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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爱之火不可放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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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了。”
呆望将召唤阵都埋得不见边缘的礼装,藤丸立香才蓦然意识到,清理友情点一时爽,处理副产物火葬场。将其分门别类地合并成素材的过程何其劳心劳力,倒不如一气之下全部拉去小达芬奇工房卖了来得清净。
“不行,稀有度三星的要留着……我的芙尔摩斯礼装还没有满级……”
甩开逃避心态,立香唉声叹气地盘腿坐下逐一翻检,进行机械式作业。抽象的概念礼装先行,再是需要分解的实体物,最后处理易碎品。当手边的礼装终于只剩了一大片粉红色的瓶瓶罐罐,被它们围在中心的少年被艳丽的颜色刺得眼花,也没注意到晚饭时刻已过去大半个钟头。
“前辈,前辈,你在哪里?”
走廊上玛修的呼唤声让他忽地一惊。
“糟了,几点了?!”一个旱地拔葱想起身,孰料早就盘麻的腿不给面子,大脑也跟不上指挥四肢做出对应——立香只来得及惨叫了一声,就毫无悬念地失去平衡,栽进了那一堆盛着艳粉液体的窄口容器中。
“哗啦——!!!”
看似玻璃打造的器物意外结实,即使连撞带压,保龄球瓶一样成群翻倒,都没有丁点碎裂。可惜其封口明显没做什么加固处理,里面的药液倏地涌出大半,摔倒的人类仓皇之中溅了一脸,待到召唤室的门被闻听动静的盾之从者拉开时,处处都已一片狼藉。
“前辈?!出什么事了!”
“等等、玛修!别过来!这是命令!!”
藤丸立香比她还惊惶地手舞足蹈,极力阻止眼镜少女靠近。满地还在幽幽流淌的粉红药液是什么倒霉玩意他心知肚明,一人犯蠢一人当,要是让其波及无辜可绝非他所愿。
“但是前辈,你摔倒了,有没有受伤?”遭到御主强硬命令,一向听话的玛修难掩焦急地站定在门口,“真的没问题吗?我好像闻到了一种很可疑的气味……”
“整理概念礼装的时候不小心把其中一些打翻了,我没有受伤,别担心。你先去吃饭吧,我把这里收拾干净就会过去的。还有,”立香尴尬之余还不忘双手合十祭出一个对后辈特攻的无辜表情,求包庇之意一望即知,“拜托这件事对所有人保密,太丢脸了。……好吗?”
“是、是……!”效果拔群,玛修薄面微红地连连点头,“那……我先失陪了。如果前辈需要帮忙的话,请随时找我。”
——不,这种东西大概谁都没法『帮忙』。玛修走后,立香郁闷地扫了一眼脚下。普通人类不具备抗魔力,这亦非毒物,故而他赖以避祸的抗毒属性也无从抵御。他不禁抬手按住胸口,心率只微微快了些许且正在恢复,于是松了口气。好在慌乱间最多误食一两滴,方才面对玛修也没有什么异常反应;所谓抛开剂量谈药效都是耍流氓,总不能这等微末到足以忽略不计的摄入量都会出事。少年御主怀着些许侥幸自我开解了一通,戴上手套和清洁工具开始心很大地收拾残局。
……殊不知被称作『爱之灵药』的神秘药品,有『爱』才『灵』。从不例外。
*
一切都像是虚惊一场,折去食堂赶上晚餐末班车,沿途和几位Servant和迦勒底职员照面,立香的情绪都波澜不惊,少有起伏。打饭时因比平时晚太多,还被卫宫隔着窗口一通说教,他再三保证会好好吃饭,才得以脱身。不愧是妈妈(?)的Unlimited Blame Works,怀疑自己重返青春期的年轻男孩边往嘴里扒饭边无奈地想着。注意力一分散,半小时前的事故便不知不觉抛诸脑后。
“Master?晚上好。今天用餐的时间好迟呢。”
“晚上好,大家。今天也辛苦各位了。”
是登录在支援名单上的从者们的招呼声。全天没有受到『那边』(好友)召唤的几位已先行解散,从他附近路过。立香先咽下了嘴里的东西再口齿清晰地向他们回以问候,并望着离去英灵们的背影默数职阶。回来了六骑。Caster和Extra职阶的两位一向晚归,今日又是活动末期,大约会在『那边』帮忙挺久。……除此之外还少一人?且是平时最熟悉的,某个飒爽利落的剑士。
“查……”
——下意识念叨名字的嘴唇一僵。
“……?!”
