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耀眼的你》温岸

2、第 2 章

　　春节阖家欢的时候，便利店还要继续营业。
　　尤佳也没人可聚，自告奋勇接下了看店的工作，让老板娘林姐好好回家陪家人过年。

　　过年时，来便利店的人其实比平常都多。尤其是拿着压岁钱的小孩，一天能进进出出八百回。
　　虽然有时候什么都不买，但尤佳不烦，她微笑着，不厌其烦地对每一个进店的顾客说“新年快乐”。
　　于是，她也收获了无数多的祝福。

　　尤佳觉得很满足。

　　她想，有这么多人的祝福，2023年，她一定也会挺过去的。

　　下午三点，老板娘提着保温桶过来，递给尤佳。
　　“佳佳，家里烧了排骨，还有炸的小鱼干，你晚上吃。”

　　尤佳受宠若惊：“谢谢林姐，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
　　林姐怜爱地看着尤佳，又拿出一个红包递给尤佳。

　　尤佳背着手，后退一步：“林姐，这些吃的就够了，红包真的不用。”
　　“拿着。”林姐瞪眼。“让你去家里吃饭你也见外不去，再这么客气，我就生气了啊。”

　　林姐和尤佳一家人算是老邻居了。
　　当初尤佳考上海大时，她还去吃了尤佳的升学宴。
　　没想到短短半年后，尤佳父母就会出车祸，更没想到后面尤佳会生那个病，然后不得不放弃学业，自己打工赚钱看病。

　　人生际遇就是这样，让人难以捉摸。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尤佳只能收下。
　　林姐终于恢复笑脸，“今天六点就下班吧，晚上大家都吃年夜饭看春晚，应该没人来买东西。”

　　尤佳点头说好，还是营业到八点才回家。
　　将林姐带来的食物，倒进小瓷碗里，放到微波炉转了几分钟，尤佳端着热气腾腾的食物回到客厅，打开了电视。
　　在歌舞声里，冷清的房间，一下就热闹了。

　　尤佳夹了一块排骨送进嘴里，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下。
　　尤佳眉眼一喜，忙放下筷子。

　　她生病退学后，不想被人怜悯，也不想接受那些让她倍感压力的捐款帮助，于是和以前的同学朋友都慢慢断了往来。

　　现在能联系的，也只有【晨光】了。

　　晨光：【吃饭了吗】

　　尤佳将食物重新摆盘得更好看一些，拍了张照，发了过去。
　　晨光：【好丰盛】
　　小仙女：【是别人送我的，我不会做饭】
　　小仙女：【你现在应该也在吃饭吧】

　　晨光：【还没有，现在在帮我妈打下手，不过快了】
　　尤佳微笑着，发过去一个惊掉下巴的表情包。

　　晨光：【怎么了？】
　　小仙女：【你、你还会做饭！！】

　　晨光：【会一些，以前读书时吃不惯外面的，就自己做，会一些简单的，太复杂的就不行了】

　　尤佳又发了个膜拜的表情包。
　　小仙女：【大神，你真的好厉害，接受我一拜】
　　晨光：【既然都跪了，那给你发个红包】

　　尤佳一惊，赶紧拒绝。
　　她知道晨光从不开玩笑。
　　小仙女：【别别别，财多压身】

　　周晨允原本真的要发的，金额都输入了，见尤佳这么说，又删掉，退出去。
　　这时，尤佳的消息又过来了。

　　小仙女：【你快忙，再聊就吃不上晚饭啦】
　　晨光：【好】

　　今晚，尤佳心情挺不错，看着无聊的节目，比平时吃得多一些。
　　剩下的她用保鲜盒装起来放进冰箱，准备刷一会儿手机就睡觉，明天她还要去医院化疗，需要养精蓄锐。

　　这时，晨光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是一桌很丰盛的年夜饭。
　　大圆桌上依稀可见摆放着八双碗筷。

