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樱行》雪川见江

35、第35章：雪中别

　　天色破晓，迎面而来的并非燕青云，而是许紫蔓。
　　“你……”石青溪惊讶看向许紫蔓，被夜色笼罩的脸庞尽是痛恨。
　　欧阳玉楼同样惊讶，忙道：“是燕青云放你？还是……”
　　许紫蔓走到几人前方停步，幽幽一叹，道：“燕舒云前去拜祭，将我私下带走。”她低头道：“义父，孩儿之过，孩儿请罚。”
　　呼啸的海风吹得人心冷，惊涛拍岸听得人一颗心愈加烦躁。最终，欧阳玉楼只得道：“立即离开落花城吧！”无奈的话音，被海风吹散。
　　太阳自东方升起，第一缕阳光照在落花城门上，也照着骑在马背上被逼离开落花城的众人身上。
　　离开城门约莫三四里路，见已无人烟，石青溪勒停马，乖乖下马，仰起头冲欧阳玉楼微笑道：“欧阳家主，就在此分别吧！晚辈与谢樱还要往别处走，不敢耽搁欧阳家主脚步。”
　　欧阳玉楼看向石青溪的目光颇是复杂，又见谢樱也乖乖下马，只是站在石青溪身旁不语。他笑道：“此事与我亦有牵连，哎，连累你二人了。石青溪，你与蒙兄父女之事，谢樱，你谢家威远镖局之事，我会告知江湖，如今老夫能做得，也只能还你们一个清白了。”
　　谢樱心有不甘，可好奇石青溪的乖巧懂事，心想石青溪比她聪明，听聪明人的话总是没错的，又见石青溪笑着道谢，她便也微笑道：“晚辈已是感激不尽。”
　　荒野分别，谢樱瞧着远去的三匹马踏过碧绿野草，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山野之中。她沉沉一叹，扭头看向石青溪，道：“为什么许紫蔓回来了，你和欧阳家主的脸色都那么的奇怪？你们不希望许紫蔓回来吗？”
　　“哎——”石青溪的叹息声更沉，直接坐在地上，抬手捂着心口，道：“痛死我了，哎，全身都疼，燕舒云下手真够狠的，幸好有欧阳玉楼挨了主要的打，不然，我们早就被燕舒云打死了，嘶——真他娘的疼。”
　　谢樱伤也不轻，但见石青溪一张脸皱成包子上的褶子，忍不住微笑道：“既然疼，那坐着歇会儿，别说话了。”
　　“说不说话都疼。”石青溪抬头看向东方。此时的太阳尚不烈，勉强能看，但看上半盏茶时间也是会眼睛疼的。他低下头，看向脚下乱石缝隙中冒出的野草，叹道：“许紫蔓不是燕青云放回来的，而是燕舒云放回来的，那说明燕舒云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呵呵，这人真够奇怪的，竟然主动送死，呵呵。难怪他什么都不做，原来他是在等死。”
　　谢樱听着石青溪抱怨的话，渐渐明白了六七成。她叹息一声，又笑道：“原来，是他求死，他、他这人还怪好的呢，明知道燕青云要他命，竟然还护下了燕青云，呵呵，这人真是怪好的呢。”
　　石青溪看向脸上挂着笑，可眼圈却已泛红的谢樱，叹道：“洗脱了冤屈又能怎样？我们都已经家破人亡了。”
　　谢樱再也忍不住心中酸痛苦楚，屈起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也不哭出声，只泪如泉涌。大约一盏茶后，她哽咽道：“燕舒云……真的死了吗？”
　　“他伤重成那样，又重伤坠海，加之他又有夜盲症，没有活着的可能。”石青溪冷声道。他见谢樱将额头抵着膝盖，藏着脸哭。道：“谢樱，事已至此，已经毫无办法了。精锐折去大半的欧阳世家不会跟落花城鱼死网破，只为杀一个燕青云。毕竟燕舒云已经死了。如今，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我知道。”谢樱坐直身，仰起头看向蔚蓝的天空，大朵大朵的白云漂浮着，纯白与蔚蓝，并不能让人解忧。她声音仍旧哽咽，道：“石青溪，谢谢你。”她扭头看向身边的人，满是眼泪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一路风霜，满身疲惫。
　　到达徽州时已到冬月，山中飘雪，青山白头。
　　石青溪看向前方左边的一条路，又看向往前的路，面色为难。他勒停马，扭头看向身旁雪盖蓝衣的谢樱，道：“往前一直走，就是去京城的路。”他抬头指向往左的路，道：“我走这条路，我回望月谷。”
　　谢樱骤然勒紧缰绳，将本就慢行的马儿勒停。她听着一声马嘶，目光不舍地看向面前的人。雪花飞舞，以至于石青溪的面庞似乎看不清，透着朦胧，仿佛梦境一般。
　　她急忙别过脸去，看向回京城的山路。积雪也盖不住乱石，露出石头锋利的角，一路往前，最终消失在下坡的地方。
　　她低下头，随之又抬头看向石青溪，笑道：“是了，离家这样久，也该回去了。你……石青溪，你多保重，我回京城打理好威远镖局，以后我来看你，或者你若去京城，也去看我。”
　　石青溪静静看向强颜欢笑的谢樱。他看见谢樱渐有湿润的双眸，却又被她故作夸张笑脸将眼睛挤成一条缝，而仅剩的眼缝中，不舍的情绪一览无余。他低下头，目光似乎落在马鬃毛上。
　　但只有石青溪知道，他的目光是散乱的，如他此刻的心。他的心，似山中飘雪，轻轻的一阵风，哪怕是马儿经过卷起的一阵风，也能将一片雪吹到别的地方去。
　　他知道代价，想要得到什么，必然要失去什么。
　　石青溪抬起头，那张俊美的脸庞尽是笑容，道：“好啊。”到头来，仅有这一句苍白的话。他双腿一夹马腹，缓缓前行，笑道：“那回头我去京城看你啊。”
　　谢樱见他掉转马头往左的背影，脸上的肉似乎在颤抖，但她仍旧笑道：“好啊，那个，说不定我押镖经过呢，那我也来看你。”
　　“好啊，那祝你生意兴隆。”石青溪右手抓紧缰绳，抬起左臂摇晃。
　　“承你吉言。”谢樱见他越走越远，也只得沉沉一叹，骑马往前方回京城的道路而走。
　　一个往北，一个往西。
　　谢樱走得这条山路是往上坡的，她知道，上了坡，就是往下的路，然后，就再也看不见石青溪了。她猛然往左回头，目光穿过飘坠的雪花看见石青溪西去的身影，再也忍不住泪水滚落，却只能狠狠咬紧牙，绝不发出一丝声音。她缓缓回头，骑在马背上，往北而去。
　　石青溪双手抓着缰绳，马儿慢行，他希望再慢一些，随之又觉得这个念头好笑，既如此，那何必骑马呢？他嗤笑一声，最终，往右回头一看。见谢樱骑着马往北而去。从一开始看不见马蹄，再到看不见马尾，直到而今，连谢樱的头也看不见了。
　　人已远去。
　　他回过头，沉沉一声叹息。
　　“且是芙蓉城下水，还送归舟。鱼雁两悠悠。”
　　呼啸的山风中，伴随着飘雪，石青溪的嗓音透着浓浓嘲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