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青梅》李明渊

4、第四章

　　图书馆是个好地方，安静。工作日，人也少。
　　叶颜抱了一大摞书，窝在角落慢慢看。
　　桌子旁边照例摆着一瓶水，兜里还揣着从便利店带回来的小零食。
　　累了就趴下睡一会儿，睡醒又继续看。
　　看书对叶颜来说，就是最开心放松的。
　　快乐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转眼天黑，图书馆准备闭馆。
　　叶颜从里面出来，漫无目的的在路上晃了一会儿。

　　网吧不打算去了。
　　公园有点不太敢去。
　　旅馆价钱太贵，她舍不得。
　　越来越黑的天催促着她赶紧找下一个落脚点。最后，叶颜走回了学校。
　　熟悉的地方总是能给人更多的安全感。叶颜站在那天被砸到的地方，踩着墙壁上岁月留下的坑洞，笨拙的向上攀爬。
　　万万没想到，一直是“乖学生”的她，此生竟然还有在母校翻墙的一天。

　　落地的狼狈缓冲了对黑暗的恐惧，叶颜抓紧自己唯一的财产——帆布袋，摸黑小跑着进了教学楼。
　　平日里呆惯的学校，夜晚看着有些陌生。
　　叶颜她们学校是走读制，没有宿舍。
　　此时，学生早已放学，校园里一个人都没有。前方的教学楼一片漆黑，只有身后小小的门卫室隐隐散发出微弱的光。
　　路两边树影重重，伴着偶尔吹过的风轻摇手臂，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伴随着若隐若现的虫鸣声。
　　虽总有声响，却比无声的安静更挑战人的神经。

　　黑暗中，叶颜躲进了二楼的音乐教室。
　　她们学校的音乐教室有一架大钢琴，围绕着钢琴的是一排排长条状的椅子，可以让她躺着睡觉。
　　怕门卫的大爷发现有人深夜潜入，叶颜不敢开灯，只能用手机照明。
　　教学楼里面漆黑一片，周围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胆小的人神经紧绷。
　　虽然自小跟着叶爸看鬼片，但叶颜其实很怕黑。
　　叶爸年轻的时候特别爱看港片，尤爱僵尸片。
　　叶家有一个很古老的DVD机。叶爸经常会去音像店租各种DV回来看。
　　叶颜窝在角落里，捂着眼睛缩着脖子，每每还是忍不住从指缝里向外看。小小声的跟着剧情惊呼，又怂又想看。
　　常常惹得叶爸哈哈大笑，把小小的叶颜搂过来一起看，然后她就不会那么怕啦。

　　可是，这里只有她自己。

　　叶颜把小包裹放在一边，抱着手机蜷缩在椅子里，对着手机上一家人的照片啪嗒啪嗒掉眼泪。
　　坚强的撑了好几天，这个时候，她还是忍不住了。
　　发出去的邮件杳无音讯，心中的侥幸随着时间，如风流逝；每天不管多累都撑着查资料，却始终没有实质的进展；虽然有在努力打工，但连住店的钱都花不起。
　　叶颜觉得心里很怕，怕再也回不去。想家，想爸爸妈妈。
　　再怎么强装镇定，她也只是个被迫离开家的小女孩。
　　叶颜抽泣着，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声音越来越大。

　　如安宁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我天，吓我一跳！”
　　如安宁走进来，就看到一小团窝在阴影里呜呜咽咽。
　　仔细看过去，原来是自己那天砸到的那个小孩儿。
　　小孩儿白皙的鼻梁还有一块不太明显的淤青，可见那天砸的有多严重。黝黑的眼睛里包着一汪泪，看着可怜兮兮的。
　　“你怎么啦？”

