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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惊变 ...


  •   暌违的温存是甜蜜的。

      罗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为一个青年,对情爱有着执着和热情,只是偶然恍惚的瞬间,青杳在他的脸上瞥见了罗剑的影子。

      这个是弟弟,那个是哥哥,虽然罗戟要英俊得多,但是再怎么说,他和罗剑还是流淌着相同的骨血。

      这个发现让青杳几乎感到一丝遥远的痛楚,闷哼了一声。

      罗戟立刻察觉到了,他停下了动作,轻吻了一下青杳的额头眉间,问道:“对不起,是不是我……”

      青杳微微地摇头否认了。

      罗戟很体贴地把动作放得轻柔缓慢,像春水一样淹没蔓延了青杳的四肢百骸,她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沐浴在一泓温泉中。

      尽管青杳有时兴之所至会追求一点小小的刺激和激情,但她喜欢的还是细水长流和耳鬓厮磨的缠绵。

      而罗戟总是很有耐心地等待她、陪伴她,打趣她的脑子转得太快,所以身体总是要慢上一步,登山似的,缓缓抵达巅峰。

      就像此刻,青杳像个婴儿一样伏在罗戟的胸口,一起一伏地喘着气,直到她和他的呼吸心跳合二为一成同一频率。

      罗戟说东宫遴选太子舍人的事从去岁冬狩的时候就开始了,一直在暗中进行,所有的太学生都在考察范围内,只是秘而不宣。

      每一节课堂上的表现、每一次的作业、每一次的考绩……全部都是评判的参考,而考核无处不在。
      罗戟是在自己进入决选二十四人的名单时才从太学的老师那里得知了这件事情。

      与此同时,从那一刻起,最终哪八个人会成为太子舍人就由不得任何人摆布和运作了,因为太子会亲自做出选择。

      据说,罗戟是太子亲手从二十四个人里面第一个选中的,而王适在最后一刻遗憾落选。

      被选中后,罗戟被带到了东宫觐见太子。当他行完礼抬起头的时候才惊讶地发现眼前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少年人竟然是与自己有过几面之缘、原本以为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个自称名叫“李海”的世家子弟,却原来每一次的擦肩而过都是对方有意的安排,每一句不经意的对话都是来自帝国继承人的考核。

      太子扶罗戟起身的时候,罗戟尚陷在不甚真实的冲击中。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通过考核的,尽管太子表示那已经不重要了。

      太子将在三月时入读太学,到时罗戟会和另外七个太子舍人一起出入随行。当然太子不会像一个普通的太学生那样日夜待在学宫里,他只会在特定的课程上出席,这也就给了太子舍人们一些特权,他们的时间和出入较此前自由了,这也是罗戟今夜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青杳静静地听罗戟说完,呼吸也归于平缓悠长。

      还不等她开口询问,罗戟就立刻猜到了她的心思,解释道:“但是和你保持距离是另外一桩事,因为事发突然我来不及跟你解释,只能事急从权……”

      罗戟要是不说,青杳也不知道,那日在姚氏的茶坊发生了口角之后,罗家的公婆害怕青杳在太学给罗戟穿小鞋,暗中商量要以青杳勾引小叔子之名把她女学的职位搞黄,罗戟受命要经常和青杳往来,好让他们能抓住把柄。罗戟自然是不能答应,只能暂时和青杳一刀两断做切割。

      得知这个缘故,青杳默了默,问:“那你为什么不叫远达兄给我传个话?叫我心里也有个数啊。”

      罗戟手臂收紧了力量,把青杳紧紧地揽进怀中:“我怕你一生气,真的跟我一刀两断了。”

      这话倒是不假,青杳最拿不准主意的时候确实动过这个念头。

      “你生我的气了吧?”罗戟用下巴蹭了蹭青杳的额头。

      青杳也不想装大度骗他:“一点点。”

      “那天我在听羽楼都要急死了,生怕你再也不理我了。”

      罗戟的声音带了点鼻音,委屈的语气让青杳几乎一瞬回到了他们还是小孩子的岁月,那时他们也总是每晚这样头并头躺在床上,把白天受的委屈含着鼻音瓮瓮地跟对方说一说,说出来心思轻快了就不难受了。

      在被任命为太子舍人后,罗戟第一时间就跟家里摊牌了。

      他现在已经有了官身,又是在太子身边行走,他想娶谁,什么时候娶就有了绝对的自主话语权,不必拘泥于迂腐的父母之命了。

      “他们若是不同意,就当做没有我这个儿子吧,他们为我做的决定也不是都为我好的,我现在长大了也能够看分明了,”罗戟在被子里握住青杳的手,“我要是被逐出家门,你可要收留我啊,你要是也不要我,那我就无处可去了。”

