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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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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棒冰是在书店隔壁的小卖部买的,五毛钱一根,一对一块。找这个廉价的借口完全是临时起意,来找方可望却不是。
齐琅跟齐则安打完电话后美美的睡了一个长觉,中途阿姨看她太过疲累也就没有叫她起床吃饭,这导致她方一睡醒就将要日落。
泰半时间被睡过去,齐琅并不觉浪费。她掐着晚餐的点从家里奔出来,临行前干干净净洗了把脸,在镜子前扎了四遍马尾,并精挑细选了合适的裙子。
下楼时阿姨在跟奶奶讨论最近晚霞行千里,今天也会有火烧云。她分神想到早晨跟齐则安的那通电话,心道自己的风度是完完全全没有了,孤勇倒是值得把握,但愿上天可以赐予她好运。
小镇小有小的好处,十分钟的脚程齐琅走下来不算辛苦,她在丁字路口遇到了之前在楼梯间提醒过她方可望并未上学的女孩,对方看了她好几次,最后才下定决心一样,腼腆地打招呼:“你好,你去找方可望吗?”
“嗯嗯!”齐琅指了指书店的方向,“她在店里吗?”
白茵茵依稀记得打印机旁边有铺开一张试卷,遂回答道:“在的,她好像在写题。”
“那就好。”
大约是心情良好,齐琅对这位只谋面一次的女同学也笑得很真诚,日光从花树缝隙间洒落,光线半明半灭。
白茵茵看着她明灿灿的笑颜,忽然一霎收起了害羞跟不好意思,极其突兀地愣了半秒,然后仓促地点了下头,没有告别就离开了。
齐琅觉得奇怪,却没往心里放。她晃着马尾进小卖店用零钱包里一块钢镚买到香草棒冰,两点之间仅仅七米的路程也怕化水,掀门帘的动作自然幅度大。
着急慌忙之下,付款时就在打的点睛腹稿倒说得满分完美:“小方老板,一月一度汽水日到了,今日嘉宾是甜水棒冰。”
方可望当即从座位上站起来。
她没想过齐琅会二次光临。
上次跟孟漪见过面,方可望等到把她送上车才想起来让齐琅独自回家的确是有些失礼。
然论起来也不算多么值得郑重赔罪的事,她不乐于没事找事,未受邀请登门拜访反而显得刻意,便洒洒水翻过这一篇。
句号停在这里已是很好,她所能做的最多就是再登一次上坡路,回画室拾掇一番以表歉意。
谁知齐琅时隔大半月又忽然出现。
方可望没有细看她搁在台面上的零食,一句疑问显得有些不解风情:“你怎么来了?”
齐琅还没来得及回答,后院闻到风声的方绮先摇着扇子进来问:“今天这么多同学来找方可可啊?作业很多?”
方可望在她昵称讲到一半的时候就赶紧扬声喊“妈”。
方可可是方可望的小名,对此方绮给出的解释是小时候她让方可望自己选小名,方法是她在家“可可”“望望”换着叫,小方只对前者有反应,因此是方可望自己挑选了前者。
“可可”两个字方绮会叫,林阿姨也会叫,方可望少不更事时把这当亲昵,长大了开始觉得难为情,不再承认。
而今不知道方绮到底在抽什么风,当着同学面儿这样唤她。
齐琅果然觉得好笑,对方绮打招呼时嘴角一直压不下去,笑意盈盈回一句:“阿姨没呢,我找方可可不是为印卷子,是想约方可可出去玩。”
一句话里带两遍,方可望顿觉心如死灰。
方绮多么擅长令她窘迫,夸夸齐琅真乖后回头给她下任务:“好啦别学了,跟同学出去玩吧,要是顺路的话先回家把洗的衣服拎出来搭到阳台,别给捂臭了。晚饭自己解决,我晚点回家。”
方可望瓮声瓮气“嗯”一声,接着把卷子塞进书包,扣上包环从书桌迈出来,顺手拆了那根棒冰,对齐琅说:“走啦。”
齐琅才不计较她语气不善,一路上喊了有一百个方可可,还煞有其事地向她科普用叠词称呼的优点:“韵律多美啊,摹声又摹形的,语文老师怎么说的来着?”她思索一下,自我补充,“增强什么?我忘记那个词了。”
方可望拉她手臂,触上去的时候顿了一下,紧接着决然打断她:“行了,左拐吧大小姐,走错了。”
直到方可望掏钥匙开门齐琅都还在夸可可可爱,她出声念出来这句,念完把自己都逗笑了,因此轻轻扶着方可望的手肘,凑近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喜气洋洋重复一遍:“可可可爱,你不觉得吗?”
那是傍晚六点一刻吧,方可望没来得及看手表,而贴着她手肘的齐琅手腕上的石英表的刻度盘上写的明显不是北京时间。
方绮这次找到的住处居住条件并不十分理想,母女两个住了好几个月的房间依然残存有亚热带潮湿的腐气。
方绮喜欢打开门在玄关处喷香水,因此此处的味道会随天气变化,而在晴朗的今日是酸涩清爽的橘调。
方可望转过头,非常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与旁边人的杂糅在一起。
她心跳仍然非常快,面上却不动声色:“琅琅也可爱,你不觉得吗?”
下一秒,啪嗒一声,门锁打开了。
进房间后方可望没有一点向客人进行room tour的意思,她径直走去阳台,蹲下身把洗衣机里的衣服取出来。
齐琅坐在沙发上,一路上净说话,导致她一根棒冰都还没有吃完。她小心翼翼地从茶几上的抽纸盒里抽出两张纸巾,垫住最易融化的底部,随即抬起眼睛盯着方可望的后背,却在她侧身拢湿衣服的前一瞬迅速收回目光,假装打量电视樯——但其实那里什么也没有。
方可望在她第三次这样做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她主动打破沉默,问道:“今天为什么来找我?画室钥匙那天不是给你了吗?”
