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我杀死了太阳》第七章 ...
-
黎若染接着好几天都没有出过房门，舒矜远也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就守在她的门边，也不说话，就站在门口，看着她紧闭的房门沉默。
她的一日三餐都由舒矜远承包。
可黎若染就像是一个只会眨眼张嘴的木偶，机械的坐在床上，双目无神。
这期间，谢淮桉来过一次，表示实在看不下去黎若染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后，再也没来过。
可谢淮桉在第二天，就给舒矜远递了长假申请。
舒矜远整个心都在黎若染身上，她这样，舒矜远也每天过得浑浑噩噩。
谁也不知道谢淮桉去了哪里。
谢淮桉只给舒矜远留下了三句话。
"该隐，别再逃避了。"
"你爱上她了，早就爱上了。"
"跟她结婚吧。"
当时，谢淮安去见黎若染时，确确实实的被震惊到了。
他讨厌黎若染这副样子。
在他的记忆里，黎若染虽然有的时候毒舌，傲娇，总是用不耐烦的语气跟他说话，但总归是有一种生机勃勃的灵气。
现在的黎若染，脸色苍白，双目失焦的坐在床上，不知道在看着哪里发呆。
谢淮桉有点生气："摆出这副死样子给谁看呢？"
黎若染黯然垂眸，没有说话。
谢淮桉沉默了一会，又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
"我说过的，有我在，你总会赢。"
谢淮桉递给她一个箱子。
箱子很沉，放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谢淮桉看她的眼神带着一种浓浓的眷念："小染。"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喊过黎若染了，他觉得这个昵称太肉麻，太亲昵，不符合他的身份。
可现在他总觉得，这一面，也许就是永别。
"该隐……不，舒矜远，再过几天，他会娶你。"
"你必须答应他。"
"你这么聪明，一定懂我的意思。箱子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我要走了。离开这。"
"永别了，小染。"
谢淮桉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黎若染仍然没有说过一句话。
只是，她本暗淡无光的眼里，慢慢的起了神色。
黎若染动了动嘴唇，轻声道："老师，一路平安。"
"谢谢你。"
谢淮桉笑了，挥了挥手，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也许是黎若染的错觉，她总觉得谢淮桉最后看她的眼神里，带着一种深深的不舍以及难以言表的悲伤。
好像这一去，就是永远。
……
没过几天，舒矜远就给黎若染带来了楚榆已经火化下葬的消息。
那栋别墅被拍卖，舒矜远以15亿的价格一锤定音。
楚榆就葬在731号别墅里那片蔷薇花丛里。
因为生前他的身份，前来悼念的人络绎不绝，那块土地也不仅仅只有那开的美艳的红蔷薇。
楚榆的经纪人用他所有的画作开办了一场画展，在一天内，整个莱芜出现万人空巷的壮观场面，几乎国内所有有头有脸的名人都来参观，一场展会的票卖到了上万元。
而所有的收入都按照遗嘱将全部捐给慈善机构。
届时七天的画展在黎明来临前结束，一场大火里全部销毁，来围观的群众无不叹息。
包括那幅没有被展出的《我杀死了太阳》和《My heart will go on》。
人们只是觉得叹息，这样美的画作应该列入国家美术馆，不应该就此陨落在火海里，以及那位拥有天才般的画感却意外身亡英年早逝的画师。
……
在谢淮桉走后没几天，舒矜远果真就向黎若染求了婚。
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有种硬撑着精神的感觉。
他单膝跪地，拿出了戒指盒，还没开口，黎若染就打断道："不用说那些话，我不爱听。"
"想娶我，我嫁就是了。"