      青杳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声,没想到最后的最后,还是用了这个破釜沉舟的法子。

      但是细想,确实也没有更好的摊牌的方法,罗戟至少为了他们的未来勇敢地做了个不孝子,而罗家公婆囿于他太子舍人的官身应该也不会有所动作了,毕竟如果闹起来影响了罗戟的前途,就得不偿失了。最多拿二人曾是姻亲的关系说事,但这个事的尺度很灵活,退一步,青杳早就和罗家断离,已经没有什么亲戚关系了。

      青杳只是在想,她要反复地踏入罗家这条河流吗?她有些不确定。

      罗戟从身后拥着青杳,手臂环在她的腰上,呼吸深长,他胸膛的热力传递到青杳的后背上,让她觉得很温暖也很安宁,但是她却失眠了。

      青杳轻轻抬起罗戟的手臂,从他的怀抱中钻出来,在深夜里抱膝坐在床边看他的睡颜。

      他和她柳暗花明了吗?青杳不觉得。

      站在罗家公婆的立场,青杳克死了他们一个儿子,现在又拐跑了另一个,修行千年的狐媚子也没有可着一家薅羊毛的道理。罗戟没说,但是青杳想象得到,罗家公婆对青杳绝对是没好话的,未来哪怕是分出小家单过,罗戟夹在两边,日子久了也总是心里难过的。

      倒是可以迅速要个孩子,快刀斩乱麻地把生米煮成熟饭,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便以快打快,打得对方措手不及。

      青杳又叹了一口气,她倒是可以这么做,只是没必要。她不想把孩子生在这种慌乱而又带有目的性的环境中,生孩子应该是为了喜欢孩子才生,更何况,现在哪里是要孩子的好时候呢?

      她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温茶,从妆匣上打开药盒,把妙盈所赠的“及时行乐”吞服下一颗。

      过了春分,天亮的就早了。

      路上没什么行人,青杳可以和罗戟大大方方手拉着手往听羽楼的方向走。

      一道走一道商议婚期的事,这一回可不是空许约了,而是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罗戟的想法是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再生变故,青杳则一惯抱着事缓则圆的态度,表示婚期还是定在来年春闱后比较妥当。

      “那时你也考完了试,再没什么能叫你分心的了,婚事繁琐,还是时间留充裕些好,再者我家里这边也得需要时间去说服,留出一年的时间刚刚好。”

      那么久都等了,再等一年又怕什么呢。

      罗戟拥护并且支持青杳所作出的一切决定,在长安初春的早晨,两人俱感到十分快乐。

      青杳今天抵达听羽楼的时候要比平时略早一些,侍僮们都还没有开张洒扫,也正是因此,她看到了这让她永生难以忘怀的一幕情境。

      后知后觉的罗戟后悔没有当时当刻、当机立断地捂住青杳的眼睛,而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听羽楼的正门前,用儿臂粗的麻绳倒吊着一具尸体,尸体大头朝下,用布塞住了口鼻后被人割开了喉管,可以想见当时死者绝望的心情,从颈间喷出的热血首先是流散到了脸上,然后顺着斑白的发髻流到地上,铺开了一大滩血迹。尸体被倒吊了一整夜,体内鲜血早已流干,干涸的血迹在地面上已经有了发黑的迹象,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铁锈腥气。

      青杳站在那里,血迹流到她的脚下便无法再支撑蔓延之势。

      卯时正,听羽楼的侍僮伸着拦腰,打着哈欠推开门准备迎客前的洒扫工作。

      揉了揉眼角的眼屎,映入侍僮眼帘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显然也看到无咎君就站在门口的不远处,侍僮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指了指倒悬着的尸体,又求助一般地看了看青杳。

      最终,侍僮爆发出如野兽一般凄惶的嚎叫声,扔下扫帚,慌不择路地跑走去报信了。

      罗戟捞着青杳的臂弯,阻止她一意孤行地向前再走哪怕一步。

      但是青杳却表现得无比镇定,她轻轻拍了拍罗戟的手背,似是在安慰他地说道:“我就看一眼,我得看一眼,你让我看一眼。”

      倒吊着的尸体不知是否在晨风的作用下微微摆荡起来,在初晨朝阳中那情形说不上来的诡异。

      罗戟阻止不了青杳,只能陪伴。

      青杳踏着血迹走上前去,尸体正下方的血聚成一滩,没有完全干涸,由是踩上去鞋底黏糊糊的,每一步都走的那么遥远和艰难。

      最终,还是走到了。

      尸体吊的高,青杳得微微抬头,和尸体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相望了。

      她想伸出手拨开散乱覆盖在死者面孔上的头发,被罗戟说什么给拦住了。

      但青杳也并不需要通过这张脸来辨识死者的身份。

      她在看到他尸体的那一刻就认出了他。

      她曾和他朝夕相处,她熟悉他的身形、他的穿着打扮、他说话的方式和语调。

      尽管,他现在不能说话了。

      他再也不能说话了。

      他那令青杳欣羡不已的、装载着渊博知识的头颅、和他那富有批判精神和独特思考的灵魂,随着流淌在地上的这摊血,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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