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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惊鸿一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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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蒲偷溜下山寻找失去音讯半年的二师兄已有月余,她垂头丧气地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心中不由得发愁。
她私自溜下山这么久,师父和大师兄恐怕气得不行,本想找到二师兄“戴罪立功”,结果下山一月有余,眼看中秋月圆之夜将至,她却连个二师兄的衣角都没看到!
耳畔人声喧闹,眼前各式各样的花灯琳琅满目,透出着五彩斑斓的光,将本该是浓墨似的夜照亮。
中秋佳节还未到,但京城已经进入了节日氛围中,宵禁也得了特例得以放开,阿蒲放眼望去,街上一对又一对的有情人借此佳节携手闲逛,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欢乐,只有她孤苦伶仃地陷在即将被师门责怪的痛苦中。
阿蒲深深叹了口气,朝着河边走去。
远远的还没走到河边,就看河上飘上许多花灯,仿佛天上的星河倒转落入了人间,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眼底倒映着点点光芒。
忽然她目光一凝,那是?
阿蒲瞳孔紧缩:“!”
河边有一个坐着轮椅的男子正弯腰向前,但他面前分明没有路了,再往前一步就是深不见底的水面!
“喂!你别想不开啊!”她急急地喊道。
她来不及细思拔腿就冲上去,伸手一把揪住了那人的后衣领。
那人被猛地揪住后衣领,双眼茫然又错愕地转到来人身上。
河上的无数花灯凝成温暖的光,打在男子的脸上,将他衬得面如冠玉,一双眉眼温润如水。
阿蒲愣住了,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
“姑娘,你先放开在下好吗?”男子哭笑不得地开口。
阿蒲被唤回神智,拒绝道:“不行,万一我一放开你就跳进河里怎么办?好不容易抓住了你。”
“姑娘误会了,在下......并未想不开,只是有样东西掉下去了,想将它捡起罢了。”
阿蒲半信半疑地审视男子的表情,余光往地上瞥,没想到真的在轮椅的一侧看见了一枚玉佩。
原来是个乌龙。
阿蒲尴尬地松了手,拘谨地将手负到身后,赧然道:“抱歉,我还以为......”
“无妨,姑娘只是好意。”男子温和地轻笑,垂眸望向河水,视线顺着被河流带走的花灯移动,“在下这般模样,确实容易招人误会。”
阿蒲背在身后的双手无措地抠在一起。
好沉重,她该怎么接话?
“呃,你不要难过......”
话刚说出口,阿蒲就在心中忍不住懊恼,这安慰人的话不如不说,干巴巴的。
“抱歉,我嘴笨......”
男子愣了一瞬后忍俊不禁,从斯文的无声微笑逐渐变成了开怀大笑。
“你笑什么?”阿蒲不懂。
她从小在山上长大,接触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清,跟人交谈实在是她的弱项。
男子仰头看向懵懂的阿蒲,眼中仿佛将河灯所有的光尽数收藏,清澈又明亮。
“在下虹越,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阿蒲。”阿蒲自豪地轻昂下巴,挺直身板,“师父给我起的,说是希望我能像蒲草一样坚韧地长大。”
“嗯,是个好名字。”虹越双手放上木轮转动方向,“难得佳节美景,不如阿蒲姑娘陪在下转一转吧?”
“好啊。”索性她此时也找不到二师兄,干脆陪陪这个孤独寂寞的可怜人。
阿蒲十分自然地走到轮椅后头推起轮椅,神色轻松,毫不费力。
虹越顿了顿,将双手收回放在腿上:“麻烦姑娘替在下推动轮椅了。”
阿蒲爽快道:“不麻烦不麻烦。”
她天生力气大,推个轮椅算不得什么。
阿蒲推着虹越走进人群,左右两边的商贩热情地吆喝着自己摊上的花灯,她看得目不暇接,脸上满是惊奇。
“阿蒲姑娘可有看上哪盏花灯?”
“都好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漂亮的花灯呢!”
“以前在山上的时候,虽然每年都会收到二师兄自己做的兔子灯,但是他也不改改样式,每年都做一样,那有什么意思嘛?”阿蒲轻轻撅起嘴抱怨二师兄的无趣。
虹越顿了顿:“但既然这位二师兄每年都会做一个新的花灯送你,那么他对你还是好的吧。”
阿蒲叹了口气:“二师兄对我好是好啦,但是他已经整整半年没有送信回山了,这点不好!大家都很担心他。”
“也许是有要事缠身,不便报平安吧。”虹越沉吟片刻宽慰阿蒲。
“我偷跑下山找他,过去这么久也没有给师父和大师兄报平安......等我回去后一定会被师父罚挥剑一万下的。”阿蒲想到未来可能要面对的惩罚就心惊肉跳,挥剑一万下胳膊真的会废掉的!
“偷跑......”虹越在口中咀嚼着这两个字,面容若有所思。
“咦,前面有个面具摊,我们去看看!”不待虹越回答,阿蒲就已经风风火火地推着他直冲面具摊了。
面具摊的商贩见到有生意上门,喜笑颜开地凑上来介绍起摊子上的面具:“姑娘你瞧,这面具是以桃妖为原型,这里点缀了一朵桃花,是不是很漂亮?”
阿蒲敷衍地点点头,并没有被商贩的说辞吸引走,而是将目光投到了左上角。
看客人眼色可是商贩的必备技能,他十分自然地拿起阿蒲停留目光的面具,夸赞道:“这个面具威风凛凛,霸气得很!姑娘喜欢吗?要不要来一个?”
阿蒲兴奋地点头:“要要要,多少钱一个?”