舒矜远几乎是欣喜若狂般，在这煎熬的几天里第一次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好，好！阿黎，我好开心！你知道吗？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他抱起黎若染，在房间内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她说："够了，停下。"
舒矜远开心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他像个饥饿时得到糖果的孩子，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
他来时，本以为自己肯定会被拒绝，也许会被她嘲讽一番，她也许会用短短几句话再扎他几刀。
无所谓了。
舒矜远怕她拒绝，也不知道被拒绝后该怎么办。经过这几天他自己的思考，他也知道了，如果再强迫黎若染，只会把她越推越远。
舒矜远愿意用他所有拥有的财富来换取此刻的心情。
这种，娶到了心爱的人时，欢呼雀跃的心情。
和她结婚，并不是突然的想法。在舒矜远的认知里，只要结了婚，她成了自己的妻子，那自己就能永远和深爱的阿黎在一起。
可他又忘了。
黎若染讨厌束缚啊。
谢淮桉给她的箱子最底下，有一份文件的复印件，上面黑色的粗大字体明晃晃的写着“关于‘夜莺’的枪决决策书”。
在一堆龙飞凤舞的名字里，黎若染只看到了舒矜远的签名。
随性有力，漂亮得像是能从纸上跳跃。
果然，什么爱啊，都是骗人的。
黎若染心里的想法越来越坚定，看舒矜远的眼神里也总是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杀意。
……
谢淮桉消失后，黎若染迅速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好了，她开始着力研究自己所擅长的领域。
箱子底部，有一份标红的加密文件，里面的内容揭示了撒旦组织内部所有杀手每个人背后不为人知的罪恶。
每一页的白纸黑字里，字里行间都是血淋淋的真相。
那些……被刻意隐藏的，沉默在时间长河里的真相。
有天晚上，她躺在床上，做了个梦。梦里是她在天堂岛很普通的一天。她早上起床就去训练，负重爬山，AI格斗……一天训练下来衣服都换了三件。当她拖着酸疼的身子，来到谢淮桉的家上课。
现实里的那天，谢淮桉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夕阳柔和的光透过玻璃将谢淮桉包裹，她看不清谢淮桉的脸。
她只看到谢淮桉嘴角勾着一抹微笑，一张一合，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可在梦里，黎若染听清楚了。
他还是站在那扇落地窗前，窗外是璀璨的晚霞，见她走进来，他微微侧身，笑着对她说："小染。"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罪恶。"
"你可以改变这个世界。"
黎若染猛的惊醒。
她喘着粗气，她不经意一看，一道熟悉的残影闪过窗外。
瞬间，她脸色煞白。
那是楚榆！可怎么会是楚榆？
黎若染一个翻身，下床只奔窗外，"啪"一下打开窗户，一整冷风灌进了她宽大的衣裙。
黎若染打了个寒颤，窗外空空如也，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上，偶尔几只寒鸦飞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喃喃自语："看错了……"
这几天确实有点累，之前的黎若染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她叹了口气，脑海里又回荡着谢淮桉的那句话。
她双手撑在窗台上，任由冷风打在自己温热的肌肤上，黎若染的脑子很疼，思绪万千，却怎么也抓不住。
身后传来一道亲昵的声音："亲爱的，这样吹冷风会感冒的。"
黎若染冷不丁的被舒矜远抱在怀里，她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低头一看，那双抱着她腰的手上还残留着血迹。
她瞬间了然，淡淡道：“那帮老家伙不同意你娶我吧？何必呢？舒矜远。”
