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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章八 机制 ...

  •   出殡的日子定在了事后第三天。
      这几天,岑嘉洲一直被车队里的人轮流照顾着。大家想着祁砾不在了,他最在乎的人自然不能出一点差错,便是一个比一个用心。
      但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
      极度的悲伤让岑嘉洲的大脑自动开启防御机制,他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似乎不管周围人说什么,进入他耳中的都仅是不带任何感情的一串字符。
      好在能让永项松口气的,是岑嘉洲一日三餐按时进食,这成为了他行尸走肉的日子里,唯一看起来还有生气的身体机能。
      大家似乎都心照不宣地,避讳在岑嘉洲面前再提祁砾,以至久而久之就都忘了,身边还一直有个空出来的位席。
      岑嘉洲回归工作,车队也按部就班换了新车手,分明一切看起来,都在慢慢变好。
      直至,被再度送往医院。
      诊断为过度悲伤导致的大脑供血不足昏迷,助理上家门的时候,岑嘉洲就倒在餐桌旁,面颊不知被什么给润湿,地上满是玻璃碎渣。
      永项赶到时,岑嘉洲状态极差,像被剥去了魂。可就是这样的结果,让他坚信岑嘉洲挺过来了。
      岑嘉洲幼年失父,又从来没见过母亲,于他来说,亲情是模糊的,所以在被邹莲蓉紧紧抱着时,他才感受到区别于祁砾的从未有过的温度。
      “我想他……我想他阿姨……”岑嘉洲窝在邹莲蓉怀里,哭到泪腺干涸。
      “阿姨知道……”邹莲蓉抱着岑嘉洲,手轻拍他的背,“他也会知道的孩子……”
      岑嘉洲倔强摇头,“他不知道,他不知道……”
      “孩子,你听我说孩子……”邹莲蓉温柔拭去岑嘉洲眼角的泪花,随即从包里掏出封信件。
      握着信纸的手还在颤抖,邹莲蓉垂眸看了它最后一眼,然后,像是释怀地叹了口气,郑重移交到岑嘉洲手上。
      “我不懂得有些事。”她说,就像她怀疑,在祁砾留下这封信之后,是否就意味着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她怀着感恩之心,因为祁砾的存在,她切身地体会到,一个母亲应尽的责任。
      “但我知道,你一定能明白。”
      信封口处,一行文字醒目。
      ——邹莲蓉亲启。
      岑嘉洲怀着悲痛与思念打开——
      妈。
      第一次这么叫您,也第一次写信,删删改改,终于寄了出去。
      我就要和洲洲求婚了!
      他是您儿子唯一想娶的人,是我祁砾,生性差等,上辈子拯救了地球才换回来的全世界。
      我知道,您私下偷偷见过他几面,但如果有时间,我希望这一次,您能以一个未来婆婆的身份正式拜访他,向他的家人提亲。
      洲洲幼年失父,家中已没有直系亲属,我因为工作,和他又聚少离多,怕他孤单,情绪没人照顾,我渴求,望您待他能同待我一般,多疼爱他、尊重他。
      另,我近期噩梦缠身,怕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所以虽我不信神佛,但请,无论如何尽全力保护他,为他祈祷一生平安、健康。
      ——儿子,祁砾。
      眼泪落了,岑嘉洲在笑里哭。
      祁砾不是不会表达肉麻,他只是藏了起来,因为岑嘉洲就崇拜他天不怕地不怕。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让祁砾也患得患失。
      邹莲蓉望着他,鼻子一阵酸楚,她爱惜地拉过岑嘉洲的手,“你是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啊,孩子。”
      “可是……”岑嘉洲依偎在邹莲蓉怀里,任由眼泪流淌,“我不能的……我不能失去他……”
      他对祁砾来说是全世界,可反过来,祁砾又何尝不是岑嘉洲的全世界呢。曾几何时,他还受困囹圄,被汪洋大海杀死,浮于水面,意外的,一束阳光照进。
      “这个世界总会有人先离开。”邹莲蓉说,“小祁只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你在这里,还有朋友,有我们大家,他们会像小祁一样爱你。”
      岑嘉洲还是摇头,他不说话了,因为他深知不会的,这个世界除了祁砾,不会再有人爱他。
      接着,邹莲蓉又断断续续说了许多安慰岑嘉洲的话,直到他毫无防备地在自己怀中睡去。她不知道自己的话岑嘉洲能听进去多少,所以嘱咐永项多看着点,即便这是变相的监视。
      岑嘉洲这样敏感的人不会察觉不到,只是,他并未对此做出激烈反应,而是默默取来纸笔,开始画画。
      他想起讲座那天,有学生在台下问,为何自己要将传统国画与外国文化相结合,还与赛车有关,到底是前人不曾尝试,新颖么?
