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不销魂》堃堃君

56、第八章 倾心相待 第五节

　　莫嫣然回到客栈方知薛牧云已经出去两天两夜了。店小二见她回来又是惊喜又是诧异，“哎呦，姑娘您可回来了！您这是去哪儿了？和您一起那公子都快急疯了…”
　　莫嫣然心里一痛，吩咐小二自己回房等薛牧云。
　　这一天，莫嫣然可谓受尽煎熬。她既盼薛牧云回来，又怕他回来。她曾想留书一走了之，但终究什么都没做。
　　夜幕再度降临，窗外那弯上弦月似是眯起的眼，泠泠嘲讽着她。蓦地，她想起甲板上，她曾与他对月谈心…她抱住头，良久，起身关窗。便在此时，门“吱呀”打开，薛牧云风尘仆仆回来。二人对视皆僵在当地。只一瞬，薛牧云脸上现出狂喜，“嫣儿！”
　　“薛大哥。”
　　他本有无数话说，亦想将她揽入怀中，但不知怎地，却从她脸上感到一丝淡淡疏离，他心中猛地升出不详的预感，“你…没事吧？”见她周身无恙，他心略定。
　　“薛大哥，对不起！我迷路了。”
　　他叹口气，捋捋她秀发，“我不该把你一人留在这里。”
　　“我…”她咬住嘴唇，似是遇到极大的难事，隐隐又带着一丝歉疚。
　　他拍拍她脊背，“好好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说罢转身欲出房间。
　　“薛大哥！”她声音微扬，“我…这两天和轩子玉在一起。”
　　他的后背明显一僵。“他…没伤害你吧？”声音有些许涩滞。
　　她心一酸，想好的话再难出口，含混道：“我没事。”
　　薛牧云一怔出了房间。
　　月已高悬，月光将薛牧云影子拉长又斜斜投到窗上。他坐在桌前似在苦思什么。莫嫣然对着那影子逡巡良久，终于颤抖着将一封信自门下塞了进去。薛大哥，原谅我，我实在没勇气对你说出那些话，是我…对不起你！欠你的我只有来生再还。她逃也似的离开。
　　“就这样走了？”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依旧温和。
　　她立时定住，回身便见到他手中的信。
　　“我…你…”她张口结舌。
　　二人回房，薛牧云展信一览，尽管已有心理准备，心还是沉入湖底。他将信按在桌上，身子晃了几晃。莫嫣然急忙将他扶住，“薛大哥…”他轻轻拨开她手，他为了找她两日两夜没吃没睡，她甫一归来就给他这份“惊喜”…她真对得起他！
　　他强自定定神，六阳融雪功运转一圈后方扶着桌沿坐下，手下的信不知何时已化为粉末簌簌而落。
　　莫嫣然担忧地望着他，不敢出声。
　　“我不同意。”
　　“薛大哥…”
　　“你太累了，回房去好好睡一觉，等冷静下来便发现什么事都没有。”
　　“不，薛大哥，我很冷静…我方才以为他死了，恨不得自己也立时死了…我…”
　　“别再说了！”他拍了下桌子，“我不会让你跟轩子玉一起。”
　　莫嫣然道：“薛大哥，我知道你待我很好，可是…可是…我心里始终只有子玉，勉强和你在一起，只会害了你。你看我爹娘…”
　　薛牧云痛苦地闭闭眼，良久，方缓缓道：“你真的已想好了？”
　　莫嫣然含泪点头。
　　他望向她，神色复杂，“那么他呢？他心里也有你吗？纵然有，他能一心一意待你吗？他身边那些女人…”
　　莫嫣然泪水滑落，“感情要是知道好歹就不叫感情了。”
　　薛牧云身子微微抖动，“既如此，既如此…”他实在说不下去，微扬着头，生生将泪水逼回。
　　他身上的青衫是她才做的，短短两天又已多出许多余量，他何时变得如此单薄？她望着他的侧颜再也忍耐不住，扑上去呜呜哭出声，“薛大哥，我对不起你！”
　　他双臂下垂，任由她抱着，“你该避嫌才是。”
　　她将他搂得更紧，“我不管。”
　　“我以为在经历了坠崖、订亲、生死相依后，你心里是有我的…莫嫣然，你让我好失望…”
　　她泪水再度扑簌簌落下，“要怎么做才能补偿你？我的薛大哥…”
　　补偿？他笑了，笑得凄凉苦涩，他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吓到了她，她伸手在他面前晃晃，“薛大哥，你别吓我！”
　　薛牧云回了回神，“你说真的？”
　　莫嫣然点头，“是。”
　　“我-要-你，可以吗？”他一字一顿。
　　她一愣，旋即再度点头，不曾犹豫。
　　薛牧云皱眉，“你不怕轩子玉着恼？”
　　她再度垂泪，“这是我欠你的。”
　　“哈哈…”他冷笑出声，“心给他，身给我，你倒挺会分配。莫嫣然啊莫嫣然，你究竟是疯还是傻？
　　“如果我薛牧云想，我会缺女人？
　　“你究竟是在补偿我，还是羞辱我？”
　　他脸色苍白，似是动了真气。
　　“薛大哥…”她身子缓缓滑落，跪坐在他身前，搂住他双腿，“你要我怎样呢？薛大哥…”
　　薛牧云垂头望住她，“你是吃定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是不是？”
　　莫嫣然一怔，“是，你待我一向最好…”她说不下去了。
　　薛牧云指着自己心口，冷笑道：“所以你就狠狠刺这里…”
　　莫嫣然再也受不住，起身向柱子撞去。
　　他一把将她抱住，“莫嫣然，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它是我的！”
　　莫嫣然闭着眼簌簌发抖，“是…”
　　“既如此，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他捧起她脸，“看着我！”
　　她疑惑地望着他，此刻他便是要她命，她也毫不犹豫。
　　他一字字道：“我要你好好活着，无论何时都不可以伤害自己!”
　　她泪水再度流出，哽咽着点头，“嗯！”
　　望着她迷离的样子，他心中大恸，“嫣儿！”他再也忍耐不住，
　　伏在她胸口热泪滚滚而下。为什么先认识你的人不是我？他心里说不出的委屈、憋屈…
　　良久，他转头，摆摆手，示意她走。
　　行至门口，她回身，想郑重告别，但他始终别着脸，不肯看她。莫嫣然望了他很久，终于哭着跑开。

　　薛牧云在客栈呆坐了三天。他想大喊大叫，想砸烂屋里所有的东西，想去找轩子玉拼命，但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从夕阳西下到明月初升，再到日出东方。光影在他身前流转，来了又去。他记得初更时月光似沙漏漏进来，投下优昙婆娑的树影，夜风轻轻的吹，密叶摇动，光影破碎，像是谁被踩烂的心；他记得第一缕朝霞升进来时，窗上红彤彤一片，红的耀眼，像是谁溅上去的血...然后他眼前模糊一团，一切都消失不见。三天内，他仿佛听到墙外有小贩在叫卖“花雾”、“兰花”、“簪子”，又或者只是他的错觉。不重要了，一切都已不重要，此刻他只想喝酒，喝好多酒...当太阳第四次升起来时，他终于起身，一缕信号激射升空，紧接着一声长啸直传出几十里，“小叶、天宇、少卿，你们都在哪里…我们喝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