心口蓦地收紧,好似被无形的手揪住。人影未见,声音未闻,甚至连被谁完整提及名字都不曾有;意识仅仅向其『存在』偏向一瞬,就突兀地在胸腔深处滋生出灼热的涟漪,圈圈荡开。藤丸立香不知所措地放下餐具,食欲全无,坐立不安。他不敢再在食堂逗留,打包了剩下的东西赶回My room,反锁屋门后坐在床上。房间内因那位剑之英灵长期留守而残存的气息变得格外难以忽略——怎么想自己的嗅觉都不该有这般灵敏。立香埋首于掌中几个深呼吸,试图忽略体内缓步蔓延开的,甜蜜撩人的火焰。
“怎么会……这样。”
属于自己的确凿无疑的心意,在灵药发作下被点燃。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尤其对另一方更是严防死守滴水不漏。可惜本以为足够将其牢牢压制在心中一隅乃至带进棺材,它却在渗透身体的药效影响中不打招呼地,一把扯下了遮掩多时的布幔。
“查理……”
情不自禁念出名字,伴随语言的吐息也随之变热。蓝色瞳眸闭上再睁开,眼底居然浮现出一层暧昧的淡粉色。
想见他。想和他说话。在那之上的事情也渴望能更多触及,王也好骑士也罢从者英灵之类的统统不在乎,只想把这个人据为己有,立刻、马上——
……停下来吧,真的够了!立香手指发力,按得额骨生疼。思念的人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身形清晰如许,笑容宛若春风,却也助长着火势疯狂扩散,那份焦灼感令他无处可逃,泫然欲泣。
——迦勒底的御主藤丸立香,暗恋着他的中意从者,Saber·查理曼,已经很久很久。
*
“Master~我回来了哦!今天帅气地挣到了友情点,第一时间给你送来啦!”
屋漏偏逢连夜雨,噩梦如期而至。
虽然问题并不出在门外那位尽职尽责的白银骑士,他不过是作为中意从者返回应驻留之处。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只消动动手指通过终端改一下设置就可以避开的尴尬状况,立香没能做到。……要不然说恋爱中人智商为零,这时要是让他临阵指挥,恐怕对面派虞美人出任御主都能把他按在地上打。
“Master?咦,门锁着。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房间吗……”
干净明朗的声音一门之隔,落在耳中却是致命的毒素。别回答,坚持住,蒙混过去。立香捂住耳朵,瞳孔中的粉红色越见浓厚。不能暴露给任何人,尤其不能暴露给他。查理曼最讨厌不帅气的事物,如今这般堕落于私欲和感情的混沌模样——更甚者连对象都是那位圣骑士之王本人——一旦露馅,至今以来建立的亲如挚友的关系必将分崩离析。被查理曼讨厌,大概会比死还难受吧,少年御主自嘲地想。
“算啦,那就灵体化进去等着吧。”
哦嚯忘记了中意从者还有进屋特权这茬!塞满粉红泡沫的脑子不能要了。上锁的房门形同虚设,立香崩溃地眼睁睁看着剑士在房间内重聚了实体,然后被自己吓了一跳。
“哇啊?!立香,你在啊!为什么不出声还把门反锁……等等,你没事吧?脸好红啊?!”
最初指派查理曼担任常驻时,也曾被其他从者质疑过这位随性散漫的法兰克之王能否照顾好御主。然而立香比谁都清楚,查理曼实际上心细周到,总能在恰到好处的距离给予关心。他以前很喜欢这种亲密又不过密的相处,可一朝变质,就再难回归初心。眼下对方敏锐地觉察到Master状态有异,走过来观察他脸色的举措,更是标示着大事不妙局面恶化,Bad End只在一念之差。
“我、没事……只是……喝醉了……”
根本没到合法饮酒年龄,身上一丝酒气也无,这个谎撒得还能再不高明点吗!清姬听到会喷火,奥伯龙看了会呕吐,更遑论骗过眼前朝夕相伴的贴身从者。查理曼闻言沉下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就是明证。悲哀的是,连那副严肃的面容此刻看在眼里都帅得他魂不守舍,心脏重重跳动,回音轰响。
“眼睛的颜色也好奇怪。是中了什么诅咒吗……或者被哪个Servant用了精神系的魔术?”
