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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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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烟雨中矇着海际城市独有的涩味,昏色一幕幕地从天际线沉下,天色近晚。
车尾红灯堵满了高架,助理小周从密集的车流中穿梭而过。
“还要多久。”
后排的男人忽然出声,声音极浅,带着冰冷的气息。
天然的淡漠。
小周心中一动,忍不住望向后视镜。
男人盍着眼,靠在车窗边休息,墨色长发披散开来,毫无阴柔的调性。
他的面容被黑夜笼罩,却藏不住俊秀矜贵的轮廓。
西装随意地搭在手上,但从衬衣的褶皱分布,也能猜想出此时男人的手正捂着腹部,周身微微地发抖。
美丽、易碎,依靠夜色的伪装遮掩住疲倦与不适。
“江经理,到慕总家大约还需要半个小时,”小周握紧了方向盘,局促地往下说,“您一整天没吃饭了,还生着病,能不能先休息……”
“小周。”男人轻声打断了小周的话。
“对不起,江经理,是我多嘴了。”
小周咬了咬牙,目光从后视镜抽离开。
他给江堇年做了五年的助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位在商业战场上杀伐果断的江经理,从风险控投的小白一步步登上集团首席的位置有多么不容易。
白天拼了命的工作,晚上常去慕总家里加班,对上司的事有求必应。
替慕总做牛做马,为慕总委曲求全,对慕总安之若命。
像今天这样带病出差,对江堇年而言只是家常便饭。
小周愤愤把车停在东苑别墅区外。
东苑是慕家开发的豪宅地产,不对外出售,仅仅供慕家人享有。
慕氏锦海集团的总裁慕之衍,如今就定居在这里。
他们的车并没有被允许随意出入,江堇年不得不下车步行。
夏末的晚风并不完全是暖的,江堇年一下车,顿时泛冷。
不过好在,走到东苑并不远。
东苑的一层开着灯,显然别墅的主人已经归了家。
慕之衍。
江堇年在嘴边默记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后用钥匙打开大门。
“现在是六点四十分,你迟到了。”低沉缓慢的声音从江堇年的左侧传来,如法官手中的权杖,敲打出无声的余威。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堇年眸中的冷意化去。
他摘下眼镜,眉眼中流露出温柔与毫不掩饰的爱意,向男人走去。
边走,边向冰冷的手呵着热气,他正发着烧,很快将手指烘得温暖起来。
江堇年绕到慕之衍后方,轻轻地按着他的肩颈,骨节分明的指此刻如此的柔软而娇媚。
“我想你了,之衍。”
偌大的客厅中,男人独自坐在沙发上,转过脸。
屋内装饰奢华富丽,角落里点缀着几件不菲的古董收藏品,男人慵懒地靠在那里,光怪陆离的顶灯将他立体脸庞映衬得更加华贵。
“分手吧。”男人说。
男人站了起来,江堇年足有1米78,而男人却可以轻易地让他仰起头,陷入一种下位者的姿态。
“我只是迟了十分钟。”江堇年轻轻地辩解。
男人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江堇年伸手抱住男人,安抚着他的背脊:“下次不会了。”
男人后退一步,推开江堇年,看着他狼狈地摔进沙发里。
“我说,结束了,江堇年。”
江堇年摔得眼前一黑,胃也跟着抽痛起来。他扶着沙发重新站起,垂着的眸子,埋在高挺的眉毛打下的阴霾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珏,”江堇年轻声说,“是林珏回来了吧。”
慕之衍一顿,原本泰然的神情迟疑了下。
“你知道?”
你知道我把你当成了林珏的替身?
江堇年当然明白慕之衍话中未尽之意,从表白成功、成为慕之衍的地下情人之初,他就已经知道了林珏的存在。
林珏是慕之衍的白月光,也是慕家资助长大的孤儿。他原本是选秀出道的明星,三年前却因不明原因出国后彻底从娱乐圈中隐退。
也就是在那时候,江堇年与慕之衍成了秘密情人,白天两人是上下级同事,晚上便是厮缠良宵的情侣。
恋爱期间,慕之衍提出了很多苛刻到奇葩的规矩。
譬如在家不允许他戴眼镜,只能穿白色毛绒拖鞋,必须留长发……
这都是林珏的习惯。
江堇年眼底滑过一丝浅笑。
知道慕之衍爱玩,自己这些年来就奉陪着装作糊涂。
慕之衍接着说:“既然你都知道了,今夜就把你的东西搬走吧。”
他的语气不是很强硬,淡淡地抱胸站在一米之外,似乎对结果非常笃定。
毕竟,这三年的逆来顺受,早就让江堇年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听话得很。
“我可以分手,”预料之内,江堇年答应了,“但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想陪你过一次30岁生日。”
慕之衍眉头微挑,他抬手勾起江堇年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
他同时也看向那张与林珏肖像的脸庞。
江堇年的脸很白,身体也很白,常觉得他像一个易碎的娃娃。此时大抵是生着病,皮肤极热,炽热的鼻息碰洒在他的指节上。
这种触手可及的真实感,是他无法从林珏身上索取到的。
林珏漂亮、纯洁,却倔犟不驯。
江堇年艳丽,热情,又温顺体贴。
两人在性格、风格上完全的迥异,这既是缺陷,也是他必须取舍的部分。
慕之衍不知怎的,开了口,“可以。”
回过神来,他自然不会收回自己的话,况且他也贪恋江堇年的百依百顺。
接着说,“但过了这个月,你不许去找林珏的麻烦。”
江堇年爱惨了他,因为分手而郁郁寡欢也就罢了,万一心生嫉妒去欺负林珏,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慕之衍情愿亲手扼杀了他的这个念头。
江堇年紧簇的脸舒展开来,他沉沉地舒了口气,眼中泛着泪花的微光,仿佛得了天大的便宜。
“不会的,我希望你幸福……想不想吃点什么?”
