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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金鸦江·贵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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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来缚望着文见喜那双鹿似的眼睛,道:“你们这么快换回来了?”
“嗯,我们可以出宫了,但是离开金鸦江前,我得先去一趟林家,我要替良妃送一封书信。”
*
一刻钟前——
床上的文见喜伸了一下腿,她的眼睛在触及林朝夕的那瞬间猛地睁开。
她偏过头,便看见自己那张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林朝夕没头没脑喃喃:“原来我喜欢的,是他爱你时的模样。”
两人同时从床上坐起,林朝夕指了指床榻正对着的圆木桌子。
文见喜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点点头,轻声道:“我们现在就换回来吧。”
两人相对盘坐,双手十指相扣,彼此额间泛出微弱的星星点点白芒。
再睁开眼时,便彼此清明了。
文见喜起身下床,被林朝夕轻轻揽住。
她面露绯色,从枕头下拿出一本薄薄的书,道:“这个是我今日被困在国师府时新写的,送你。”
文见喜接过那本书,看见上面几个题名时一怔。
那书上题写着《皇都秘辛》四个大字。
文见喜心中疑道:不会吧,这么巧。
她将书翻开,那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玉抄书!
名字都一样!
心狠手辣的国师变心、不甘受辱的宠妃自戕、心地善良的仙家女子。
情节几乎都一样!
见文见喜着迷了似的,林朝夕颇有几分春风得意,道:“怎么样?还不错吧?”
文见喜问:“这是你这几日新写的?”
林朝夕道:“当然。”
文见喜眼光一暗,道:“你的小字写得好好,能替我写一封家书吗?”
*
文见喜跟着章来缚的脚步出宫,路上一言不发。
直到她们已经走出皇宫很远了,文见喜才回神问:“这么快就出来了?你国师府的事务都处理好了吗?不要等你一走,留下一堆烂摊子。”
章来缚笑道:“你放心,我都处理好了的。”
文见喜道:“那你替我去送良妃的家书吧,我还有点儿私事需要处理。”
章来缚挑眉,问她:“什么私事?不能叫师兄知道吗?”
文见喜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信纸,塞入章来缚怀中,道:“师兄快去快回吧,我们在城北和城南交界的那条巷尾巴集合。”
章来缚还要说些什么,却被文见喜抢了先,她道:“快去呀,早点办完事早点回家。”
回家?
章来缚心中反复咀嚼这两个字,心想:我还有家这样的地方?
虽然内心质疑,但是不影响他有被愉悦到。
他道:“行呢。”
文见喜目送章来缚走远,转身奔向城北。
另一边,章来缚打开手中的信纸,看见上面竟然只有零散几个小字。
女儿一切安好。
他耷拉着眉毛,将信纸撕成碎片,扬在了空中。
纸屑在他眼前飘落,那双瞳孔里浮现出章国师的阴险和狠毒,还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弯唇道:“信已送到。”
“师妹,我来找你了。”
你会在干什么呢?
他按上额间的印记,感应文见喜的位置,踏着轻快的步子北上了。
此刻的文见喜站在离国师府不远处,盯着那牌匾深思。
章来缚冷不丁出现在她身后,忽然喊道:“师妹!”
文见喜心一突,皱起眉正要嗔骂两句,便被他爽朗的笑塞回了腹中。
章来缚问她:“师妹,你在这干什么呀?”
文见喜道:“你找过我那柄粉剑吗?”
章来缚不答反问:“怎么了?”
文见喜答:“那是我最趁手的武器了,我想把它找回来。”
章来缚眼神闪烁,笑道:“这就是你的私事啊?我那个仆从不知道把那柄剑丢哪儿去了,我帮你找。”
文见喜点点头,视线一直停在章来缚脸上,久久不语。
如果是师兄,不该是这样不以为意的神情。
章来缚道:“你在这儿等我,我进去问问。”
文见喜道:“嗯。”
大概有一炷香的功夫,章来缚才从那张大门出来了。
跨出门槛那刻,他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露出一个轻佻的笑。
他小跑到文见喜面前,惨兮兮道:“我给你说了,你可千万别打我啊。”
文见喜眼如钩,唇如弯月,道:“怎么了?那可是我最喜欢的武器哦。”
“要不,我还是给你再做一个?”章来缚试探着看向文见喜,时刻上演着察言观色,道:“那把剑,被我融在了陛下的仙丹里。”
“什么!”
文见喜忽然大喊,随即偃旗息鼓,低垂着眼,道:“算了,或许我和这把剑的缘分到头了。”
她拉住章来缚的臂膀,注视着他的神情,继续道:“师兄,你终于回来,我还是太高兴了,以至于我差点忘记找你要一样东西了。”
章来缚不解,收起戏谑,问:“什么东西?”