舒矜远揽在她腰间的手忽的一紧，他双目蒙上一层冷意：“能让你永远在我身边，就有必要。”
就在刚刚，舒矜远提出要娶黎若染为妻的那一刻，几乎所有撒旦高层都全票否定。
有个纹身遍布的肌肉男一拍桌子，怒声道：“该隐！年轻人未免太锋芒毕露！”
“那个婊子有什么好？！你娶了她你知道意味什么吗？！”
“有我在！你休想娶她！”
舒矜远的眼神是冷漠的，像是一潭死水，深不见底：“哦？是吗？”
他漫不经心的坐在高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把闪着冷冽寒光的匕首，这把刀在他的指尖飞舞着，在空中发出嚯嚯的声响。
肌肉男大胆上前，弗然道：“该隐，我会代表撒旦高层会议，杀了那个女人，枪决书立刻执行。”
舒矜远冷冷抬眸，一双嗜血的眸子跟他对视，刹那间，四周的空气都凝固了，肌肉男不禁打了个寒颤。
舒矜远眉宇间的杀气慢慢的流露，此刻正顺着台阶走下来的他像地狱里的修罗，让所有人屏息静气。
“我似乎忘记告诉各位了。”他悠悠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这次来，不是来跟各位商量我和阿黎的婚事的。”
“我一定会娶她，你们也必须来。”
肌肉男气的连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你休想…”
舒矜远身影一闪，快如闪电，肌肉男只觉得自己身前落下了一片阴影，抬头一看，舒矜远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神色阴暗，像是盯着一只待杀的死鱼。
一阵刺痛从心口出传来，肌肉男皱着眉低头一看，前一秒还在舒矜远手里飞舞的匕首此刻正稳稳的插在自己的心脏处。
舒矜远邪笑着快速拔出了匕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别往肌肉男的各位部位猛刺了几刀。
一刀，两刀，三刀，四刀……
舒矜远身上的白衬衣几乎都变成了红色，肌肉男闷哼几声，无力的垂下头，倒在了地上，身上几个触目惊心的伤口，正缓缓渗着血。
那片刺眼的血色看得其他人心惊胆颤，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诸位，请悉知。”舒矜远收起了刀，缓缓补充道。他面上虽然带着惹眼笑意，可背后浓浓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欢迎你们，参加该隐和他的小夜莺的婚礼。”
舒矜远大笑着，匕首随手一丢，“啪嗒”一声，在一片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响亮。
出了门，舒矜远突然就想去见见黎若染。他连手都没有擦，心里莫名涌上一种重重的空虚。
好想去见见她。
舒矜远满脑子都是黎若染，便什么都不顾了。
……
黎若染心不在焉的低喃：“嗯。”
舒矜远把脑袋埋进她的颈窝，问她，声音闷闷的：“睡不着吗？”
“有点。”
舒矜远吸吮着她脖子上一块嫩肉，提议道：“我是不是很久没教点你什么了？”
他的双手不安分的伸进黎若染的衣摆，意味深长地在她细腻的腰间摩挲。
“我只说一次，放开你的手。”
黎若染深吸一口气，紧皱着眉。
舒矜远动作一顿，他愣了一下，笑道：“想不想知道，如果把整个天堂岛炸了，需要用什么样的炸弹？”
黎若染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又在那一瞬间压下，她不露声色的回答：“我现在没心情学这些。我有点累了，你走吧。”
舒矜远散漫扬眉，嗓音低沉，拖着长长的腔调说：“亲爱的，可我好无聊呢。就当陪我聊天打发时间，好吗？”
“……”
剩下的时间，舒矜远从制弹最基础的地方开始，一点一点的教，也不顾黎若染的抗议“这些我都会，你能快点讲吗？”。
黎若染不知道的是，舒矜远不是一时兴起，也没有拖延时间。
在撒旦组织内，舒矜远的制弹技术堪称完美，如果他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无数的□□组织争破了头都想请他为自己的组织制一颗杀伤力完美的炸弹。
