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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青山杳无影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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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床暖枕,锦衣玉食。
青杳醒来的时候看到周遭的一切,心想自己要么是已经死了,要么就是在梦里。
无论如何,她觉得没有必要去辜负这一切。
起身下床的时候她看到了手腕上被铁链箍出来的淤青,懊丧地发现这并不是美梦,也许只是噩梦的一部分。
但至少酱牛肉、桂花糖莲藕、烧鸡、酒酿圆子、菠菜腐皮卷、清炖蛋羹、火腿酿豆腐、酸笋老鸭汤都是真的。
青杳的手腕肿得狠了,握筷子手抖个不住,这不影响她左右开弓地拿勺子吃,她现在打定主意就是得吃,往饱里吃,最好这一顿吃下去能坚持三天。
吃饱了才好逃命。
门推开了,青杳没作理会,直到刘子净不请自来地坐在了青杳的身边,很是怜香惜玉地握着她的手腕长吁短叹的时候,青杳才有些膈应地把手抽回来背到身后去,另一只手挥着勺子硬是塞了一口又一口。
“青杳,没事了。”
他柔情万千地开口,只不过青杳对他的主张并不认同。
刘子净无法忍受顾青杳对他常年的视而不见,他伸出手捏住她的脸,强迫她面对自己。
虽然是个文官,但刘子净毕竟是个男人,他手上微微使了劲,青杳就动弹不得了。
“事到如今,青杳,我们都没什么选择了,”刘子净加大了手劲,把她提溜起来拖拽到书案前,指着案上一本《国朝事录》说,“许鸣这部书里准确地预言了前鸿胪寺卿魏强的叛逃和兵部侍郎之死,我敢肯定这里面还有更多的预判没有被解密出来,你是一直跟着他校对这部书的,你肯定知道什么吧?把你知道的都写下来,听话。”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做些抄抄写写的杂事,书里的玄机我根本不知道。”
“一些只言片语、一些暗示、一些模棱两可的闲话……包括他和杨骎的对话里只要有关朝野的,无论是对政事的意见还是对人事的看法,都写下来,你跟在他们身边这么久,若说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信。”
刘子净自觉已经像哄孩子一样好话说尽,可是没有料到顾青杳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说了,我不知道。如果你是为了这个把我抓来的话,那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顾青杳那副表情,就像她此前数次拒绝刘子净的求爱一样那么冷漠,冷漠中带着抗拒,刘子净最恨的就是她骨子里带来的这份对他的不屑,这让他的自尊无处容身。
于是,青杳的噩梦在一顿饭的功夫里短暂地回光返照了一下,这一回她亲手被刘子净扔进那间只有一个气窗的地下囚室中。
“青杳,看来我是对你太好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想明白了我再来见你,”说完他微微一笑,“想不明白也没关系,我会帮你想明白的。”
就在青杳以为自己吃饱喝足又睡了一觉,要熬你们就熬吧我才不怕的时候,刘子净换花样了。
行刑人是个相貌清秀的小个子男人,几乎有些女相,青杳原本以为他很年轻,但听他的声音,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年人了。他介乎男女之间的长相和介乎男女之间的声线伴上一丝几乎可以称作纯粹的狞笑,让青杳头皮发麻地感到了不适。
行刑人给青杳仔仔细细地介绍了他手里那根细细的小牛皮鞭子,他的眼神和他的语气在看待这根鞭子时都是对待珍宝般的尊崇,然后他带着期待和嗜血的目光兴奋地征求青杳的意见:“咱们,让它在你的身上试一试吧?一起听听血溅在上面是什么样的声音,好不好?”
鞭子破风抽下来是很干脆地“嗖嗖”声,一鞭一道血痕,鞭子是崭新的,行刑人却经验丰富,随着衣衫破碎的撕扯,青杳几乎听到了自己皮开肉绽的声音。
行刑人抽了五六下,兴奋地喘着气:“原来是这样的手感,原来是这样的声音,太棒了!”
