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001 ...
-
“小梁,今不回家,再来一杯。”同事举着酒瓶推搡着,梁敬生招架不住,来来回回没挡住,杯子里的液体又高了几分。
梁敬生在单位一直是年纪最小,资历最浅的一类人。今天的局本来不想来,奈何这几天调休时间一直拉扯不清,车票迟迟没定下来。等到最后要下单的,车票售空,没了。
梁敬生脑袋晕乎乎的,脸红的厉害:“王组长,不喝了,要吐了。”
王组长一笑,脸上的肉堆在一起:“诶,这才哪到哪。”
有人起哄:“回不了就不回呗,边上都是酒店,随便凑合一晚。”
梁敬生虽然醉了,但还有点理智,直摆手:“不不不,回家,还是得回家,给父母通个电话睡觉。”
众人一听,齐刷刷笑起来:“小孩。”
梁敬生撇撇嘴,顺势趴在桌面上休息。
一群成年人闹起来不节制,快到凌晨跨年才散场。
梁敬生睡得正香,被人推了一把:“小梁,走了。”
他睡眼朦胧,搓搓脸缓了好半天睁开眼,抓起手机钥匙往外走。
男人们勾肩搭背,女孩们挽着胳膊站在路边拦车。都回家过年了,半天来不了一辆。梁敬生家里得不远,打完招呼,一个人踏着灯光走在路边。
梁敬生从小胆子不算大,这会街道上没人一股冷风吹来,让恐惧平添几分。他扯扯外套把自己捂得严实,嘴里不停念叨:“南无阿弥陀佛,保佑保佑。”
快步穿过黑色巷子,不知哪来的野猫潜伏在黑暗里,断断续续叫着。声音传来,梁敬生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尖,那凄凉声没了,左右看看,猛地回头背后空荡荡,这才觉得是心里作祟,胸前压着一口气缓了下去。
家到单位的距离不近,梁敬生平时坐地铁,十分钟到。这条路几乎没走过,除去几次时间充裕,想吃附近的包子,才摸索着走过。
拐过街角,再穿一个长街,就是出租房。
他冷得不行,哈口气搓搓手,忽然顿住脚步。
风卷过街道,破旧被人捏扁的易拉罐滚了几圈停下,哗啦哗啦的撞击声听着渗人。他不敢往前,总感觉四周景象越来越陌生,好像从没来过这。
梁敬生清楚感受到心跳加快,不是他多想,这太像鬼片里的场景,不得不怀疑。
“谁?谁在哪?”梁敬生颤着声音问,抻长脖子,整个人抖得厉害。
无人回应。
梁敬生下意识原路返回,脚却如被胶水粘住一般,怎么都挪不动。
完了,他心道。
按照电视剧的剧情,下一秒眼前会出现青面獠牙的鬼怪,来索命。
他紧紧闭上眼,咬牙道:“要死也要死的体面。”
不知过去多久,身前没有任何动静,脚底似乎松泛了些。梁敬生试探性抬脚,果然,没事了。
此地不宜久留,他赶紧溜到尽头,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童声,带着嘻嘻哈哈的笑。在空荡的大街尤为刺耳。
“一梳嫂呀,梳成一品凤冠,凤鸡嫂呀;”
“二梳嫂呀,梳成二龙戏珠、双凤插翼嫂呀;”
梁敬生脊背一僵,整个人死死钉住。接近下雪的温度,豆大的汗珠却从梁敬生额头流入眼中,酸涩一片。
耳边的琐碎声响被扩音似的放大,一遍一遍围绕周身。仿佛置身井底,有人在开口处大吼一声似的。
“三梳嫂呀,梳成三元及第、吉星高照呀;”
“四梳嫂呀……”
“嘻嘻嘻嘻哈哈哈……要糖果、要红包”
“啦啦啦啦,嫁新娘……”
我靠,梁敬生简直想骂街,什么破运气真让他撞上鬼了。
他想往前一步,却是天旋地转,眼前一片白光。再次恢复清明时,一支大红队伍从身前擦过。梁敬生与他们之间近乎没有距离。
为首的老婆婆,脸煞白,脸蛋两坨圆圆的红,嘴角上方一颗豆大的痣,嘴角扬着明媚的笑。指间夹着一根长烟斗,烟杆挑着香袋在半空一晃一晃。
