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金鸦江·历练 ...
-
金鸦江七八年来第一场如此漫长的初雪里,章纳溪的怒气在要掀开风青衣的红盖头时熄了火。
他怀揣着懊恼、小心翼翼、忐忑不安,拧紧了自己的手指,心里却仍然有着那么一丝丝期待:她脾气一向那么好,我哄哄好了。
他想好了。
她若是失落,他就逗逗她。
她若是生气,他就任她打骂。
他可不是对这个风大小姐有什么喜欢之类的,只是……只是——
毕竟,以后日子还长呢?他可不想娶个仇人在家。
所有这样那样的畅想,在打开盖头时,通通被泼了一盆冷水。
风青衣几乎是怨恨地看着他,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她只问了一句:“你有什么资格娶我?”
她的未婚夫,从始至终想要嫁的,只有那一个人。
那个不论归期何时的人。
她可以是沦落风尘、变成尼姑,那样她都有不得已的理由,可以坦荡地面对宋知秋。
可是现在人好好地嫁了人,那算什么?
她为什么不直接当年嫁给东方将军。
现在这样……算什么?
章纳溪身上的火,从来是一点就炸,这样一盆冷水非但没有把他赶走。
他眼神阴骘,抿着唇反问:“是吗?你只想嫁给你那个未婚夫吗?”
风青衣丝毫不惧,道:“是。”
章纳溪低低笑了两声,道:“我偏不让你如意。”
风青衣看着他把自己按在身下,忍不住偏头干呕。
原来过去都是彻彻底底的错觉,章纳溪此人,身上的并不是锐气,而是鬼气。
次日,风青衣上吊未果。
醒后被章纳溪威胁,她若是敢死,他会去刨了宋家的坟,寻遍天涯海角,杀了宋知秋。
于是,风青衣的寻死变成了祈求和忏悔。
她祈求宋知秋不要回来,祈求宋知秋忘了自己。
同时,她向天忏悔:当初不该想着利用章纳溪,结果将自己引入了一条不归路。
自此,章纳溪将风青衣视作了自己的禁|脔。
只是他们彼此之间不曾有过片刻温情,风青衣再没了从前的孤傲清冷,那张温温凉凉的嘴里,只剩下毒咒。
她将章来缚恨到了一种极致。
可以说,恨他,成为了她的一种生存方式。
*
整整几年间,文见喜清醒的时刻屈指可数。
她清醒后,也来不及做什么,便会重新昏睡。
她想:若是风青衣死了,那她也会死吗?还是将这一切重演?
*
风青衣没多久便怀孕了,可是章府上下,没有一个人高兴。
风青衣几度试图将这个孩子摔死,看着章纳溪将疏忽失职的仆从一个接一个打死,她甚至在自己身上嗅出了同流合污的味道。
她开始礼佛,每日心中祈盼上天眷顾,赐自己一个解脱。
章来缚诞生那日,上天眷顾,她解脱了。
她听见产婆惊恐地喊:“不好了!章夫人大出血!”
她好开心:到她死前,阿在都没有回来。
章纳溪冲进来时,她望着他,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向他招手。
他第一次那么听话,匍匐在她的床前。
风青衣笑道:“哈哈……这孽畜大概是……菩萨送来解救我的,我……要谢他,可我没有……机会了。”
她看着章纳溪眼中血管破裂,眼角流出猩红的泪水,他喊道:“你不许死!你要是死了,我也送他去地狱。”
风青衣眉间抽搐了一下,终于解脱道:“没关……关系啊,我又……又不在乎……”
她惨白的脸庞归于平静,彻底断了气。
章纳溪当即慌了神,双目呆滞。
产婆将男婴抱给他看,他将孩子扫在地上。
至此,文见喜的灵体从风青衣身体里飞出来。随即,她看见了风青衣的灵体。
风青衣看着痛哭流涕的章纳溪,露出嘲讽。
并且,她好像看不见她。
地上啼哭不止的婴孩吸引了她的注意,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皱起眉头,露出厌恶的神情。
文见喜见状,立马环顾四周,心想:章来缚这会,应该不会在这吧。
章纳溪突然头颅一转,抱起风青衣的尸身便开始往外跑。
文见喜不知怎地,不由自主跟着跑过去了。
章纳溪将风青衣摆放在一口井边,又跑去书房中搬来一箱石头旗帜。
他拿出一根石针,将风青衣钉在地面上。
一锤一锤下去,那干涸的血又开始涌动,天上忽然下起了大雪。
章纳溪摆出供桌,在风青衣身上插了几面旗帜,开始喃喃念咒。
文见喜忽然听见风青衣凄厉地惨叫,那声音愈发近了,风青衣难以自控地走进了自己的尸身里。
章纳溪念完一连串咒语,便割破了自己的掌心,开始给风青衣喂血。
文见喜心中一惊:这便是失传已久的禁术之一——起死回生。
她看着章纳溪阴沉的面色,心想:这禁术有一项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死者若不愿活着,便会失败。只是世上大多数人都想活着,故这个要领未在禁书上记载。
风青衣求死久矣。
他要如何左右她的思想?
风青衣,终究是要死去的了。
如文见喜所料,风青衣的灵体又从那躯壳中飞出来了。
只是——
一旦起死回生失效,这人的灵魂将永世不得超生,被困死地。
章纳溪自知失败了,跌在地上,紧紧抱着风青衣,捶地痛哭。
他枯坐了一天一夜。
文见喜则将整个章府翻来覆去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章府报丧没多久,文见喜便在章纳溪的书房中撞见了章来缚。
他也是个灵体了。
文见喜问:“哟,宋知秋也死了?”
章来缚点头,道:“脑子转挺快。”
文见喜又道:“那当然。宋知秋赚够了给你母亲的聘礼吗?他死在了海里?”
章来缚摇摇头,道:“赚足了,早回京城了。”
文见喜瞪大眼睛,问:“那他怎么不来见你母亲?你母亲临死前还念着他呢?”
章来缚这下弯了唇,颇有些嘲讽道:“他从我那个死人爹安排的人那里打听到他们琴瑟和鸣,不愿来打搅我母亲的生活。昨日听了我母亲的死讯,也上吊了。”
“那他还挺痴情的。”
“明明是蠢笨如猪。”
“算了,我跟你没话讲。这下你母亲也死了,我们怎么没出去?”
章来缚扶着下巴思考了一会,煞有其事道:“不知道。”
两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先去查探查探?”
说完,两人又将头各自扭到一边。
文见喜突然道:“你小时候,长得怪丑的。”
章来缚睨她一眼,道:“滚。”
文见喜又犹疑道:“还有——你家喜欢剥夺他人自由、乱打乱杀,是祖传的吗?”
章来缚捏住文见喜的肩膀,眯眼道:“瞧您这话问的,是还想试试吗?现在可不行哦。”
文见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从下巴上摸了一块鸡皮疙瘩下来,丢向章来缚,道:“滚。”
“嘭!嘭!嘭!”
一道铁锤声响彻天际,两人不约而同走向声源。
找到了!
章纳溪正在打造一面庞大的镜子,瞧那镶边的镜框框花纹,正是国师府的那面!
两人上前探看,一股熟悉的牵引力袭来,他们齐齐跌进了镜中。
一镜一世界。
他们到了一座山头,文见喜环顾四周,忽道:“青雀山,我第一次历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