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焚》醉卧皮沙发

1、降临

　　见到白玉雕像的时候，金意且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心里默默去数，竟已过了十年，他吐了口浊气，紧了紧厚重的官服，重新将头埋进人群之中。
　　新朝建立，如今已是大正十年，每年朔风凛冽之时，由大正新帝带领，文武百官乃至民间百姓，都要统一祭拜无边娘娘。
　　这个传统随着新王朝的发展而逐渐壮大，最近几年北方城市也开始陆陆续续造了数十座娘娘庙，供奉起金身的塑像。
　　今年的祭拜仪式才刚刚开始，大臣们按照品阶高低依次站在无边大殿前的道路两侧，无不拘谨地低眉垂首，静待娘娘的玉像从殿内被请出，缓缓送至殿外巨大的祭台之上。
　　金意且暗暗将头重新抬起，眼角刚好可以瞥见那尊玉像，这玉像只有半人多高，通体脂白温润，毫无瑕疵，身着白色罗裙的无边娘娘半睁着双眼，手中一支净瓶轻轻扶住，虽无祥云缠绕身侧，可娘娘的身姿却似天边的神女一般飘渺。
　　或许这真不是凡尘的俗物吧！
　　他的思绪飘回到自己十二岁那年，在那庙中徘徊失了踪，绕着后花园走了好几圈，猛然闯进一处落花丛中，石凳上的少女慵懒地半卧而眠，身后树上叫不出名字的花束纷纷落下，在春日耀眼的光彩中，轻轻埋住少女的身姿，当时少女的神态和这尊玉像完美地重合在一起，洁白无瑕。
　　那个时候，前朝还在，娘也在，一切的烂漫尚且没有崩灭。
　　编钟敲响，金意且不能再陷入幻想之中，他挣脱回忆的束缚，随着百官跪伏于地。
　　玉像被人请到台上，祭祀们高呼念诵唱经，周惠帝及后宫家眷均手执线香，恭敬地站在祭坛之下，待唱经声停止，惠帝朝着玉像拜了三拜，旁边人接过线香，登上台阶插入香炉。
　　“自大梁运气告终，天帝赐无边娘娘助臣之力，又遣尔等英贤为臣之辅。今大正十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朕甚感欣慰！今朕携满朝文武祭祀无边娘娘，永葆大正千秋万代，百姓安居乐业。尚飨！”
　　随着周惠帝高呼祭文，场中跪伏之人都跟着念诵：“大正千秋万代，百姓安居乐业！”
　　仪式照常进行，被放于高台之上的玉像则起了轻微的变化，周身渐渐被一簇闪着霞光的云团围住，烟雾越蔓越大，竟落到祭台之下。
　　太子周歇先是发现了异样，他跟着父皇站在最前面，这时一点的风吹草动早就入了他的眼。
　　原本就是冬日，太阳虽高挂头顶，暖意却让北风全部劫走，这会也不知怎的，冷风停了下来，温度开始微微上涨。
　　时间一久周围都发现了祭台上的烟雾，两旁的祭祀呆愣着不敢上前，惠帝转过头来，他狐疑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开始紧张这场日常的祭祀该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结果吧。
　　莫名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女子婉转的歌声，伴着这一切，细碎的白雪纷纷从天空降下，所有人惊讶地抬起头，女子的歌声空灵又优美，细细听那唱词，竟是以一个妇人的视角吟诵大正国运安康的。
　　“快看！”有人指着祭台放置玉像的方向大喝一声，所有人的目光立刻便被吸引过去。
　　只见从闪烁霞光的云团中，袅袅婷婷走出来一位女子，周身穿着白色的罗裙，细细一支净瓶斜躺在胳膊上，因站得高女子垂着眼望向众人，那样貌和身姿，与玉像一摸一样！天啊！无边娘娘竟然显灵了！
　　这时人群中的金意且像是被人猛地攥紧了心脏一般，白雪落进官服，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云团逐渐散去，雪仍越落越大，玉像并未消失，人们的目光来回在女子与玉像之间，好似踏足仙境一般。
　　眉目微微含笑，女子撩起裙摆一步一步“飘”下祭台，没错，她双脚不曾沾染台阶，风带动着衣袂翩然而至，落得周惠帝身前。
　　见左右侍卫正要上前，惠帝赶忙摆摆手转而相迎，其实他心里也在打鼓，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发作，只能装作一副恭敬的态度迎接这位神秘的“仙人”。
　　女子赶忙将正要作揖的惠帝扶住，接着屈膝半跪在他面前，低着头道：“陛下安康，小仙乃无边娘娘一股念力幻化而成，娘娘因感念数年来陛下的供奉，特遣小仙携随身法瓶一同前来，助大正千秋万代。”
　　听得这话众人开始议论纷纷，伴夹着拍掌叫好声，许多大臣重新伏下身子，连带着祭祀们，他们磕着头欣喜地赞道：“天佑大正！天佑陛下！”
　　惠帝心中越发激动，他没想到供奉这尊玉像数十载竟能有这样的结果，于是不再纠结面前女子的身份，赶忙将其扶起，他眼角洒出些眼泪，对着玉像又恭恭敬敬拜了几拜，接着高声吩咐：“传我命令，今日起，仙子入住无边殿，着宫内大祭司一职，朕还要扩建无边大殿，为百姓谋取更多庇佑！”
　　仪式终于结束，陛下和那女子的身影早已不见，金意且站在原地恍恍惚惚，大臣们正有序地纷纷退场，今日仪式的过程着实神奇，大伙不住地交头接耳。
　　“金大人！且留步！”身后传来李公公的呼喊，这李公公正是陛下身边的，意且回过神来，赶紧作了一揖。
　　李公公回了礼，接着小声道：“陛下让您过去一趟，大人跟我走吧。”
　　说罢，李公公领着金意且来到一处偏殿，惠帝此刻正坐在厅上，他虽然心里高兴可这会闭着眼想着什么，手中不断捻过盘串上的宝石。
　　屋里已经站了两位大人，金意且被带进屋后，李公公报了一声在一旁站定垂首。
　　桌上点了淡淡的凝神香，闻之可以让人紧张的情绪舒缓下来。
　　金意且此时心情复杂，他踏进门看见另外两位大人，就明白过来，想必那件事又要被翻出来审一审了。
　　三人间相□□了点头，都在等惠帝发话，为首的是时任殿前都指挥使的洪达净，在他身后是副指挥使瞿敖，两人皆是金意且父亲金旱的旧部下，金旱死后同时获得擢升。
　　惠帝睁开眼，他抬眼打量了下洪达净，而后问道：“今天的事，你们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