　　是那天逃课的家伙。叶颜擦了擦脸，自以为镇定的用很重的鼻音说：“我没事。”
　　“这大晚上的，你怎么不回家呀？”
　　“你不也……嗝……没回。”
　　“我白天把琴谱落下了，过来取一下。”如安宁说着话的工夫，已经将琴谱找到拿在手里，“那我走啦。一起？”
　　叶颜别过头：“我还有事，你先走吧。”
　　“行，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啊。”如安宁转身走了。
　　留下叶颜在黑暗中独自稳定情绪。
　　没等她稳定多久，出去的人又回来了。

　　想到小孩儿鼻子上的伤，如安宁总觉得自己没办法放任不管：“你家住哪里，不然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这一句话捅了马蜂窝，叶颜刚止住的眼泪又开闸似的流了下来，且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哎呀，这是怎么了。我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
　　如安宁一阵手忙脚乱的安慰。
　　“我，我家，回，回不去了！哇啊啊啊……”
　　…………

　　叶颜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如安宁拉回了家。
　　如安宁一边帮她拿拖鞋，一边说：“你先住在我的房间，我住我奶奶的房间。家里就我一个人，你随便住，想住多久都行。”
　　叶颜不好意思的说：“谢谢，打扰你了。”
　　“客气啥，都是一个学校的。你多大，上几年级了？”
　　“十七，高三刚毕业。”
　　“嚯！你那天说的是真的呀？小学霸呀。我一直以为你是学弟呢。”
　　“我上学早。”
　　“我十八，比你大。叫哥。”
　　“哥。”
　　“哎！”
　　…………
　　如安宁说一句，叶颜就乖乖答一句。
　　被拉着天南地北一顿闲聊，她的情绪慢慢镇定了下来。

　　这是一间老房子，被主人打扫的的很干净。
　　简单的大白墙和老式原木家具，凳子上绷着主人手工制作的坐垫。
　　午夜的清风从开着的窗户徐徐吹过，掀起蓝黄相间的小碎花窗帘，带来丝丝清凉。
　　屋子里有一股好闻的清爽的味道，就像如安宁这个人，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叶颜呆呆站着，刚经历过剧烈情绪的脑子还有些迟钝，怀里突然多了一套干净的毛巾和睡衣，接着就被推进了浴室。
　　等叶颜擦干头发走出来，如安宁已经手脚麻利的帮她换了新的床单被套。
　　如安宁很高，他的睡衣在叶颜身上挽了好几层，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叶颜不习惯的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有些不好意思。
　　如安宁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揉了揉小学长的毛脑袋。
　　“早点休息，有事明天再说。”
　　叶颜沉默着点头。

　　将自己窝进充满阳光味道的被子里，一瞬间，浑身的紧张感都叫嚣着沉寂了下去。
　　第一次住进陌生的人家里，叶颜以为自己会睡不着。
　　没想到再睁开眼睛，就已经是白天了。
　　阳光透过基本不具遮光能力的旧窗帘照射进来，金灿灿的打在脸上，存在感极强的叫醒了沉睡中的人。
　　那一刻，叶颜还以为自己已经回家了。
　　但眼前陌生的环境让她瞬间清醒，匆匆换了衣服出来。
　　“起来啦？快去洗漱吃饭。”阳光里，如安宁拿着锅铲回头道。铁锅里，卖相相当不错的蛋炒饭散发着家的香味。
　　“嗯！”叶颜用力点头。
　　…………

　　就这样，叶颜在如安宁家安顿了下来。
　　两人都早出晚归的，一个忙上学一个忙打工，平时很少见到。
　　叶颜想要交房租，被如安宁拒绝了。
　　她只好每天打工之余抢着做些家务，力争做一个合格的室友。
　　后来，如安宁发现她吃饭总是随便对付，开始每天做早餐和宵夜给她吃。
　　叶颜吃完，主动洗碗。
　　如安宁就着整理好的桌子写卷子。
　　家里没有书桌，他吃饭写作业都在客厅的餐桌上。
　　叶颜收拾完出来，正看到如安宁对着做了一半的卷子挠头。
　　她瞟了一眼：“选A。”
　　“真的假的？我看看。”如安宁说着，翻起了后面的答案。
　　“这里，应该是这样……”
　　“哦哦，我懂了。讲的太好了，你成绩一定很好。”
　　“还可以。”