青杳的伤口火辣辣地发烫疼痛,因为鞭痕的伤面又细又长,一道伤口几乎就能带动半个身体疼痛。
“你的身体也很棒!”行刑人眼睛发亮地夸赞青杳,“皮肉嫩嫩的,很不受力,和那些皮糙肉厚的男人抽起来很不一样,”他拍了拍青杳的脸蛋,“你像水豆腐一样,软软的,很考验我的手法和本事。”
青杳本能地涌出热泪来,说不出什么话,只能嘶嘶地喘气以缓解疼痛。
行刑人用一块干净的帕子从鞭尾到鞭梢一把抹下去,然后鞭子留下一声脆脆的空响,青杳的血肉就都转移到了帕子上。
“主人说只要不伤筋动骨就行,所以你别怕,虽然流了不少血,都是皮肉伤,死不了的。”
行刑人的话并没有安慰到青杳半分,她现在生不如死。
“我看你情况还可以,”行刑人凑近观察了青杳的表情,他的呼吸里有某种腐烂的味道,让青杳几乎相信自己就是身处地狱了,他跟青杳打着商量,“咱们再试试蘸盐水吧?”
几鞭子抽下去,行刑人快活极了:“啊呀,原来蘸了盐水是这样的声音,好脆,噼啪!”
说完为了再享受片刻那悦耳动听,行刑人又用鞭子蘸了盐水在青杳身上抽了□□下,高兴得手舞足蹈。
行刑人就这样富有求知精神地、语气友善地和青杳一边商量,一边在她的身上做起了实验,除了盐水,还换了沸酒、蜂蜜、清水对比声音;他一边做实验,一边很有耐心地跟青杳解释自己的每个步骤,比如抽前胸和后背、手臂和大腿力道的对比;再比如用鞭梢和鞭腹着力落在身上伤口的不同表现,还专门指给青杳看其中的差别;不光如此他还细细地拿纸笔记录下来,跟青杳说他要著一部书,希望青杳作为受刑者提供一些真实的感受,这样会更有实感。
“现在这种疼和刚才那种有什么不同吗?你怎么摇头呢?肯定是不一样的呀,我再抽一次,你仔细对比一下!”
嗖嗖两鞭子抽下来,青杳在求生不能求死不成中有些哭笑不得。
“你叫呀,”行刑人对青杳提出了具体的要求,“你要叫出声来,大声一点,凄厉一点,据我所知,主人是很喜欢听女人叫的。”
青杳胸中一阵恶心,呕吐了出来。
行刑人很是嫌弃地哎呀哎呀了一阵子。
“你的声音很好听的,叫起来肯定是千回百转很动人的,你要一边哭一边叫,哀而不伤,楚楚可怜的,黄鹂鸟一样,主人一心软就会放了你啦。”
青杳已经连闷哼的力气都没有了,听行刑人给自己进行具体而微地叫声指导,她胸口憋了一句“叫你妈了个X的大爷”说不出来,不是因为这句话太脏,也不是因为她心中不够恨,实在是因为太疼,她不受控制地一边发抖一边倒抽冷气,可是偏偏人还清醒着,可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唉,你可真是朽木不可雕呀,”行刑人恨铁不成钢地埋怨着,“我只好陪你再玩一会儿啦。”
当青杳的浑身上下除了脸已经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好皮肉的时候,刘子净翩然出现,让行刑人退下了。行刑人意犹未尽地一步三回头,可是他心里清楚青杳这副身体短时间内已经是不能再继续试验了,他悻悻然地离去,很是不舍。他是刘子净的奶兄弟,一个天阉,从小就喜欢为难小动物,久而久之不知怎么就成了变态,开始拿人练手。他生平没有见过比青杳这副躯体更令他动心的东西,并非是他对青杳有什么生理上的欲望,实在是他享受血液和痛苦给他带来的感官刺激。
青杳趴伏在地上,一边发抖一边嘶嘶地抽着冷气,眼看着刘子净在她面前蹲了下来,非常怜爱地捧起她的脸。
“想明白了吗?青杳?”
刘子净亲自用温水帮青杳清洗伤口,他的动作很轻柔,但其中蕴含着的情色意味简直让青杳恨不得当时当刻立毙于此。
青杳突然笑了,为什么她这一生的噩运,总要与刘子净牵扯在一起。
“我求……求求你了……”青杳哆哆嗦嗦地开口,“别碰……碰我……”
刘子净的动作停下来,表情森然地捏住了青杳的下巴。
“你是非得这么犟吗?”刘子净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青杳,你不是不知道我对你的情谊。”
青杳觉得他恶心,并不想听,但实在拦不住他非要说。
“上学的时候第一次男女合斋上课,我一眼就看中你了,”刘子净的嘴唇蹭过青杳的面颊,上唇的小胡子扎得她汗毛竖起,他的声音伴随着气流呵在青杳的耳边,“你那么聪明,老师总夸你,但最难得的是你跟那些世家贵女不一样,你从来都不会趾高气昂的,总是荏弱纤纤的模样,我就很想很想把你拢到我的披风里面,小猫似的一团儿,乖乖的。”
青杳这回真的要哭出来:“你不要再说这种恶心的话了!”
