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浩荡》贺万川

16、清昼杀雠家（修）

　　次日清晨，祝逢春照例起床练武，怕惊扰了魏千云，便在屋后寻了一片空地。练了一阵，叶景扬走过来，提着她那把镔铁剑，跟她打个招呼，便到一旁练起来。

　　祝逢春自幼学枪，即便拜了俞指挥做老师，于刀剑一道也所知不多，便收了腰刀细细观看，看叶景扬手腕一抖，便有华光倾泻而出，长剑在她手中，仿佛一条矫健游龙，携万千风雷而来，与日月星辰争辉。

　　“好剑法！”
　　叶景扬收剑归鞘，道：“一点花把势，让你见笑了，等回了军营，我们比上一比，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剑快。”

　　“就等你这句话了，不过我刀法一般，还得靠你指教。”
　　“淮东军有俞指挥这样的用刀圣手，哪里轮得到我来指教。”

　　又练了一阵，瞥得日上梢头，两人走回房间，在桌边坐下。祝逢春提来茶壶，因驿馆公人未醒，壶中茶水皆已隔夜，奈何她实在渴得厉害，还是倒一杯喝了。叶景扬摸一下茶壶，道：“这东西你也喝得下去？”
　　“有什么不能喝，等过些时日，我们和戎狄开战，莫说隔夜茶水，便是干净些的泉水都未必寻得到。”

　　叶景扬笑道：“我倒是觉得，正因为征战辛苦，才更要在烽烟未起时多吃些好的。葡萄美酒，玉盘珍馐，能吃便多吃一些，省得上了战场遍寻不到。”
　　“说得在理，只是在人矮檐下，许多事便由不得自己。”

　　不多时，一个公人过来送水，见她二人已穿戴整齐，道：“两位可是要找王爷谢恩，王爷说了，念两位姑娘年齿尚幼，特许两位吃了早饭再过去，不知两位想吃些什么？”

　　叶景扬道：“先沏一壶好茶过来，再要四只炊饼，一只烧鹅，一盘素菜，窖藏清酒倒上两角，大块好肉切上三斤。我这妹妹是个有肚量的，昨晚吃得不多，已饿了一夜，若是再不能饱腹，我怕她在王爷面前失仪。”

　　公人犹豫片晌，道：“小人去问问驿丞，若是可以，便给两位寻来，若是不行，小人便另外寻些吃食，一样能让两位姑娘吃饱喝足。”
　　“去吧，尽力而为便好。”

　　待公人走远，祝逢春看向叶景扬，道：“你倒是会狮子大开口。”
　　叶景扬笑道：“不开口，让你继续饿着么？”

　　过了一阵，几个公人来送餐食，菜式与叶景扬所说一点不差，其中一个道：“王爷说了，姑娘既然有肚量，便放开了吃，不够还能再要，清平世界，断不能让姑娘这等打虎义士忍饥挨饿。”

　　待公人离去，叶景扬打趣道：“宁王这般举动，莫不是要招揽我们祝都头？”
　　祝逢春摇了摇头，道：“我只合做我的小都头，哪里敢攀附什么大王爷。”

　　不多时，两人用完餐食，便同去正堂拜谢魏千云，隔着屏风应答了两句，里面传来口谕，要祝逢春进去小坐片刻。

　　叶景扬看她一眼，祝逢春无奈一笑，径直走到屏风背后。甫一进门，便有一阵劲风袭来。祝逢春提刀去拨，听见咣当一声，立时变了脸色，抬腿往那人身上狠狠一扫。
　　这时，魏千云喝道：“放肆，祝姑娘是打虎的壮士，你怎敢这般无礼？”

　　“可她伤了王爷！”那人声音尖锐，竟是一位女子。

　　祝逢春收了腰刀，又听魏千云道：“伤了本王又怎样，既不是蓄意为此，又不曾伤及性命，在你眼里，本王堂堂丈夫，便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么？拖出去，与本王重打二十脊杖！”

　　魏千云拍了两下床板，像是牵动了伤口，竟接连咳了几声。那人慌忙收刀，走到床边帮他顺气。
　　祝逢春向前一步，见他迅速好转，不觉有些失落，却还是摆出担忧与歉疚，道：“这位随从只是护主心切，王爷不必动怒，若王爷有个万一，小可怕是只能羞愧而死。”