　　何止是可以。
　　叶颜从五岁上学以来，成绩是永远的年级第一。奥数还拿过全国比赛一等奖，奖状至今还在学校陈列室里摆着。
　　“哥，我帮你补课吧？”终于发现可以帮忙的地方，叶颜开心的说。

　　一开始，如安宁还客气的说不用。很快就真香了。

　　如安宁小时候成绩其实很好。
　　初中时，父亲外遇，母亲离婚去了国外。他的世界崩塌，迟来的叛逆汹涌而来。每天逃课、打架，成绩一落千丈。
　　后来，父亲再婚，他被送来怀城奶奶家。再后来，老人去世，家里只剩下他自己。
　　他就这么一直浑浑噩噩的过了很久。
　　直到有一天，他对着自己惨淡的成绩单，突然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没人能为他的人生兜底，他要对自己的未来负责。

　　这个时候，他已经高二了。
　　如安宁开始努力。因为基础没打好，他追的很辛苦。
　　找老师问题的时候，虽然最后有问到答案，但是也会被说怎么连这种基础题都不懂。
　　他曾无意间听到班主任私下和别人摇头，说他现在努力已经晚了。
　　可他没有放弃。

　　如安宁从小学习音乐，底子不错。他思考后决定报考艺术类院校。
　　这样，文化课的要求就不会那么高。
　　既然做了决定，他便积极的行动起来。
　　平时在学校，他都会抽时间去音乐教室练钢琴，还花钱报了课外班。
　　那天“逃学”就是为了去上课。其实他已经请假了，就是调皮不想走正门。
　　没想到给自己砸出了个“小麻烦”。
　　不过，有个人在家的感觉，真的很好。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很累，会害怕。怕自己醒悟太晚，怕真的来不及了。
　　最艰难的时候，老天送来了叶颜。后来每次回想，如安宁都万分感谢那时的相遇。
　　“哥，你把这几张卷子做一下。”决定做个好老师的叶颜连夜出了一套全学科试卷，等他一放学就拿了出来。
　　“好。”如安宁乖乖接过卷子做起来。
　　每做完一张，叶颜就在旁边改一张。等他写完，成绩也出来了。
　　“基础确实有点弱，但是没关系。一年，时间足够了。”叶颜淡定的说。
　　如安宁笑了：“我自己都没这个自信。”
　　“那是因为你没有遇见我。”叶颜说着，拿起了笔。

　　刚参加完高考，知识还热乎着。索性这几年教材没有什么改动。
　　叶颜连书都不用看，直接打开本子徒手画起了知识点脑图。
　　随着本子上内容的增加，一旁的如安宁看的叹为观止。
　　“我这是遇到天才了？”
　　“算不上，我只是比较擅长这些。”
　　“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不会真的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连什么公式在哪一页都记得吧？”
　　“那种东西倒也是没必要记。我比较懒，平时读书没有那么认真，不会额外花时间记这些东西。”
　　叶颜嘴上说着，手上一刻不停，继续奋笔疾书，画完一张又翻页继续，不一会就把几科的知识点全部穿了起来。
　　顺手还在上面贴心的用颜色笔标注了具体的学习时间点及所在章节。
　　如安宁：……你管这叫没有记？
　　嘴巴越张越大，表情逐渐恭敬，突然有一种赚狠了的感觉。
　　很快，一本为如安宁量身定做的“高中基础知识学习指南”就画好了。
　　“好了，先按照我给你定的时间，把这些都看一遍。成绩拉到中等应该没有问题。等你学完，我们再针对具体的薄弱环节逐一加强，应对高考足够了。”
　　叶颜把本子递过去，后者恭敬的双手接了过来。
　　“叶老师，尊敬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