      岑嘉洲的回答是是,在一堆花虫鸟兽当中,突然出现一辆赛车固然新颖。
      那么老师既然已经对绘写活物出神入化,又为何要重新着眼于死物——赛车,难不成将静物体现得活灵活现,是画家的又一个瓶颈突破?学生又问。
      岑嘉洲对此只是笑笑,良久,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为之深思的解释。
      什么是活物,什么又是死物,如何界定?靠着有无生命吗?那假设画绘的是山水,是否还会有人提出如此问题?答案可想而知。所以同一幅山水画,赛车究竟囊括了多少?一个技术再好的赛车手,也做不到失去领航员,失去他的车子,和身后支撑他完成比赛的设计技师、维修技师。
      同他岑嘉洲,生命重新燃烧,也做不到失去点火的人。
      山水画画的从来不只是单纯的山和单纯的水。
      活着,它是活着的。
      岑嘉洲蘸了彩的墨笔忽地重重砸在宣纸上,颜色在他眼中变了黑,随即,他压下颤抖的手,更换新的画纸。
      却是抖得更加厉害,岑嘉洲左手摁着右手腕,强迫笔下的线条听话。
      “错了颜色了,不是黑的……”他喃喃,赶忙又换画纸,再重新调色、上色。
      来来回回几十张废纸,可落在画上的色彩依旧是灰色,岑嘉洲恍惚,再睁眼,那抹灰竟顺着墨笔杆爬了上来。
      “啊——”
      岑嘉洲尖叫一声,丢了墨笔。
      那叫声喊来了永项,而霎时,宣纸上的色彩又暗了一层。
      “红色……”
      岑嘉洲要的红颜料,他四处找寻,最后目光,定定落在了停了点滴却还插着透明输液细管的左手手背上。
      永项直接吓傻了,在惊恐万状中喊来医生,岑嘉洲在挣扎里反抗,鲜血直流。
      然后在医生的步步逼问下,永项依旧怔愣,他根本无法将岑嘉洲的温柔与医生所说的精神疾病联系在一起。
      艾莉也是,望着眼前,此刻正温和平静躺着的人,连连摇头。她把永项拽出病房门,“究竟怎么一回事?”
      永项皱眉,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太突然了,这只能解释为祁砾的离世让岑嘉洲精神受创、性格突变。
      “他想自杀?”良久,艾莉找到了最有可能是事实的臆断,毕竟岑嘉洲的确主动拔掉了自己手背上的针管,但……“可床单,还有地上那片红,都不是血。”
      “是颜料。”永项说,“在此之前……他可能只是打翻了调色盘。你把他的画收了么?”
      艾莉:“随意的几笔,每一张都是,能看出什么?”
      医生也不能确定,需要做全面详细的检查,而且有话不是说,艺术家多少都有些不正常。
      也是,永项想着。他见过岑嘉洲的画,对他一个不懂艺术的人来说,他的画就只是好看,很好看,和非常好看。
      “调监控吧,艺术呆瓜。”艾莉对着永项无力摇头。
      希望事情不会是我们想的那样糟糕。
      后半句话,艾莉在心中默念。
      作者有话说:
      爱一个人的最高境界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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