰谢季兰的。”

　　“他回来了吗？八百年不回来一趟，奶奶死了怎么也得回来一趟呀！”

　　“你没看见吗，屋里那个黑衣服的，角角上那个，愣是一滴泪都没下来。”

　　“哎，他奶奶这是，白养了他！”

　　谢季兰走过去，停在了她们面前，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直直的盯着他们。

　　那两个人便一甩手，瞪了谢季兰一眼，心虚的走开了。

　　上了台阶，进了屋。

　　一进屋，屋里空荡荡的，所有家具已经被搬走了。

　　只留下了一张檀木色的高脚大木桌，上面摆着一张蓝底照片，照片上的人板着脸，眼神空洞，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谢季兰”在角落里蹲着，双手环抱膝盖，埋着头，身体抽搐着。

　　谢季兰走过去，蹲了下去，静静地呆在他身边。

　　“谢季兰”抬起头来，脸上的泪痕干了，又湿了。

　　“不是你的错，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谢季兰伸手想要抱住眼前的人。

　　只有谢季兰自己心里清楚，这句话，是他说给自己听的。

　　魏景本来进了屋，看见谢季兰抱着“他自己”，于是又退了出来。

　　“你们是小兰的朋友吧？”刚刚登记的老爷爷走了过来。

　　“是。”

　　老爷爷走到角落，坐在了石堆上，点着了烟袋：“也是苦了小兰这一辈子，从小到大，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几乎都是他自己，省着扣着自己这么慢慢熬下来的。她奶奶对他除了打就是骂，都上了高中，因为裤子缝着补丁，还被同学笑话着嘞。”

　　“那他父母呢？”魏景有些心疼，认识这么长时间，还从没听谢季兰说过他的家人。

　　“早些年，他爸年轻的时候，在矿里做领导。因为模样好看，被矿长闺女看上了，他爷爷又好面子，便一口答应了矿长说做亲家。谁知他爸死活不愿意，早就看上了他妈，还跟家里说，他早就已经有孩子了。”

　　爷爷咳嗦了几声，吐了几口烟，紧接着又说。

　　“他奶奶跑到小兰他妈家大闹了一场，他爸爸没办法，从矿里拿了炸药偷偷绑在了门上，本来想吓唬吓唬他奶奶。谁也没成想啊，他奶奶一开门，砰就炸了。他爸没了以后，他妈也不知道去哪了。他爷爷呢，坐在他爸坟前待了一夜，第二天就疯了，没几天就断气了。”

　　“然后呢？”魏景眼角渐渐湿润。

　　“他爷爷没了以后，他奶奶整天在村里闲逛，逮谁骂谁。有一天，他妈把孩子送了回来，头也没回就走了。他奶奶看着孩子，就想起来自己的儿子，所以一天好脸都没给孩子看过。这么多年了，到死都不愿意再看看孩子。”爷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他才拼了命的，想抓住祁柏源。不仅仅是因为他对他好，也是不想和他父母一样，一错过就是一辈子。”魏景看向屋内，抹去了自己眼角的泪滴。

　　原来这么多年，他过的并不好。

　　可他从未埋怨过。

　　明明是自己心尖上的人啊。

　　魏景闷的喘不动气，身上像被压着一块巨石。

　　“你们要是小兰的朋友，多看着他点，我怕这孩子啊，想不开。”爷爷站起身来，伸手拍了拍魏景的肩膀，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不会的，因为他现在有我，他不会丢下我的。”魏景小声自言自语。

　　“我们走吧。”

　　魏景转过身，看见谢季兰的眼睛红红的，应该是已经哭过了。

　　“好。”

　　谢季兰拉着魏景来到村头上的河边，年少记忆中的清澈见底，如今也已经干枯。

　　两人走到岸边的石堆，坐了下来。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谢季兰转头看向魏景。

　　“我知道，我也知道你这些年来，过得很辛苦。”魏景抓过谢季兰的手，轻抚着他的手背。

　　“这一次，我还是没有听到她亲口说，她原谅我。还是没有亲口听到，她说她也是关心我的。我知道，我对她来说，就是一种折磨。”谢季兰苦笑着。

　　“世界上的过错有千千万万，而对于你来说，错的是那个当下，不是你，和你的现在与未来。其实这对奶奶来说，这是一种解脱，到了另一个世界，她就有机会大骂一顿你的爸爸和爷爷，怎么这么不听话。”

　　“小的时候，别人家的小孩，每天都盼着放学回家。可是我不敢，我害怕，我害怕我不小心哪里又会做错，不小心又会被她半夜赶出门外，我是真的很怕黑。慢慢到后来，我变了，变成了我讨厌回家，我甚至想逃离这里。”

　　“越长大就会越清晰，人啊，光活着就已经很累了。你承受了这么多本不该承受的，所以以后就让我来融化掉你以前的痛苦。只要有我在，你就是天下第一。你也别想跑，跑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还有，以后我妈就是你妈，我爸就是你爸。”

　　魏景伸出拳头，在胸口轻砸了两下，一副“跟哥混，保你吃香喝辣”的拽样。

　　“我信你。”谢季兰被逗笑。

　　“可是，你从来都不知道，你消失的这三年里，我有多想你。我知道你很伤心，我也想给你一个拥抱，可是，我找遍了所有地方，却不知道你在哪里。”

　　“现在也不晚啊。”谢季兰张开了怀抱，温柔地看着魏景。

　　魏景慢慢俯过身，涌入了谢季兰的怀抱中。

　　谢季兰的鼻尖，闻到了魏景身上的味道，莫名而来的安全感。

　　他感觉到，魏景慢慢地越来越贴近，双手越环越紧，好像想要把他揉碎了吞掉一样。

　　一股泪意涌上心头，谢季兰的眼角仿佛坏掉了的水龙头，怎么也止不住。

　　魏景似乎察觉到他的异样，所以伸手不断抚摸着谢季兰的头，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就这么过了许久，许久，久得太阳都要下山了。

　　谢季兰肿着眼睛看了一眼时间，才舍得慢慢脱离魏景的怀抱。

　　“我们回去吧，你一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魏景慢慢活动胳膊，僵硬的像刚长出来的。

　　谢季兰转过头去，偷偷笑了一下。

　　“走吧。”

　　谢季兰转过头来时，魏景已经站起身来，面前是他伸过来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