不愧是冒险专门的骑士,对各类稀奇古怪状况的直觉准得可怖,查理曼完全无视御主蹩脚的谎言,一径凑近到对立香而言堪称折磨的距离,“我去叫帕拉塞尔苏斯卿过来给你看看吧。”
很好,靠谱,就这么办。支开感染源,再让正规的医生加以治疗,即可平安过关。微弱的理性如蒙大赦地赞许,凶暴的情感却不满意地喧闹,开启优势巨大的拉锯战。管那么多作甚,迷恋的人就在眼前,抓住他,拥抱他,亲吻他,用所有的约束力迫使他就范,让那光芒闪耀的幻想之人在自己身上留下切实存在的痕迹。手上有三道令咒,做得到的。
“啊……在那之前你先躺下休息,看上去很不舒服的样子。需要我帮你把礼装脱下来吗?”
来吧。就趁现在,把他——
…………不行、不行!!
清爽的气息已然很是要命,再追加身体接触和招人遐想的脱衣服是哪门子的酷刑。对从者都会奏效的灵药,施加给人类只能更糟。爱与欲的分界模糊不清,身体燥热得处在失控边缘,唯有动用所剩无几的意志强行制造障碍,哪怕大脑分辨不出此举是否聪明。藤丸立香孤注一掷地闭上眼睛,抬起了右手。
“……以令咒下令。”
对不起,查理。多重意义上,都很抱歉。
“不要接近我!!”
爱是凶爱,另一面也有想保护的珍重。
若要被危险的火焰焚烧,那就让他一个人化为灰烬。
*
尖锐的大魔术发动声与红光一道暴起,原本近得触手可及的剑之英灵全没设防,被径直推飞了出去,砰地撞上墙壁,伴随着年轻从者吃痛的低呼回响在房间里。
“!!”
狠心动用一发令咒对立香亦是极限,查理曼那声闷哼让他痛彻心扉,少年惊慌地睁开眼睛——粉红色早已泛滥成灾覆盖整个虹膜,于中心聚拢出可疑的桃形——视野里白银骑士从墙边站起,一步一顿,艰难地再度往自己的方向走回。
“好痛……原来你也会闹这么大脾气啊。上次听罗兰说被你用令咒打飞,我还、不太相信……”
语带调侃,完全不见他发怒,想象中摔门而去的事也没有发生。以A级对魔力硬生生地对抗圣痕禁制,想必每一步都要承担重压惩罚。他几乎能从那人的动作间听到魔力束撕扯灵基的异响,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为、什么……”
明明随便叫一个别的Servant过来收场就好,不惜如此也要亲自靠近的目的是什么?算自己求他,别再干这种让人误会的事。现下的状态,说没有期待是不可能的!
“啊?……看就知道Master你的身体很不对劲吧。放着病人不管那种不负责任的事,我可做不出来。没关系!现在就去帮你。一道令咒程度的约束……是难不倒我的!”
怎么样很帅吧。他弯起眼睛安慰似地笑笑,那双蓝眸依然清澈明亮。即便手臂绷得死紧额上汗珠滑落,即便谁都知道抵抗令咒的强权之于Servant有痛苦。
“不是……不是!”
这不是病。他不愿意承认这发源自憧憬和信赖,对圣骑士帝无比依恋的感情是病症。可连自己爱屋及乌而为之赞叹的咎瓦尤斯,查理曼都曾煞有介事地说,它也可能因错误的人和用法,变成愚者和魔性之剑。爱的火焰再炽烈,又何尝不是同理。
“……就是因为你总做出这种事!我、我才——”
摇摇欲坠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轰然倒下,连着后面的一大串,坍塌在粉红色怒张的火焰里。
“我才没有办法不喜欢上你啊!!”
终究是脱口而出。与数百英灵契约的人类最后的御主,在见识过那么多顶尖的英魂之后,还是如同被命运钦定,义无反顾地对着查理曼一人萌生了全心全意的爱。心知这是不应该的感情,为此抱歉许久,自卑许久,纠结许久,伤神许久;在这一刻,爱的火焰熊熊燃烧的声音漫过理智,他已无路可退。
“嗯。我知道。”
……什么?