她的问句指向性太明显,仿佛齐琅如果不正经回答就一定会显得偏题。
齐琅偏偏剑走偏锋,语速比以往要快:“我以为你要给我翻脸。”
方可望不明白,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给你翻脸?”
“我也不知道啊,”齐琅眼神不受控地挪向方可望的方向——她正踮起脚尖搭衣服,棉质短袖因受力而向上挪了几寸,露出腰间的皮肤,而小腿肚也因用力而显出薄薄的一层肌肉。
齐琅眼睛一闪,将视线移回来,补充说:“也许可能大概是因为上次我离开时,你脸色不好看。”
其实有更敞亮根本的答案供她回答,比如她应该问方可望你跟那个女孩是什么关系,或者换一种问法,你们谈的什么,我为什么不可以听。
但这种程度的坦诚相待不太适合现在的她们,她对方可望也不过是常常想起。
方可望搭完衣服,洗好手走到齐琅左手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慢悠悠地拆在桌上放了许久的棒冰,出一口气:“你不要多想,那天情绪不好不是因为你,你很好。”
齐琅“哦”一声,没往心里去的样子。
气氛一时静下来,她左手撑着沙发垫晃着腿,状若无意地瞥一眼旁边人,然后心不在焉地扫视周遭的装潢,一不小心就咬掉了最后一大块冰。
滋味实在不好受,她微张着唇,试图哈气慢慢融化它,结果顶着方可望惊讶的目光,竟然就这么直直地囫囵吞了下去。
方可望看她冰得不行压根没心思笑,慌张地跑去给她接温水。
一来一回齐琅早就不难受,反倒替她拿起桌面上她拆到一半的东西,催促她:“你快吃,等会冰淇淋要哭了。”
方可望端着杯水伏腰站在茶几前,无奈看她张慌发急的情态。
她忽然间错误地想,齐琅无论怎么讲都要比她更可爱,比如这人催她吃冰淇淋的姿态都绵绵,动词用得甜腻腻,好似在讲情话。
方可望没有办法,当然只能照做。
室内温度不算燥,窗外的晚霞是像奶奶说的那样行千里,窗框都框不住。
齐琅欣赏了半晌,思叙很自然地从夕阳转到曾在社交软件上看到的朋友们发的日照金山景观的照片上。
那是一次冬令营旅行,国际部的老师把目的地定在距离家乡两千多公里的地方,目的是为了让一群未来要去到世界各地的小孩领略祖国海拔最高处的河山。
她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办法同行,在家偷偷哭了好几个晚上。
当时那条照片帖子底下很多同校的学姐学长跟帖说这种景观很难得,需要运气和智慧才可以看到,更有甚者直接艾特她,遗憾道琅琅没有跟着去。
现在跟方可望坐在一起,看着哪里都可以看到的最最普通的火烧云,也不觉得曾经错过的美景是多么珍稀曼丽而不可得了。
方可望吃到一半,擦手心的时候随意问了一句:“你干嘛给我买棒冰?”
她并不喜欢吃过甜的东西,以前别的同学送她从来都是拒绝。
谁料分身赏景的齐琅不假思索地答了一句:“当然是因为我也喜欢你。”
她乱用词的缘故,方可望明显被噎住——她没想到早前自己的出格描述变成回旋镖,一时居然忘记反应。
齐琅逗完她已然冷静下来,转过头抿着嘴拍拍她的手臂,安抚一样的口吻:“好啦好啦,是犒劳犒劳你。后来我有去画室,发现你又返回去了一次,非常非常感谢方同学,非常、非常。”
“所以你有画新作品吗?”方可望避开她一连串的感谢,挑着问道。
齐琅瞄一眼她,端起水杯抿了两口,看她直勾勾盯着自己,承担不住审视目光,坦白说:“你还好意思问,你不去我哪里有心思一个人跑学校画画。那位同学告诉你了吧?我还去你们教学楼找你了,蹲点蹲很久,谁知道小天才从来不补课。”
方可望没再说话,只是移情一样地想起她在七月份的花架下喝绿豆汤,记挂彼时清晨的甘甜和印花睡衣上的花瓣。
她没必要道歉却还是道歉:“没提前跟你说,不好意思,本来打算在你约我去你家取画材的那天早晨就跟你报告一声,谁知道喝了碗汤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齐琅好笑地看着她,真没料到她会为自己日日喝的甜汤魂牵梦绕:“呀,早知道你喜欢喝我就天天给你带。绿豆汤不算数的,那是因为你是我宝贝,我奶奶爱屋及乌。”
方可望再次被她打败,学她一样一口气吞掉剩余冰块。
她想告诉齐琅,宝贝也真的、真的不可以这样用。
当晚方绮凌晨才到家,方可望听到玄关的动静,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客厅,“啪”一下拍开灯,站在房间中央冷静地说:“我明天去上学,你改天去曹老师那里缴费吧。”
方绮明显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了句好。
方可望很满意,转身进房间打算继续睡觉。
五分钟后方绮敲了敲她房间的门,外面人像是在刷牙,声音有些含混:“方可可,怎么突然想通了?”顿了一会她接着说,“如果为我的批评的话那完全没必要,你学习我没操过心,今天中午就是发了个臭脾气。老师那边一直催的话我也有说法,你保送名额已经拿到,今年冬天可以直接参加院校面试,补课培优再参加高考不过是最后一条退路,我可以去跟曹老师谈。”
方可望躺在床上,脑海中反复播放今天下午时齐琅对她说的那句“你不去我哪里有心思一个人画画”。
不不不,方绮讲的统统不对。
为什么要去上学?当然是因为要让俏琅琅愿望成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