刘子净扣住青杳的手腕,嘴唇沿着她的耳垂下移:“后来就是长安月旦了,你那首诗是我捅给大理寺的,我原本想着让你稍稍吃点苦头,然后我再出现去救你,天然就是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结果呢?你宁肯嫁给一个最不堪的军户也不愿意做我的贵妾,嗯?那你就自讨苦吃吧!”
刘子净的额头贴在青杳的胸口,手臂紧紧地箍着她的身体,让青杳动弹不得。
“你嫁人了,我也死心了,全长安城什么样的黄花闺女没有,我犯不上惦记一个军妇,谁知道你身上会不会沾染他的下流和粗俗呢,深夜睡不着的时候我也想过,等你再站在我面前的时候,肯定孩子已经生了一大串,跟下台阶似的从高到矮能站一排,而你也会像那些军妇一样,变老变丑变得粗鄙不堪,这么一想我简直不敢去找你,我受不了你变成那个样子,我还是把你美好的样子留在心里比较好。”
刘子净抬起头来,伸出手轻抚青杳的脸颊,笑了:“但是你没有,完全没有,你再出现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我根本不敢相信,你还是从前的那个你,轻盈的、娇弱的,长高了也长开了,但这张脸还是我爱过的那张,你知道我当时有多么感谢老天爷你来找我吗?我感谢他让你没有走形变样,我感谢他让我们重逢。所以你嫁过人了又怎么样呢”,刘子净的手在青杳的肩胛上摩挲,伤口的疼痛让青杳烦躁不已,“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你是我的,只是迟了一点,但这样更好,你吃了苦就更该知道我是好的,就更该知道珍惜。”
青杳忍住痛开始推他,但刘子净加了手劲攥住青杳的手腕:“可是我的痴情等待换来什么?!你居然和你的小叔子混到一起去,后来居然又勾搭上国舅爷!本事不小啊,你这个水性杨花的白眼狼!”
刘子净突然把青杳推倒在地,欺身骑到了她的身上,青杳身上的衣衫本就在一通被鞭子抽过以后成了寸条缕缕的破布,眼下更是难堪一撕,青杳拼着疼痛也不惜命了就是个反抗,刘子净被她折腾烦了,直接将青杳翻了个个儿,面孔朝地,解下腰带将她的双手捆于身后,这下任凭青杳再怎么折腾,也只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在这场近乎决斗的情事中,还未开始就已结束,刘子净虽然是压倒性的力量方,但最终只是自取其辱地败下阵来。
青杳在冷笑的时候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怪不得你们这么多年都要不上孩子,原来是你不行了。年纪轻轻的就不行了。”
这种事情,哪怕是无心之语也会让当事人羞愧不已,更何况还是青杳故意用这种轻松的的语气说出来,几乎在活剐刘子净。
刘子净恼羞成怒地一巴掌抽向青杳:“你这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青杳把嘴里的血一口啐到刘子净的脸上,恨恨道:“人尽可夫的婊子都不愿意被你上,你真可怜!”
刘子净抬起袖子抹了一下脸上的血,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对青杳说:“青杳,我看出来了,□□的折磨对于你而言是不足以让你动摇的,想要摧毁你就只能摧毁你的精神意志。你不是觉得我不行吗?我可以给你找行的人,反正你简直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样子,你知道长安城的街道上有多少乞丐、大牢里有多少死囚吗?如果能够不要钱地和女人,尤其是像你这样干干净净的体面女人春风一度,他们死都会愿意的。”
刘子净蹲下来,拽着青杳的领子强迫她面对自己:“他们个个都又脏又臭又丑,恐怕还有脏病在身上,不过你放心,事毕之后我会杀了他们,这桩丑事也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我无所谓的啊青杳,我爱的是你的灵魂。”
囚室的铁门轰的一声锁上了,青杳勉力抬起头来,看见窗外柳梢头升起溶溶冷月。
第四天了,青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