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地僧》通灵大师

3、Chapter 3

　　大音寺甚少有贵客降临。毕竟，神仙大多还是快活的，想不开的还是少数。

　　而这天，巽风如平常一样在千层阶上扫地。只听远远的，九十九只仙鹤在空中开道，五色云彩环绕着天马驾驶的云车往大音寺来，后面乌压压跟随着数万手执天戟的天兵天将。

　　如此阵仗使华烨惊得从树上掉下来，拉住巽风的袖子：“义父你快看！”

　　巽风早已面色突变，嗓音压得极低极沉，“……我看到了。”

　　他猛地拎起华烨，只来得及将他一把扔向大音寺的后山，仙鹤的吟哦声便已近在咫尺，森森的天庭卫队已悄无声息落于他的背后，他知道，他逃不掉了。

　　他僵立在原地，背对着众人，手中紧紧握着那把扫帚。

　　会是谁。来的会是谁？

　　“天界使者特持天帝口谕，前来大音寺责问要事，请小师父速速通传方丈！”声音有如洪钟，气势威严。见巽风无反应，有人冲他大喝：“呆和尚！还不领命去！我等——”

　　“佛寺重地，不可无理。”轩辕如锋踏下云车，几步之间瞬移至巽风身后，冲他做了个单手礼：“小师父不必惊慌，我们奉天帝之命前来，有要事见你们方丈，烦请通传。”

　　巽风微微侧身，低头回了一礼，“好。”

　　他四平八稳地走上千层阶，进了大音寺的大门。耳后，听得有人抱怨“只是个扫地僧，殿下何必对他低声下气！”
　　“住口，别忘了我们此行的任务。”那人低声冷喝。

　　轩辕如锋微眯着眼，注视着通传的小和尚进了大音寺，“此人身形灵动飘逸，方才若我们再晚到一步，他就要从我们眼皮子下跑了。”

　　“殿下是说，这个小和尚修为不低？这大音寺不是问道念佛，不事修炼的地吗，怎么还卧虎藏龙的？”

　　“来此落发剃度的人大多也都是仙家中人，若说身上有点修行倒也不足为怪。怪的是，他见到天庭仪仗，第一反应便是跑，你不觉得有些古怪吗？且方才一直不曾抬头面视我们，像是有意躲避。算了，这不重要，我们此行最重要的是带回那个小孩。”

　　巽风禀报后，不作逗留，赶到后山找到华烨。确认他无事后——和他一起躲在了后山。

　　华烨和义父胳膊肘怼着胳膊肘，腿挨着腿的挤在一快，不是很理解，“义父，他们是谁啊？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

　　“我不想看到的人。”

　　“义父，你很害怕他们吗？”

　　“不想见便是害怕吗？”

　　“那——”

　　“巽风华烨！你们怎么在这，让我们好找！”寺内师兄弟匆匆寻来，并带来一个消息，“天界轩辕帝族的人方才领认了华烨双亲的尸身，现在他们想带华烨回去。”

　　“义父！”华烨一把抓住巽风的手，不自觉地往他身后靠。

　　巽风毫无反应，面色冷静得什么也看不出，“华烨的双亲是轩辕帝家的谁？”

　　师兄弟被巽风问得一愣，觉得巽风神情怪怪的，问得也怪怪的。轩辕帝家的谁？整的好像说了他还能认识不成？“我怎么知道是哪位殿下！轩辕帝族岂是我等泛泛之辈可企及，快些随我过去吧！他们急着见华烨呢！”

　　华烨纹丝不动，只仰望着义父巺风。

　　谁知巽风唇角泄出一丝极淡的哂笑，看也不看华烨，松了华烨抓着的那只手，无声间与二人都隔开距离。他垂眸，单手立掌转动着手里的佛串，一副千里之外不相熟无瓜葛的冰冷模样。“与我却无干系。我该扫地了。”

　　他转身就走。

　　不止华烨，来传话的师兄弟也呆住。

　　好在华烨反应还是快，猛地扑上去抱住巺风大腿，可谁知巽风背后似长了眼睛般，须臾之间飘向前方一大截，让华烨扑了个空，跌倒在地。“义父！你不要我了吗！”

　　“从今以后，我不是你义父。”

　　“义父！！！”

　　“这，这——这巽风真是个狠心肠，扫地扫魔障了！华烨小殿下，你快起来吧，你的家人还在等你。”

　　华烨红了眼眶，“义父不要我了，他不会再见我了。为什么我偏偏是轩辕家的人……”

　　巽风自然是没去扫地。

　　倒是许久未见的老衲来他小院里，见他一人独自在屋内打坐，“阿弥陀佛。”

　　巽风睁开眼，“师傅来此，可是有话要说。”

　　老衲摇摇头，“没什么话，只是来瞧瞧你。”

　　“师傅不必担心，弟子一切都好。”

　　老衲在他身旁坐下，“华烨走了。”

　　“走便走了，师傅不会觉得我舍不得他吧？”

　　“巽风说笑，我自是明白你。”

　　“……师傅，您有话不妨直说？弟子都听得。”

　　“是是是，寺中再没比你更听话的弟子了。千年前让你去扫地，你就真得扫了一千年的地，做了一千年的扫地僧。”

　　“有何不好？师傅想让弟子做别的了？尽管吩咐。”