舒矜远教黎若染的时候声音放的很慢，生怕了她没有听懂。
黎若染从一开始的心不在焉也慢慢变得认真起来，原本有些混沌的计划在舒矜远悠悠的讲解声里变得清晰起来。
舒矜远自己都察觉不到，他看向黎若染每一个眼神里，都带着直白毫不掩盖的温柔。
阿黎，我会尽我所能的一切，去帮你完成你想要的，哪怕代价是失去你。
我也想告诉你，我愿意。
……
在那天晚上过后，肌肉男的尸体被悄无声息的处理掉，再也没有人敢对舒矜远产生任何疑议。
婚礼筹备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舒矜远每天都不厌其烦的缠着黎若染，婚礼的一切都跟她报备。
黎若染心不在焉的画着自己的画，也没听舒矜远在讲什么，只是盲目的嗯着。
“阿黎，这件婚纱怎么样？你喜欢吗？”
“嗯。”
“阿黎阿黎，你看这个场景，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喜欢这种风格，是吧？”
“有吗？不记得了。”
“阿黎，你喜欢我穿什么颜色的西服？”
“我都行。”
“阿黎。”
舒矜远的声音戛然而止。
黎若染疑惑的抬起头，对上了他的双眸。
“你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啊。”
“我知道你不愿意，我知道你讨厌我，恨我，巴不得我早点死。”
“但你能不能，稍微，就这几天了，哄哄我也好。装的爱我一些。可以吗？”
舒矜远低着头，单膝跪在黎若染的脚边，声音平静的如一滩湖水，毫无波澜。
他说的这话带着一丝异样，黎若染敏锐的察觉到了。
黎若染动作缓慢的关上了画本，舒矜远看到了她画本上的人——是一个正在画画的男人。
明明是黑白色的素描，却刺得舒矜远眼睛疼得厉害。
他唇边微微颤抖，似乎有话在嘴边，却化作寂静。
他极轻的叹息了一声，起身弯腰轻轻碰了碰黎若染的嘴唇，动作极为小心克制。
黎若染几乎是在双唇相碰的那一瞬间，就撇过了头，紧闭双唇。
她眼睛亮亮的，直直的看着窗外的风景：“我答应你。”
舒矜远勾了勾唇，本潇洒肆意的笑容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悲伤。
……
这天，是星期天。天堂岛这座面积较大的海岛被浓浓的大雾包围着。
从远处看，天堂岛就像海面上凭空升起的雾罩，深深浅浅，看不清楚岛内。
婚礼如期而至，整个天堂岛的杀手都应邀而来。
婚礼在天堂岛的教堂中进行，哥特式风格的建筑，彩色的玻璃透着神圣的光芒。
冰冷的教堂内第一次被装饰上了鲜花彩带，人们都面带笑意，坐在长椅上聊着天等待婚礼开场，每个人进场都会喝一杯意味祝福的婚酒，一切都显得格外美好。
黎若染今天被打扮的极为漂亮，海藻般的长卷发半披着，几缕发丝懒懒地落在她性感的锁骨上，有了一丝别样的妩媚风情，雕刻精致的钻石耳环闪着耀眼的光彩，衬得黎若染整个人都美的让人失语。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就在刚刚，她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偌大的忏悔室里只有她一人。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
“进来吧。”黎若染握着一把木梳的手紧了紧。
“亲爱的，你今天，真美。”舒矜远见到她时，眼前一亮，微笑着赞美道。
“谢谢。”黎若染礼貌回应道，
她算了算时间，还有最后一分钟。
黎若染优雅起身，她双手提着裙摆，小幅度的转着圈：“设计的不错。不愧是你。”
舒矜远笑意加深，看着眼前的女人，他的眼尾染上了些许微红：“亲爱的，我爱你。”
他上前一步，伸手想牵住她的手：“走吧，别让客人等急了。我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让你成为我的妻子了。”
时间……到了。
黎若染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她抱住了舒矜远，并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从藏在背后的针筒扎进了舒矜远的后颈。