文见喜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苦莲。”
苦莲,是她此行的目的,也是最重要的东西。
可是,她一时之间竟然昏了头,将这件事忘了。
想起昨日的欣喜,她心上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带着抓心挠肝的情愫。
她活了两世,为什么还是会被这天命早早写定的东西感动?
早在上一辈子,文见喜便得知:章来缚是天命派来拯救她的爱人。
原本的宿命书里,文见喜是个极其善良、上进的人。
可她年幼便失去至亲,明明天赋异禀、勤勤恳恳却反为他人做嫁衣,最终落个被人割断手脚的下场。
这寥寥一生,没一个好时候。
所求皆不得,极尽哀苦。
她死后生怨,阴魂不散,成了仙界束手无策的恶鬼,为祸一方。
天命伏案,为免生灵受难,将手中仙露一倒,那露水幻化出一个人形,覆在文见喜三字上。
天命指着那摊露水,道:“你就唤章来缚。”
此后,便由你替她遮风挡雨,免她死不瞑目,再生怨怼。
这是从前在苦莲中偶然窥见的宿命,亦是章来缚与自己的前缘。
所以,他只是一颗奉命行事的仙露而已。
所言所行,皆不是出自于本心。
不是真心,她不能、也不该耽溺其中。
文见喜朝眼前的人伸手,重复道:“苦莲,由我收着吧。”
章来缚不太友好地唤了她一声:“师妹。”
文见喜心想:这个样子,或许才是他本来的模样,不会无底线地依着她,也不喜欢她。
她没有应声,反而背过身去。
所以,她没有看见章来缚要伸手拿出苦莲的架势。
章来缚也没能看见她背过身时,眼角滑下的一滴泪,那泪悄无声息砸在她的衣裙上。
他只听见文见喜冷硬又飘忽的声音。
“摘花,春素言,动手。”
陈摘花和春素言凭空出现,从天而降。
瞬间,天罗地网落下,章来缚被困其中。
他愣在原地,扯唇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他问:“你什么时候布下这陷阱的?刚刚支开我的时候?”
文见喜别开眼睛,道:“是。”
章来缚又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没有恢复记忆的?”
文见喜看向他,道:“你肯承认你是我师兄了吗?”
章来缚用手勾起这网,道:“看这样子,我是你师兄这事,不可能有假了。”
他笑了一下,问:“谁会如此大费周章绑一个不相干的人?”
文见喜道:“你若是恢复记忆了,一定不会等我开口再帮我找这柄剑的。”
她盯着手上的刺痛,亮出那柄粉色宝剑,架在章来缚头顶。
章来缚瞥见她被烫出血痕的手,道:“你什么时候从丹药炉中拿起来的?你不要命了?”
文见喜吸了吸鼻子,道:“先前你不是很着急想要我的命吗?既然没有恢复记忆,就不要急着虚伪地关心我了,这对我没有用。”
章来缚噤了声,良久问她:“你想杀了我吗?就因为我不是你那个恢复记忆的师兄,你想杀了我。”
明明前一秒还对着他展露笑颜,下一秒就能刀架着他脑门上。
他竟然有些失控地嫉妒。
虚无山当这个女人大师兄的日子,一定是很高兴的时光吧。
其实……他愿意把苦莲给她。
他是真的有想和她回虚无山的。
在京都的一切,他都可以丢掉。
但是这样的话,在此刻有偷奸耍滑的滋味,他说不出口。
要他低头,还不如让文见喜一刀斩了他。
文见喜嘴硬道:“是,我想杀了你。”
在重逢时,她有想过一剑杀了他,就用他送的剑。
那时她想的是:剑和人,她都不要了,就不会怨了。
可如今,时机已过。
她只需带着他和苦莲回师门,便算作交差。日后,他再如何,她会尽力避开,各走各的路。
文见喜上前两步,掏出他身上的苦莲,收入囊中,向其他两位鞠躬,道:“谢谢你们。”
陈摘花瞥见她湿润的眼睫,一拍她的肩膀,道:“哎呀!谢什么?我们都是朋友嘛。”
春素言煞有其事点点头,道:“文仙子,你如今走了,是不是再难回这了?我们一起吃一顿饯行宴吧。”
陈摘花接道:“虽然我也很想再和你吃一顿,但是国师此人狡猾,恐事多生变,宜早日回去交差。”
忽然空中飘来一股桃花香,四人忽站不稳脚,感天地旋转。
贵妃从国师府大摇大摆走出来,朝四人笑道:“对啊,事多生变的道理,见喜仙子应当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