　　尤佳不由想，晨光家有八个人啊。
　　看起来好热闹。
　　看他的谈吐，家里人应该都是很好很温暖的人吧。

　　顿时，尤佳忍不住羡慕。
　　又有点落寞。
　　想爸爸妈妈了。

　　小仙女：【好好吃的样子，有你做的吗】
　　但消息依然欢快得很。
　　她不喜欢给人添堵。
　　尤其是大过年的时候。

　　晨光：【有，清炒时蔬，还有竹荪虾仁粥都是我做的】

　　尤佳发过去一个硕大的大拇指。
　　小仙女：【看起来就好好吃】
　　小仙女：【全桌最佳】

　　晨光回她：【谬赞】

　　尤佳还想和晨光聊两句，但想着他要和家人吃团圆饭了，也就结束对话，反反复复地看那张照片，想从其中找到更多讯息，拼凑出晨光的样子。

　　还真的被尤佳找到了。
　　照片左下角边缘，露出一只撑在桌沿的手，虽然只有一小截，也能看出手指细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圆润，带着小小的弧。

　　尤佳生病后，就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
　　每天发生了什么印象深刻的事，她都会记录下来。
　　今晚，她侧重写了晨光的手。

　　长篇大论后，最后用三句话总结：

　　好看！
　　好长！
　　好想牵一下！

　　-

　　除夕夜，周家异常热闹。
　　爷爷奶奶，还有周青一家三口都来了。

　　吃完年夜饭，都快十点，周晨允陪着家人们看了会儿春晚，接了个电话，就回房间工作去了。
　　周维成觑他：“你那公司，过年都不歇着，有什么前途，还不如回家里公司来帮忙。”

　　吴淑仪拍他：“阴阳怪气什么，非要晨允和那些二世祖一样游手好闲，你才高兴是吧。”
　　在工作上，吴淑仪倒是站在周晨允这边。

　　怕老婆的周维成立刻不吭声了。
　　周晨允笑了笑：“晨光明年的工作很重，我需要在上班之前，将所有的项目计划落实。”

　　【晨光】就是周晨允自己开的科技公司的名字。
　　后来，阴差阳错却成了他的另一个身份。

　　周晨允戴上眼镜，在房间里忙了一个小时，门推开，周青端着一盘水果进来。
　　周晨允无奈看她：“怎么不敲门。”

　　周青拿起一块水果塞进嘴里，嗤笑：“如果你像其他男生那样没事爱DIY一下，我可能会敲门。”

　　“……”
　　周晨允又气又好笑，提醒她：“周青，你是女人。”

　　周青直接翘着腿，坐到了他房间的小沙发上，吃起了给他的水果。
　　“我还是你姐。”

　　周晨允败下阵来。
　　从小到大，他就完全不是周青的对手。

　　他识趣地绕开这个话题。
　　看了一眼，被周青吃掉一大半的果盘。
　　“你找我什么事？”

　　“刚刚吃饭前和谁聊天呢。”周青放下果盘，抱胸问他，像是审问。
　　“同事。”
　　“放屁，同事你给她发照片？”周青笃定，“就是你喜欢的人吧。”

　　之前，几人逼问，周晨允什么都不说。
　　周青一家人都觉得他就是为了逃避她的安排，胡诌的。
　　今晚上，看到周晨允又是边发消息边笑，笑得她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周青才真正相信。

　　周晨允捏眉心，“周青，你是偷窥狂吧。”
　　不然不好解释，他就是拿起手机拍个照，都会被她瞅见。

　　这算是承认了。
　　周青扬了扬下颌，“既然这么喜欢，请她来家里做客，介绍认识一下，免得爷爷奶奶为你操心。”

　　作为周晨允这种很快就要奔三的大龄未婚男性，在年夜饭这种家宴上，难免会被老人家催婚。
　　周晨允都见招拆招解决了，但周青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他轻叹一声：“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就变成是那种关系。”

　　周晨允缓缓摇头。

　　看周晨允一脸莫可奈何的苦笑，周青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
　　“周晨允，你不会是爱上什么有夫之妇了吧！才一直这么给我们藏着掖着的！周晨允我告诉你啊，如果你敢去当第三者，不用爸动手，我都会打断你的腿。”

　　“周青，你脑洞可以不那么大吗。”

　　听周晨允这么说，周青松了一口气。
　　旋即，眉心又拧紧。
　　“那到底因为什么，让你这么纠结。”

　　周晨允摘下金丝眼睛，随手放在桌上，才淡淡道：“她不认识我。”

　　“不认识，就去认识呗。”
　　周青更觉得奇怪了，又不是外星人，认识一下怎么了，以周晨允这人模狗样的长相，应该也没多大问题吧。

　　周晨允摇头，“不能认识。”