商贩也很兴奋:“不贵,五十文一个。”
阿蒲不懂山下的物价,对商贩说的不贵信以为真,乐呵呵地就去掏钱。
“老板,做生意讲诚信才是财源滚滚的道理。”
凉凉的语气让阿蒲和商贩不约而同一愣。
虹越笑意不达眼底,眸光泛冷地盯着商贩,商贩脸上的笑僵住了。
阿蒲恍然,抬手拍在摊子上,大怒:“你诓我?!”
摊子被阿蒲拍得晃动。
商贩额角冒汗,苦着脸求饶:“对不住对不住,方才不小心说错了,是五文钱一个,啊哈哈。”
阿蒲扭头去看虹越,用眼神询问他这价格对不对。
虹越轻描淡写地笑:“老板是个实在人,生意兴隆。”
阿蒲听明白了虹越的言下之意,欢天喜地地掏出五文钱递给商贩。
商贩则苦哈哈地收下,将手上的面具递给阿蒲。
阿蒲拿过面具后,顿了一下又道:“这个面具我也要了。”
她又取出五文钱拍在商贩的摊子上,商贩这回是真的心在滴血,不甘不愿地将桃花面具拿给阿蒲。
阿蒲笑嘻嘻道:“老板生意兴隆。”
商贩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心绞痛,他原本一个面具买十五文!遇上强盗了!
虹越面露不解:“方才瞧你分明对这个桃花面具无甚兴趣,为何后来又买下了它?”
阿蒲松开轮椅把手,走到虹越面前蹲下与他平视,她将桃花面具递给虹越,虹越顿了顿,目露茫然。
阿蒲笑盈盈地说:“我觉得它好看适合你,喏,送你了。”
夜里的风带着凉意,轻轻撩动阿蒲的碎发,她笑容明媚真诚,整个人好似被花灯的流光溢彩包围散发出光晕。
虹越呼吸一滞,眸光轻颤:“......多谢。”
阿蒲在他面前戴上威风的面具:“怎么样?是不是很威风?”
虹越眉眼柔和:“嗯。”
然而戴上面具没多久后,阿蒲就将它摘了下来让虹越替她拿着。
“怎么了?”
“它遮视线,戴上它就看不清路了。我这还推着你呢,万一撞到其他人或者将你推得摔出去了,那我要愧疚的。”
虹越失笑。
他忽然注意到前方十分喧闹,人们都围在一起,于是多看了几眼。
正巧阿蒲也好奇地看着那边:“那边好热闹啊。”
“那我们过去看看。”
“可人这么多,会挤到你吧?”阿蒲犹疑道。
“无妨。”虹越不以为意。
阿蒲小心地推着虹越避开人,终于挤进了人群。
原来是在猜灯谜。
“猜中最多灯谜的公子可以赢下这盏牡丹花灯,献给佳人!”台上的人对着台下的人群扬声讲解起规则。
“好大的花灯!”阿蒲震惊。
这要是提在手上,一定是这条街上最引人注目的崽!
“你喜欢吗?”虹越问得认真,好似只要阿蒲点头说喜欢,他就会去为她赢下这盏花灯。
阿蒲微微一怔。
“你送我面具,礼尚往来,那我就赢下这盏花灯送你吧。”
“不用......”
虹越双手放在木轮上兀自向前移动几分,显然已经决定要为阿蒲拿下这盏花灯。
锣鼓震天,像是一个信号,蓄势待发的年轻公子们争先走到灯谜下冥思苦想。
谁都想拿下那盏牡丹花灯送给心上人,这既能在心上人面前展露一手文学才华,又能为心上人献上自己的心意。一箭双雕的事。
然而他们还在细细拆解谜面的时候,身后的人群一阵哗然。
“这位公子好生厉害,几乎只看一眼就答出了谜题!”
“他已经解开八个灯谜了!好快!”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虹越的身上。
“啧啧啧,这位公子丰神俊朗,貌比潘安,只可惜不良于行啊。”
“这是谁家公子?有这般惊人的学识才华?”
“他是为了哪家姑娘猜谜?”
“那盏牡丹花灯非他莫属了吧,只可惜他恐怕是送不出去咯......”
“长得如此英俊,学识渊博,却有一双残废的双腿,可惜可惜。”
人们的议论很快从惊异于虹越的文学素养和俊朗的外貌,转向遗憾起他的双腿。
阿蒲听着这些人毫不遮掩的异样目光和同情话语,强忍心中不适,担忧地望向虹越。
然而他却神色恬淡,目光专注地在一道又一道的灯谜上扫过,并没有受到身后的议论的影响。
被看热闹的人群挤到一边的一个瘦高男子回头找到等候在人群中的心上人,却见心上人此时将欣赏的目光投在了那个残废身上。
他顿感挫败,不甘地扬声喊道:“他是不是提前拿到了谜题?不然怎会答得如此迅速?”
阿蒲反唇相讥:“你自己本领不如人,就要血口喷人,凭空污人清白吗?”
瘦高男子余光看到心上人朝他投来视线,他挺了挺身板,心中重燃男儿志气,理直气壮地说:“我确实没有他答得快,但是大家都瞧见了,此人几乎看一眼就猜出了谜题,我不信他这么厉害。”
人群窃窃私语,阿蒲捕捉到几道落在虹越身上的怀疑视线,她想不出其他的话来反驳,只能气恼跺脚,干巴巴地与他争辩:“他就是有这么厉害!”
台上发起本场猜灯谜活动的人左看右看,抹掉额上的冷汗,气弱道:“各位冷静,我们出的灯谜都是保密的,不会事先给出谜题的。”
“你听,他都这么说了!”
瘦高男子不屑嗤笑一声:“他自然不会承认了。”
风暴中心的虹越神色淡淡,脸上并没有遭人非议的恼怒,他转动木轮,面向挑事的男子道:“既然如此,那你想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