“嗯。”
获得慕之衍的应允,江堇年欣喜地走向厨房,挽起衬衣,戴上围裙。
慕之衍很喜欢吃他做的料理,以至于恋爱后就把家里的仆人们全赶跑了,命他天天回家里做饭。
江堇年对于这个“工作”特别上心,还专门去修了门营养学。
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胡萝卜,如果慕之衍执意不吃,他就连哄带骗地把胡萝卜雕成花,喂进他嘴里。
忙碌的身影在澄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他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围裙,裙摆随着他动作的起伏轻轻摆动。他的长发被轻轻束起,几缕细丝轻轻贴在脸颊上,给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增添了几分温柔。
看着专注剁着胡萝卜的江堇年,慕之衍神色微动。
太像了。
他与林珏相识,正是从这样的背影开始的。
彼时林珏为报资助之恩,来他家中打工时,也是站在这个案板前,束起长发专注地烹饪着。
三年不见,这一段记忆于他而言更是魂牵梦绕。
而江堇年的身形、动作、乃至小习惯,都与梦幕之中的林珏相似到了极点。
“小珏……”他没忍住,唤出了声。
江堇年忽然停下了动作,慕之衍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从来不否认自己对待江堇年的残忍,既然江堇年知道了林珏的存在,那自己更不需要藏着掖着。
反正江堇年从不会生气。
慕之衍五味杂陈地走向江堇年,捏住他覆了层薄肌的后颈。
江堇年指间一颤,停下动作。他眼里还是湿漉漉的,看起来伤心极了。
“江堇年。”
“要么?”
慕之衍与江堇年同时开口。
短暂的布料撕裂声后,江堇年被捏着后颈、俯身按在冰冷的大理石案板上。
厨房的窗开了道缝,海风从缝中窜了进来,秋的凉意与身后的炙热让他陷入一种冰火二重的世界里,颠来倒去。
江堇年今晚本打算好好休息的,他的身体不足以支撑剧烈运动。
却在听见慕之衍的那声呢喃时,瞬间破防。
如此温柔,如此小心翼翼地,在他的耳边低语,气息吹过他的耳垂,引得江堇年一阵酥麻。
即使叫的不是他的名字,慕之衍的声音亦如同魔咒,让他无法抗拒。
身后的人把他拥在怀中,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他的背脊,直到摸到束发带,一把抽去。
乌黑的素发倾泻而下,与女子不同,江堇年的长发并不柔软,只是松散地零落在及腰之处,更添性感。
慕之衍抓住他的发梢,用力一扯,迫使江堇年抬起头来。
压抑的嘶吼藏在喉咙里,气息连带着空气变得愈来愈热,鼻息将江堇年的皮肤都染了层鲜艳的绯色。
江堇年费力地转头,去亲吻慕之衍的喉结。
慕之衍的喉结比常人都要突出,和他的性格一样锋利。
尽管两人长期以秘密情人的身份自居,但江堇年从没有放弃舔舐、啃咬他喉结的机会,像是给私有物刻章盖印。
直把他的皮肤吻到充血了,褪不去了,他才松口。
四肢也软软地耷拉下去,任凭折腾。
慕之衍只把江堇年的腰握得更紧,把他狠狠按在坚硬的案板之上。
“唔。”
结束时,慕之衍难得好心地把他丢到沙发上。
半梦半醒间,江堇年虚脱地睁开眼。
他知道慕之衍的意思,逐客罢了。
江堇年只觉得头愈发昏沉,胃病也难受得没法忍受,他需要回到自己安静的小公寓中好好睡一觉。
他换了身衣服,慕之衍已回到二楼办公去了,他独自扶着墙缓缓走出别墅。
打了辆车,在沉睡中被司机叫醒,江堇年终于到家。
他倒在自己的被褥里,蜷缩起来。
梦被血色的火焰点燃,燃烧着的江宅,古铜色的大门在浓烟中扭曲变形,庞大的宅邸顷刻间如鲸落般垮下,看不到血,但遍处都是血。
十年了,江堇年几乎每天都梦到这一幕。梦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他在睡梦中发颤。
他的父母,以及年幼的弟弟,整个沪海无人比肩的江家,都在这个巨大的熔炉中化为灰烬。
他是江家现存唯一的血脉,是复仇的底西弗涅。
直到跌入一个温柔的怀抱,一双有力的手锢着江堇年颤抖冰冷的身体,恐惧一点点降温。
江堇年缓缓靠在他的胸脯上,脊骨一寸寸地重塑着,变得坚固无比。
“等我到了30岁,就和你结婚。”那人坚定地说。
霎那间,温暖毫不留情地抽离,如坠冰窟,江堇年费力拉扯住最后一点余温。
“别走!”
江堇年在低吼中醒来,他望向镜子。棱角分明的脸过分苍白,墨黑的眼睛如漩涡般吞噬着一切人间的情绪。碎发黏在额头上,他已出了一身冷汗。
打开手机,慕之衍昨晚打来了两个电话,他都没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