她扎的不深，却也够了，液体缓缓进入舒矜远的身体。
“阿黎，我教过你的，镇定剂扎轻了，也许会被挣开。”
舒矜远还维持着双手环抱住黎若染的姿势，垂着眸子，低声笑了，悠哉悠哉的开腔。
黎若染唇线拉直：“松开我。”
黎若染心里有些奇怪，明明镇定剂都进入他的身体里了，可这人还死死的抱着她不放。
她狠狠一推，便很快离开了他的怀抱，用一副手铐反手拷住了舒矜远的双手。
黎若染用手枪对着舒矜远，冷然道：“跪下。”
舒矜远始终是笑着，他耸了耸肩，流畅的下巴微扬，姿态闲散：“好，都听你的。”
他穿着正式的西服，缓缓对着黎若染双膝跪地，舒矜远的腿微微岔开，西装裤紧紧的包裹住他的大腿，分明是极为卑微的姿势，却被舒矜远做的禁欲又性感。
黎若染手里的枪抵住舒矜远的额头，她微微颌首，那双魅惑至极的狐狸眼闪过一丝得意的光。
“阿黎，我有反应了。”
舒矜远玩味地笑着，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黎若染会因此恼羞成怒一枪蹦了他。
黎若染笑了："哦，那你自己解决一下？"
舒矜远意味不明的哂笑了声，慢悠悠的说："没良心的小姑娘。"
"白疼这么多年了。"
黎若染听到这话，她的眸光暗了暗："舒矜远，我一点也不想我们变成这样的。"
"是你逼我，你们所有人都在逼我，让我杀了我的爱人。"
"阿黎，没人逼得了你。你想借我们的婚礼毁了整个天堂岛？"
舒矜远说这话时，声音里带着无可奈何的怒气。他从小到大，从没有对一件事付出这样的认真，这次婚礼——即使舒矜远知道，这只是黎若染的计划之一。但小到婚礼的礼花，装修，布置，大到他们的婚服，婚戒，都是舒矜远满怀着期待和喜悦去准备的。
他熬夜从一堆策划里仔细揣测黎若染会喜欢什么样的婚礼场景，因为黎若染的不配合敷衍，所以舒矜远只能靠自己对她的了解去挑选。
舒矜远怎么会不知道，再怎么用心，这场婚礼注定是一个悲剧。
但他还是满心欢喜的去准备了。
可现在黎若染毫不留情的告诉他，他用全部爱意去准备的婚礼，只是黎若染的一个杀人的场地。
多讽刺啊。
"是又怎样？你想如何阻止我？"黎若染用枪口碰了碰舒矜远的眉骨，"现在毒气随着大雾已经弥漫了整个天堂岛，舒矜远，你看，连天都在帮我。"
舒矜远盯着她的眼睛，满是欣赏，淡淡道："阿黎，始终在帮你的，不是天，是舒矜远。"
黎若染抵在他额头的手枪松了松，她的表情微愣，大脑因为这句话正飞速旋转着。
舒矜远是谁？是整个天堂岛的主心骨，是撒旦的核心，黎若染在刹那间明白了一切。
舒矜远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自己想复仇却没有机会，于是就跟自己求婚，强迫所有撒旦高层和杀手来参加这场有去无回的婚礼。他甚至怕自己的制弹技术不够支撑这个庞大的计划，在那天晚上将杀伤力足以毁灭整个天堂岛的炸弹的制造方法教给了自己。
她需要一个机会，而舒矜远心甘情愿递上了一把刀。
对从小就在天堂岛长大的舒矜远来说，撒旦和黎若染就是他人生的全部。而当这两个东西互相冲突时，舒矜远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帮助黎若染。
他怎么会阻止她呢，他那么爱她。
只不过，他放弃了自己唯一拥有的东西，即将一无所有，黎若染的心不是他的。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还会有什么出路呢？
舒矜远不想去找所谓的出路，也懒得去找。他知道很多人想杀了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上背着太多罪恶。
他是该死的，那么如果自己必须死，就由他的新娘来了结他吧。
他愿意。
黎若染怔怔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舒矜远："为什么？"
"阿黎，我说过的，我愿意。"
黎若染手上的枪在那一瞬间无力的垂下，她的头隐隐约约的开始疼。
"舒矜远，我问你，那份枪决书，是你亲手签的字吗？"
“你想我死，对吗？”黎若染的脑子疼得像是要炸开了一般。
舒矜远抬头看着她，沉默几秒后，才淡淡开口：“是。”