　　“为什么？”

　　为什么呢。

　　只是因为有一次尤佳在直播和粉丝聊天时。
　　有个粉丝对尤佳说：“小仙女，你声音那么好听，如果我见到你，听声音肯定能认出你。”

　　那时，尤佳笑着说：“我声音没那么大的辨识度，应该认不出。”
　　她顿了下，收敛几分笑容，带着恳切地说：“假如有一天我们遇到了，你也真的认出我了，也希望你们装作不认识，不然我会觉得自己没穿衣服在裸奔。”

　　是的。
　　因为尤佳不想和粉丝认识。

　　所以，后来无意间发现隔壁的深居简出的邻居，就是他喜欢的那个在网络上无比乐观坚强，给他带来许多心灵慰藉的小仙女后。
　　周晨允也只当不认识。

　　只是在下班后，会去一趟她工作的便利店，买一份鳗鱼饭。
　　听她说说话，看看她的样子。
　　这样就够了。

　　-

　　初五那天，周晨允回了海城。
　　上飞机之前，他给尤佳发了消息，请她帮他留了一份鳗鱼饭。

　　这天下午，便利店进货，尤佳帮着林姐搬货，以及整理货架，回过神来时，天不知不觉已经黑透了。
　　尤佳坐下休息，才拿出手机来看。
　　看到三个小时前，周晨允发来的消息。

　　尤佳一拍脑门。
　　糟糕。

　　尤佳咬着唇，犹豫地给周晨允发出道歉消息时，头顶上响起一道清润的声音。
　　“尤小姐。”

　　尤佳抬头。

　　周允晨站在她面前，微笑看她。
　　头发、大衣上沾染着几粒碎雪，在昏黄灯光下，像是旧港片里的一帧。

　　愣了几秒。
　　尤佳就像是受惊的兔子，一下蹦了起来。

　　她动作太大。
　　柜台上的一个亚克力置物架，被她带倒。上面花花绿绿的小盒子，翻落一柜台。

　　顿时，尤佳只有一个念头。

　　bang！
　　地球毁灭吧！！
　　立刻！！！
　　马上！！！！

　　周晨允扫了一眼那些让人生出无限遐想的盒子，眸中也闪过一点尴尬。
　　他沉默地伸手去捡，摸到了尤佳也突然伸过来的手。

　　尤佳一怔，像是被火燎过，立刻缩回了手。

　　周晨允喉结微滚，动作也短暂一顿，然后，他又装若无事地继续捡起小盒子，一个个往架子上摆。

　　有那么一瞬间，空气中的尴尬，都要凝结成形，砸得尤佳都快抬不起头。

　　好一会儿，尤佳才开口。
　　“我来吧。”

　　再尴尬又怎么样！
　　还是要厚着脸皮面对！
　　她的过错，怎么能让顾客收拾烂摊子。

　　“不用，马上就好了。”周晨允说。

　　尤佳还想说什么，目光就被周晨允骨节分明的手，吸引了注意力。

　　手掌很大。
　　手指细长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齐，是小小的圆弧。

　　和【晨光】的手挺像的。

　　就在尤佳望着周晨允手指发呆时，周晨允已经收拾好了。

　　“怎么了？几天不见，我就把你吓成这样。”周晨允看尤佳别扭表情，试图开玩笑缓和气氛。

　　这么一说，尤佳又想起了鳗鱼饭的事。
　　更觉羞愧。

　　尤佳望天：“那个，周先生，你看一下手机。”

　　周晨允感觉到消息进来，但因为这一出意外，并没来得及看。
　　他摸出手机，点开，扫了一眼。

　　小仙女：【周先生，今天太忙了，没注意到你的消息，鳗鱼饭已经没了，抱歉啊】
　　然后，是一个双手合十，眼泪汪汪的求原谅表情包。

　　尤佳和【晨光】聊天时，她堪称表情包达人。
　　他们加上微信这么久，这还是尤佳第一次给他发表情包。

　　很可爱。
　　就和她本人一样可爱。

　　微笑点了个收藏后，周晨允抬头望着还在努力将天花板盯出个洞的尤佳。

　　“没关系的。”

　　周晨允温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