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阙辞》腻腻肥

1、梦回——踏月而归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喑哑的语调不知从何而起，瞬间充斥在这一片奇怪的幻境之中。青蔓以一种傲然的姿态攀附于湖中巨大的潮湿古木上，足下有涟漪，水竟不湿鞋。一女子立在古木之下，黑发高高挽成坠马髻，石榴裙似泅了血渍般的红，光背影已是仪态万方。她手中抱着的是琵琶吗？阿禾想凑近去看看，周遭却无端升起了大雾，愈拨愈浓。
　　陌生的女子骤然回头，浓雾在一瞬间褪去，她竟生得如此好看，眉间点朱砂，顾盼之间，流转如画，粉面朱唇。只是不知为何，芊芊十指竟染了血？连带着怀中抱着的琵琶也沾着斑斑血迹。阿禾鼓足勇气，涩声道：“你是何人。”陌生女子良久不语，叹息一声，朝她走来。叹息声缠绕着思绪，阿禾无端害怕起来，想尖叫一声逃跑，可是身体不由控制，挪不动一步。
　　“青禾。”
　　话音一落，阿禾已是泪眼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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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姐！阿姐！”陆青禾在呼喊声中不耐地睁开了眼睛，对上了陆思齐圆圆的大眼睛。
　　陆思齐见状立刻咧着嘴笑了，还帮她把被子掖了掖：“阿姐又做噩梦了么，脸上全是泪水。”话罢又屁颠屁颠去寻来了陆青禾的手绢，替她擦拭眼泪。
　　陆青禾任由阿弟将手绢在她脸上乱擦，呵欠连连：“今儿个阿娘不是去坊市卖乌梅饮了么？让我偷个懒吧乖阿弟。”话虽是这样说，青禾还是坐了起来掐了掐陆思齐肉肉的脸蛋：“你怕不是饿了？”
　　“阿禾可是忘了今日陵内有百戏看了？据说教坊的谢阿蛮娘子和红绡娘子也会来献艺。向来都是阿姐寻我前去观望，怎地今日却反过来了呢？”陆思齐郁闷不已，连带着小脸都嘟起来了。
　　“呀！”陆青禾一拍脑袋才想起来，顿时生龙活虎，一扫刚起床的颓靡，迅速梳洗一番，换上平日里半旧的男衫，就出门了。
　　“阿姐又不等我！”后头阿弟的声音全然被陆青禾抛诸脑后，满心除了红绡娘子和谢阿蛮娘子再也装不下其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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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虾蟆陵在南曲江边上，距离长安有段距离。原本就是个寻乐的地方，茶馆，青楼，酒楼遍地都是，亦有许多小商贩盘踞在此做些小生意。捏面人的，做糖人的......平日里□□陵人便多，虽说今日长安城内坊市开了，热闹非凡。但□□陵因有百戏活动，所以人数不减反增。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阿禾和阿弟凭借着瘦小的身躯灵活地穿梭在每一个间隙里。
　　“咦？哪来的猴啊？”话音刚落，陆青禾只觉领口一紧，还未反应，脚已腾空。她慌乱大叫：“你是何人？为......”对上一双透亮清澈的眸子，那眸中满是打趣与笑意，她噎了半天，喏喏道：“放我下去。”
　　少年约莫十四五，笑起来让人觉得清风拂面：“小郎君声音有点太小，某听不见。但我的鞋倒是被你踩得见不得人了，小郎君准备如何赔我？”
　　阿禾闻言往下一看，只见一双白色精致短靴上大咧咧露着一脚泥印，顿时尴尬起来：“郎君恕罪，我并非有意......”