眼眶中白茫茫一片,没有瞳孔的眼珠在黑暗中四处乱转,抓不住焦点,找不到目标。
“嘿嘿嘿嘿嘿嘿嘿。”凄厉冰凉的声音划破长夜。
后面跟着的,分明是抬轿子的轿夫,一身大红,腰间绑着黑腰带,纤细无比,似乎一折就断。他们不像媒婆,画着夸张吓死人的妆,但嘴角也是扬着笑。
媒婆张扬手臂,手舞足蹈,她哑声喊着什么,后面附和。
梁敬生屁都听不见。
他全身汗淋淋,没有干净的地儿。
如同被人扼住喉咙,不得喘息。
他想,不会是遇见鬼娶亲了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游街,擦着梁敬生衣服走过,却没一个发现梁敬生的存在。
他强忍没晕倒,一阵凉风扑面而来,努力闭眼睁眼后,梁敬生发现,队伍消失不见了,大街空荡,只剩他一人。
这刻,仿佛支撑全身的力气被抽走,腿一软跪倒在路中央。
他大口喘气,眼睛被风刺痛,眼角漫出泪水,在寒冷的冬夜,显得格外凄惨。
全身血液倒流,一股脑直冲脑门。
他双手撑地,无声的转圜过后,一点一点起身。
一道不知从何处来的清脆响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像是铁棒敲击台阶,又像是冷风中摇曳的风铃‘叮叮叮——’
梁敬生屏息竖起耳朵听,长久的静默中,他的瞳孔逐渐涣散,渐渐和那群人相近,没有焦点地盯住地面,脚不自觉的拖沓前行。
“叮叮叮——”
“叮——”
“叮——”
“叮——”
“什么声音,真好听。”梁敬生呢喃。
拐过街角,忽然被一块巴掌大的砖头绊了一跤,整张脸迎面倒地,啪的一声,摔得他头晕眼花。
剧烈犹如断骨的疼痛侵袭全身,上上下下酥麻不已。
“我靠。”他揉揉鼻尖,醉生梦死般坐在地面上,检查胳膊腿还能不能用。
一晚上的奇遇当真精彩,梁敬生不仅感慨。他一心认为今晚撞鬼,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不打算走了,盘腿坐在地面上休息。
手往后一伸,按在一张厚度可观的纸上。
梁敬生拿起,眯着眼看。
这显然是上好的材料,拇指摩挲过纸面,粗粒触感由指尖蔓向各处。
这不是普通的纸,而是装着东西的如同信封一样的物件。
梁敬生打开,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张张红钞票。
难道是后福里的福?
他感觉浑身来劲了,一下坐直上半身,借着不明的月光,开始数钱。
不知是谁遗落,梁敬生坚信是老天给的奖励,不管三七二十一,准备全部纳入口袋。
数到最后一张,数出一张喜帖,上面用端正的楷体毛病字写着:“梁敬生,天元年辰午月乙亥子时。”
一百三十年前?和自己同名同姓同生日的老祖宗?
什么奇怪的东西。
梁敬生不太在意,随手一扔,红帖子向地上飘去。
一双修长的接住它。
骨节分明,皮肤白到反光,在空中轻轻一挥,带起微凉的风。
梁敬生抬头,惊恐地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俊雅男人。
鬼片里说,恶鬼没有下巴,龇牙咧嘴。
眼前的男人眉眼疏淡,肤色透抹病态的苍白。
“夫人,庚帖可不能乱扔。”
他声音温润,梁敬生却如遭雷劈。
“成婚要用的。”
梁敬生活生生吓晕过去,再一睁眼,目光所及一片红色。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穿着喜袍,唢呐声在耳边炸开。
有声喊道:“吉时到,起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