眼泪模糊视线,耳朵却对那人的声音再敏感不过,一个字都没听错地全数接收。还没来得及掉进被迫告白再惨遭拒绝的绝望中,就被对方不给一点机会地接了话——查理曼向他走近的步伐因忍耐痛楚而节奏缓慢,却丝毫不停:“我说啊,立香,你是不是太小看你的中意从者了?天天跟你呆在一起,Master心里在想什么我当然清楚得很。更何况,我对你也有着完全一样的心意,就更不可能会搞错啦!”
…………什么???
他『也』,是什么意思?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吗?立香整个人都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击懵,陷入了巨大的失重感,而被推开的熟悉气息在这期间再度覆盖过来,直到近在咫尺。春风般的骑士笑颜温暖,对他伸出手去。令咒的魔力束缚也无法阻止这近似拯救的姿势,黑发的少年被搂进怀里,光隔绝火焰,回响在耳畔的音色低沉温柔,令他浑身颤抖,泪流不止。
“立香,我也爱你哦。”
“所以就算你用令咒让我离开你,我也会拼尽全力地反抗它,像这样……过来拥抱你的。”
*
早该发觉瞒不住。
来到迦勒底的十二勇士成员们,人人都多少牵扯爱情相关的轶事;整天爱不离口为其痴狂的罗兰,以追寻爱情为化身的布拉达曼特,连阿斯托尔福都在偶尔打闹时开玩笑地说着“你最喜欢我了吧,毕竟我是圣骑士,能够看穿的”这类打趣的话。
……说真的。这样一群热情浪漫的人的领主,出身法兰克的圣骑士,连谋面不多的敌对教皇的少女心思都能读出的年轻的王。区区一个人类少年笨拙藏匿的恋慕,在他的眼皮底下哪有遁形的可能。
……实在是。为什么没发觉这早就不是暗恋。又为什么没想到既然他心如明镜,还照旧留在身边日夜不离,凡事为自己尽心尽力,每天都展现出最帅气的模样——那背后的动机又会是什么。
……总而言之,人一恋爱果然会变傻啊!
上述想法当然是风平浪静后,复盘过往回忆时立香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吐槽。
至于告白现场,他十几年的人生中就没遭遇过这样诡异的状况:两情相悦的同时进退两难,他不忍让查理曼再被令咒折腾而按捺欲求一躲再躲,他家从者却坚持要帮他处理药力催化加精神兴奋导致的不可忽略的生理现象,顺便补个魔。俩人拉拉扯扯好一阵子,差点变成打赌灵药和令咒哪个先失效的竞赛。
顺便一说,赢家是粉红色的那方。
“结果还是让你看到我不帅气的样子了……”
□□地裹在被子里,腰和四肢因使力过度酸困瘫软,藤丸立香追悔莫及地叹气。纵然可以推卸责任给灵药,但那玩意本质是个放大器,心中对查理存有绮念这件事本身还是没法否认。
“怎么会?我倒是觉得果然迦勒底最帅气的还是你。”同衾的圣骑士帝经过一通大快朵颐,弥补了反制令咒的魔力损耗,神清气爽地揽过他的御主,“一开始为了不向灵药屈服,你很努力了吧。否则那道令咒就不是让我退下,而是捕捉我了。……虽说不管哪边我都不会跑的啦!”
不,如今他也还是庆幸没有做出践踏英灵意志的事情。立香眨眨眼看过去:“查理才是,从什么时候对我也……?”
“唔~什么时候呢……”神游片刻,再度笑开,“细节问题就不要在意了!”
这不能不在意吧!怎么听都不是最近的事,他又像特异点的时候那样非要等一个帅气的时机才说出来吗。立香还想追问什么,就被对方一个反扑又压在了下面。
金光一掠而过,灵基切换。鲜红的眼睛镇重地盯过来,立香骤然失语,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被追问的人变成了自己,而他无需思索便有答案。
无论骑士,还是王者,都会一并深爱,向这位来自幻想的英灵献上一切。
“请用,陛下。”少年执起俯首过来的王的鬓发,轻轻亲了亲发尾。接下来该算是第一轮还是第二轮,很快他也无暇再去考虑。唯一值得烦恼的是——
……明天缺勤这个问题,无论如何得想办法和玛修解释一下,他真没有在召唤室里摔出毛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