　　“安心，寺里没人和你抢扫地的活。”老衲似乎真的只是来看看他，站起来要走的模样，一只手抚上巽风肩膀，“我对你扫地是没意见的，且看其他人有你扫的干净吗？”
　　“不过，大音寺，终非脱离五行三界之地。”

　　巽风眼风透出不自觉的冷意，“师傅何意？”

　　“哈哈，没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老衲笑着走了。

　　巽风睁眼想了会儿，良久，轻声骂道，“老和尚，你是要赶我走吗。”

　　——

　　这厢，华烨随轩辕如锋回到天宫，拜见了外祖——轩辕天帝，还有轩辕帝族的一众嫡亲辈。

　　没想到，他竟是天帝的外孙。他的母亲是轩辕天帝最小的女儿，就是两百年前死在大音寺的女人。而对于生父的身份，他们都讳莫如深。

　　华烨也懒得问。

　　明明是至亲，他却亲近不起来。他每天都在想义父，明明义父不爱搭理他，可他从不觉得孤独。

　　天宫所有人都奉承他为小殿下，外祖和各位舅舅，哥哥姐姐们都对他关切有加，可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每天孤独得不知道能找谁说话。

　　他想不通太多事了！两百多年了，他母亲的尸体埋在大音寺两百多年，为何外祖不闻不问？现在不明不白地把他领回来，放在天宫里关着哪也不许去，对比从前在大音寺的日子，华烨觉得自己像是进了个华丽的牢笼。

　　而这种像关禁闭的日子终于有天到头了，大舅轩辕摄突然把他从床上抓起，匆匆领着他出天宫南下。

　　在南天门开外，数十万天兵天将列兵相向，舅舅和哥哥们站在最头阵，神色狼狈，愤恨不已地看着前方——黑云漫天，电闪雷鸣，一巨硕无比的黑龙在翻滚着的云雾中疾速来回穿梭，那黑深发亮的龙身和锐利修长的龙尾蕴含着深不可测的力量，让人无敢直视！

　　忽然，一声愤怒的龙啸后，那黑龙直接飞冲向这边。

　　轩辕摄连忙提着华烨上前，“他是你们龙族的子孙！你们要伤自己人吗？！”

　　黑龙绕着他们飞了一圈，来到轩辕摄面前，龙眼珠充满着噬杀之意，寒浸浸地盯着他们。
　　华烨从来没感受过如此压迫感，感觉下一秒它就会冲上来撕碎他！

　　“真的！五百年前杀了天牢守卫，把你放出来的那个男人是你们龙族人！这个小孩就是他的儿子！你们龙族人鼻子不是最灵光了吗，不信你自己上来闻闻！”

　　轩辕摄高高举起他，就像举着一块能谈个好价钱的猪肉，卖力地邀请对面的失智黑龙上前买下。

　　华烨如遭雷劈，脑子混混沌沌一时间在想原来如此，一时间又在想原来如此。

　　他们接他回来是想对付难缠的大黑龙，原来如此。
　　义父不想看见轩辕家的人，原来如此。

　　诸葛神秋不屑地打量轩辕摄手中的小孩，又听闻：“他是你救命恩人和我小妹的儿子，他也是轩辕天帝的外孙！龙王，你何不冷静下来！与天庭和谈！”

　　本来还挺冷静的他听到救命恩人四个字瞬间暴怒，龙尾一摆将轩辕摄抽倒在地，张爪残忍地按住他，爪子深深钉进他的身体。他猛地俯冲，抓着轩辕摄从云端直直飞扑向下。

　　在空中，轩辕摄的身体剧烈挣扎，但在龙爪的桎梏下浑如临水濒死的鱼。

　　“父君！”
　　“大哥！”
　　“舅舅！”

　　黑龙身后闲了很久的龙族和凤族人一拥而上，将他们挡住，“哎让我们龙王玩开心了，别坏我们龙王的兴致！”

　　“岂有此理！你们欺人太甚！”

　　“哎这可说错了！我们龙王玩归玩，闹归闹，也没真杀了你们轩辕家的人！”

　　诸葛神秋低下头，在轩辕摄耳边低声俯语：“本君的救命恩人，早已经被你们轩辕家的人逼死了。你忘了吗。”

　　“咳咳咳，”罡风在耳边剧烈肆刮，轩辕摄笑着咳出血，“早知道轩辕镜会给我们轩辕帝族惹来大祸，我一定在他生下来就——啊！”

　　“本君警告你，本君的疯病越来越严重了，要是哪天真不小心弄死了你……想必轩辕家争太子又是一出好戏。”

　　“哈哈哈哈，咳咳咳！疯吧，你都疯了五百年了，轩辕帝族的笑话还少吗？可惜啊，你再疯，再怎么替他出头，我那可怜的侄子也回不来了！”

　　“噗呲——”

　　华烨挂在轩辕摄身上，听到一声可怕的声响后，轩辕摄便没了动静，吓得浑身战战。

　　“别，别杀我……呜呜义父救我！”

　　忽然黑色的龙身盘绕在他周围，带着他飞走，他被迫松开轩辕摄的衣服，眨眼间轩辕摄就失了人影…

　　华烨早已经失去了对传闻中的大黑龙所有的好奇心，可刚刚暴怒的黑龙却突然安静下来，

　　“镜，是你吗？”

　　他听到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又万分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