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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离邪邢台·孽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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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见喜落后章来缚半步,看着他的背影,想道:天还是挺仁慈,让人能在受刑的时候“戴罪立功”。
她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把粉末,章来缚忽地回过头来,他从自己手腕上摘下一个玉镯子,温声道:“师妹,若是羽衣无用,我不幸死在了离邪伞下,你可千万不能忘了我。”
文见喜猛地弹开手,道:“说什么呢你。”
“开玩笑的,这镯子是我的心爱之物,我怕它损坏了,你先帮我保管。”
文见喜瞥开眼睛,捂住章来缚的口鼻,轻声截话道:“师兄,等这件事了结了,我们不要再拌嘴了。金鸦江找到你之前的那段日子里,我很想你。”
章来缚鼻间萦绕着文见喜指间的香气,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些许药味。他皱着眉,甫一察觉到不对,便晃晃悠悠倒向文见喜。
文见喜把他搂入怀中,轻轻放到地上。
她转身走向惊呆的众人,道:“我们开始吧。”
文见夏问:“师妹,师兄他——”
“他没事,不过需要昏睡数日,还劳师姐照看一二。”文见喜从手上摘下那个玉镯,道:“还有这个,你先拿着,我怕雷把它劈坏了。”
文见夏欲言又止:“师妹。”
陈摘花冲到文见喜面前,着急问道:“见喜,你要自己带着那朵花上邢台吗?那怎么能行!”
文见喜拜拜手,露出一个安慰的笑,道:“摘花,你放心,我想你保证,我死不了的。我在命书上看见了,我起码能活到六十岁呢。”
其实,她还是有点怕被火烧死。
毕竟上一辈子被烧死前,很痛很痛。
可是她不愿看见章来缚死。
这次,她愿意信天一次。
她拿出乾坤袋中的苦莲,它正开的耀眼,流光四溢。
文见喜径自走向离邪邢台,坐在伞下,朝诸若云喊道:“开始吧。”
诸若云进入离邪伞中,顷刻间,引来滚滚黑雷。
四处的坟都冒着黑烟,里面的妖魔瑟瑟发抖,哀嚎不断。
陈摘花和春素言担忧地看向邢台之上,文见夏拖着章来缚离开。
天上开始往下掉闪电,每到一处,便燃起一股黑色火焰,这便是孽火了。
孽火连成一个圈,将文见喜包围,缓缓向她进攻。
那滚烫的灼意贴在文见喜身上,侵蚀她的皮肤,渗入她的骨头,像条铁链似的,将她牢牢禁锢。
那疼痛虽然绵长,但文见喜堪堪还能忍受。
她看着那苦莲被火焚焦,流出血脓来,心想:这花可真顽强。
而且是因为她被烧死过吗?为什么觉得这孽火不怎么厉害,甚至还有一点儿暖烘烘的,轰炸她的五脏六腑之后,竟然还有一点儿舒服。
那链子融进了她的骨头,她竟觉得筋骨更加结实了。
她望向邢台之下:师姐还没有回来,陈摘花奇怪地看着头顶那柄离邪伞,不时和春素言耳语两句。
不对劲。
十万个不对劲。
不等她再细想什么,诸若云从离邪伞上掉下来,头啪嗒滚出老远,四肢散了架。
文见喜看见他耳后的标记了。
诸若云不是真人,是傀儡。
这里会傀儡术的人,只有一个。
而傀儡术,失效了。
文见喜再度看向手中的苦莲,血脓流干了,露出它的本来面貌,竟是那朵玉莲。
假的。
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诸若云是假的,孽火是假的,离邪邢台也是假的。
她意识到这些,跌跌撞撞奔下邢台,问陈摘花:“章来缚先找到的你们,还是先找到的我师姐?”
陈摘花震惊眨眼,道:“他没找我们,是你师姐找到了我们,带我们来找的你。”
文见喜几乎笃定道:“我师姐不认识你们,一定是他提前找到了我师姐。这里不是真的离邪邢台,我们要去找真的邢台。”
春素言道:“我也觉得。”
文见喜转身看向邢台上的傀儡人,压抑着胸口的起伏和酸涩。
陈摘花道:“可是我们要从哪儿去找呢?”
文见喜看向那些黑气冲天的坟墓,她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把铁锹,在上面泼洒了妖血,开始掘墓。
她道:“这儿的妖怪都是上过邢台的,我们抓一只带路。”
春素言尖叫:“这儿的妖怪可都是穷凶极恶啊!”
陈摘花挠了他一把,道:“开干。”
“不是啊,我们能行吗?”
文见喜:“没关系,你们保护好自己,我自己来就好。”
陈摘花推了春素言一把,道:“愣着干啥?上。”
文见喜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一定能行的。
一定能行的。
坟墓中站着一个白面黑发的年轻小子,模样周正却神态猥琐,竖着眼睛看向几人。
文见喜拿着铁锹抵着他的脖子,问:“知道离邪邢台在哪吗?”
那年轻小子点点头。
文见喜利落问:“能带路吗?”
那年轻小子道:“能能能。”
文见喜提着那妖怪的脖子出来,另一只手将铁锹放在一旁,揪紧了他的耳朵。
她冷声道:“你要是敢途中逃跑,我会碾碎你的妖骨。你若将我们带到地方,我也带你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白面小子猛地点点头。
后来文见喜才知道,她掘出来的这只妖怪,是难以自控的盗窃癖,偶一次偷到这儿来了,便被处刑关押了。
文见喜呵斥道:“走。”
*
一片光秃秃的黑岩石地上,躺着一位汗血交杂的男子,他的银白衣服已被烧得漆黑,剧烈的黑火将他烧得双目无神。
这便是章来缚了。
他望着朦胧的天空,心想:我死了,她会痛心吧。
狗老天,你真会玩人啊,怎么总让我在最舍不得的时候找死。
你既然叫她愿意说出喜欢我,也叫她愿意忘了我吧。
虽然注定是要早死的,可是这样死掉,好痛。
这次,脸上血肉模糊,他终于开始放肆地流泪。
再不哭,这辈子可就哭不出来了。
老子真命苦。
如果能写成一本书,应该叫做《晦气的章来缚的一生》。
呸呸呸,狗老天,没听见吧,我骗你的。
文见喜,你要永远记得我。
京都的女人死了丈夫都会守几年寡,我们虽然已经和离了,但是在我心里,你是我永远的妻子,也行行好,替我守几年寡吧。
我发誓,下辈子我一定好声好气地喜欢你。
“章来缚!”
嗯!你听见啦!
章来缚移了下眼珠子,在余光里看见一道踉踉跄跄的身影。
文见喜奔进熊熊火海,将他抱出来。
章来缚的眼睛快要粘连成一片了,他艰难地辨认出此人是文见喜,气若游丝哭丧道:“不要命——啦——”
还好,还好苦莲已经毁了,不然他得白死了。
她的身体好凉。
文见喜已经泣不成声,道:“你又哄骗我。”
章来缚睁眼都疼得要死,却自以为是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殊不知那笑落在文见喜眼里,苦涩至极。
他大剌剌的笑在告诉她:他马上就要死了,但是他一点都不想死。
这世上再也找不到那样苦的笑了。
他哑声道:“师——妹,跟你了解——我一样,我也——了解你——”
“还有——你不许——忘了我——我——”
世上最会顶嘴的人断了气。
章来缚滚烫的身体变得僵硬,逐渐冷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