　　“罢了，看在祝姑娘面上，本王饶你这次。”
　　他理顺气息，招呼祝逢春落座，道：“她是本王一个护卫，自小养在身边，性子略骄纵了些，还请姑娘见谅。”

　　“说什么见谅，她只是担忧王爷。”
　　祝逢春看向方才那人，那人颇有几分颜色，且一直觑着魏千云，看得她心里直摇头。好好一个姑娘，年纪轻轻便瞎了眼睛。

　　“昨日天色太晚，更兼有伤在身，不曾与姑娘交谈什么，还让姑娘饿了一夜，实在有失礼数。”
　　“哪里，王爷受伤，本就是小可过错，王爷不计小可之过便是难得，哪里需要看顾这些闲事。何况今天一早，王爷便派人赐下餐食，如此盛德，小可没齿不忘。”

　　“姑娘吃得尽兴就好。今日看那虎尸，知姑娘箭术高超刀法非凡，不知姑娘是哪里人士，这身武艺又是师从何人？”
　　“回王爷的话，小可祖籍淮阴，自幼修习武艺，师傅请了不知凡几，说不好是在何处学得。”
　　“祖籍淮阴，又刚巧姓祝，看来你同淮东路安抚使颇为有缘。”

　　魏千云问得极轻，好似一个关心后进的好官。祝逢春听在耳中，情知他有哪些盘算，抬头看他的眼睛，道：“是有些缘分，前日入营比试，祝帅还为小可发了奖赏。听说祝帅家里有个女儿，同我一般大小，也是自幼习武，可惜一直无缘得见，若是见了，定要好好讨教一番。”

　　“哪里用得到讨教，你连老虎都杀得，怎会比不过一个安抚使的女儿。”魏千云摇了摇头，又道，“你如今做着都头，日子过得可还顺心？”
　　“此乃小可毕生所愿，自然万般顺心。”

　　“只一个都头，便是毕生所愿了么，若是能升得高些，岂不是更加顺心。”
　　祝逢春故作慌忙状，起身拜道：“王爷明鉴，小可只想本本分分做人，断不敢有逾越之心。”

　　魏千云笑道：“姑娘误会了，本王只是看姑娘武艺高强，有意抬举一番，姑娘若是不愿，此事便暂且按下。”
　　“原是如此，小可先行谢过。”

　　祝逢春重新坐下，后面魏千云又问了几句，大约是知道问不出什么，挥手命她退下。她找到叶景扬，收拾好昨日赏赐，在驿丞处落了名字，又向宁王随从告了别，一起向城外走去。

　　走到一半，祝逢春道：“稍待片刻，我去买些东西。”
　　“买什么？”
　　“给苏融带些礼物，一整夜没有回营，不知他急成什么样子，买些东西回去，省得他说个没完。”

　　说着，祝逢春走进一家食店，捡着苏融喜欢的口味买了两斤果品，又挑了些其他吃食，满满当当装了三包。
　　叶景扬道：“这么多，苏公子吃得完么？”

　　祝逢春数出铜板，道：“不是给他一个人的，唐越也有一包，罗松那傻狍子应该回营了，也给他带了一包。”
　　叶景扬看着三个荷叶包，道：“你这样送礼物，苏公子只会更生气罢。”
　　“管他呢，反正我心意送到了，他没有生气的道理。”

　　拎着三包吃食，看着途中风物，两人回到河东军营，刚到门口，便有人迎了上来，祝逢春刚要递吃食，便看清来人面庞，竟是她万万不曾想到的徐子京。
　　“祝姑娘可算回来了，苏公子出事了。”

　　“什么事？”
　　祝逢春眉峰一敛，拔腿便向医馆走去。徐子京跟在后面解释，大意是她一夜未归，军中谣传她喂了老虎，先前格斗比试她锋芒太露，有人怀恨在心，又因苏融与她时常走动，趁此机会将苏融痛扁了一顿。

　　“哪里来的腌臜泼才，竟敢动我护着的人！”
　　祝逢春冲进医馆，见苏融只是脸上肿了几处，一时放心下来。罗松唐越皆在旁边坐着，要他指认真凶，他只是摇头不语。祝逢春怒向心头起，拽着苏融到了新兵营廊院。一个都头将她拦下，问她要做什么。

　　她冷笑道：“有泼才打了我的人，我疑心那泼才在新兵营麾下，特来请指挥使清理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