　　“六郎怎地如此欺负小孩儿？”
　　“莫不是这小孩儿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阿禾这才注意到少年周围还有几个少年，看上去都与这个少年一般大，只是这几个都穿着花花绿绿的半臂衫，像极了混迹青楼的孟浪之人。
　　“不准你欺负我阿姊！”江辞远痛呼一声，一个小孩张牙舞爪地冲过来，一脚又踩上了他的右脚，他正欲发作......等等，阿姊？
　　“竟是个女娃儿。”江辞远有些无奈，手一松将阿禾放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啧，身无二两肉，一身脏兮兮，面上汗水淋漓，哪有什么特别的？也就那双眼睛，不服输的样子像极了之前在山上捡到的小兽。
　　刚落地的青禾连忙拉过陆思齐，又羞又恼，骂道：“登徒子！”顺便把陆思齐往自己身后拽去。静默一阵，哄笑一片，江辞远揉了揉额角，只觉一头更比两头大：“小娘子倒是忽然牙尖嘴利起来了，倒让我难堪了。”
　　此时阿禾正跟阿弟说着悄悄话，打听到谢阿蛮小娘子和红绡小娘子尚未开始表演，想着没错过，立刻松了口气。
　　“莫不是在说六郎的坏话，所谓三人成虎，六郎可得小心了。”着青色长衫的少年开口，满脸都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真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过这少年应当不是诚心想为难自己。陆青禾眼波一转，娇滴滴开口：“郎君还有何事？若无事，某便与郎君告别了。”先前不服输的模样消失得一干二净，乖巧懂事极了。
　　江辞远轻笑出声，忽地觉得陆青禾很有意思，道：“鞋不用你们赔了。”
　　陆青禾闻言松了一口气，又听面前的少年接着说：“你们是这□□陵长大的人吧，我们第一次来，不如你们带我们到处逛逛？”由不得她拒绝，少年已经笑眯眯地凑过来，塞了几锭碎银到她手里：“就当是对我的补偿吧。”
　　离谱！一行人终于动身走了。但是没想到，几个少年见糖画兴趣盎然，见胡麻饼也大惊小怪。陆青禾哪想得到高门大户子弟竟目光狭隘至此。其实也不怨他们，平日里鲜少去集市，聚在一起也只是踏青蹴鞠的，犯了错直接被关禁闭，被禁足，哪见过这么多“稀奇”玩意儿。
　　“阿姊，我们......”陆思齐担忧起来，唔，阿娘说不可靠近陌生人，如今该如何？
　　陆青禾倒不是怕被拐卖，看这几人穿得人模狗样的，倒也不像是拐子。不过这个叫六郎的到底打什么算盘呢？她得找着机会带着阿弟跑了。她随即捏了捏阿弟的手，给他一个放心的笑容。
　　“小娘子唤什么？”那个叫做六郎的少年突然打破这边的沉默。
　　“阿禾。”陆青禾乖巧应答，一边装作无意地看向周遭。
　　“阿荷？这名字可真土！”六郎旁边的一个少年大惊小怪道，于是几人笑成了一团。你才土，陆青禾啐道。
　　“宁知寸心里，蓄紫复含红。荷亦是好名字。”虽说这个六郎没有随他人一同取笑她的名字，但是有句成语叫“狐朋狗友”，他们一起玩的能是什么好东西？阿禾如是想，扯着嘴角回了个不咸不淡的笑。啧，真敷衍。

　　“小娘子跳得可真好！”
　　“弹得也不错！”
　　......
　　越往里走，地方越是宽阔，此刻人满为患，前方围得是水泄不通，阿禾同陆思齐个子矮，什么也看不见，在后边急得抓耳挠腮。
　　雕木画栏搭建的戏台上，一人正随着琵琶乐曲翩翩起舞，人声鼎沸亦盖不住《霓裳》曲的铮铮乐声。
　　“是阿蛮小娘子和红绡小娘子！”
　　周围的几个少年都雀跃着扎进人群之中，只有这个叫六郎的少年看着她和阿弟欲言又止。
　　“那个......”
　　“去吧。”少年了悟笑开，浓密的睫在白净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伸手揉了揉她乌黑的发，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颀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
　　“诶，你的银子还你吧。”毕竟也没带他们逛哪去。
　　少年挥了挥手。
　　真是个奇怪的人。阿禾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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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集市冷清下来。
　　“阿弟，我想习琵琶。”阿禾咬着糖人怔怔出神。
　　“咦？”阿弟误以为是她魔怔了，将她虎口掐得生疼。
　　她淡哂，摸了摸阿弟的头，一字一顿，不知说与谁听：“我要习琵琶！”
　　阿弟圆圆的眼睛眨巴眨巴，只觉阿姊眼里似燃起了一把火，燎原之势已露，甚至觉得这样的阿姐格外地好看，像......像极了台上献舞的阿蛮娘子，弹琵琶的红绡娘子。嗯，她们好像都会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