解释，是这个世界上最苍白无力的东西。他全都告诉她，黎若染就会信吗？他告诉她，签名是为了保护她，黎若染会觉得他把自己当傻子玩吧。
所以，他不想解释了。
黎若染闭上眼睛，不仅头疼，心也疼。
“舒矜远，我不杀你了。”
舒矜远眉越挑越高，微颤的语气里透着隐隐的兴奋："阿黎，你是爱我的。"
爱他？黎若染当然爱他。她把舒矜远当作唯一的亲人，他们之间掺杂了太多复杂的感情。
三年的点点滴滴，早就在黎若染的心里画下了一道不可磨灭的痕迹。
她从不是什么心硬的人，舒矜远对她好，她知道，但她从未认真回应过。
但舒矜远三年来对她精神上的折磨，她也记得。
毒气已经随着门缝进入到房间，本来热闹的大厅此刻却有着一股诡异的安静。
黎若染收起了枪，她往舒矜远的方向冷冷一瞥：“亲手杀你，脏了我的手。”
舒矜远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她，神色痴迷："我的阿黎穿婚纱的样子真美。"
"就这么走了？"
"好不容易把我铐起来了，不做点什么吗？比如说……折磨我？"
黎若染："……"
她没这个心情跟他调情。黎若染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得去做一件事。
黎若染带上了防毒面具，沉重繁复的婚纱被她脱下，换上了一件轻便的白裙。
她刚打开门，就听见舒矜远悠悠道："炸弹藏哪了？"
她动作一顿，回眸狡诈一笑："你猜。"
舒矜远收起了笑容，他沉声道：“阿黎，你有没有想过，你通过毁了天堂岛的方式报复撒旦，但撒旦里还会有残留的杀手，他们有足够的实力来复仇。到时候，你也会被杀死。”
笑死，她从没有想过活着离开。
黎若染一愣，又很快平静下来：“这不关你的事，舒矜远，你若是有本事，就在炸弹爆炸前逃离这里，若是没有这个活下去的本事，那我奉劝你，别多管闲事。”
“撒旦的每一个杀手的心脏里，都被我亲手装进了一块特制芯片，只要在系统里输入密码，所有的芯片都会在1分钟内自动爆炸。”
“系统在我的手机里。密码是sjyilrr。”
“我怎么教你的？做事要做全。阿黎，你要活着，你要好好活着。”
“放心，你的心脏里，没有芯片。”
说完，舒矜远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吸入的毒气太多，再导致本来身体就不好，他再也没有了力气，一头摊在了地上。
眼皮越来越沉，舒矜远的视线却只能看到黎若染婚纱的一角，大片大片的山茶花的刺绣在她裙摆绽放，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水雾，朦朦胧胧的。
好想，再看看阿黎……
舒矜远想到了自己口袋里的婚戒，水蓝色的钻石晶莹剔透，美丽至极。
这是他从一位吉卜赛人手里买来的，那位神经兮兮的老人一见到他就给他塞了一个小黑盒。
那位老人说，他的婚礼是没有结局的惨剧，他的阿黎也注定不是真正与他相伴到老的人，相反，阿黎会给他带来灾难。
舒矜远只是笑了笑，没有应和，也没有反驳。
他只是说：“没办法，我这辈子啊，就栽她身上了。”
老人无奈摇头，却转身从一个脏脏的柜子里掏出一枚戒指，递给他。
“给她戴上，就能改变一切未来。”
……
舒矜远昏迷了很久，他突然在梦里醒了过来。
他知道这是毒药所带来的“回光返照”的幻像，再过个几分钟，他一定会七窍流血，暴毙而死。
死相会很难看。
舒矜远缓缓起身，"咔哒"一声，手铐应声而落。
舒矜远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手腕，他当然不会去试图去找炸弹，如果没猜错的话，黎若染早就把炸弹安在了天堂岛的各个角落。
"小白眼狼。"
房间里毒气蔓延速度越来越快，舒矜远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楚。
他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枚女士钻戒，出神的看着钻石上闪烁的光芒。
他还是没能亲手把它带进黎若染的指尖。
舒矜远低头，吻了吻钻戒，触感冰凉坚硬，像她，怎么都捂不热。
随即，舒矜远又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巧的枪，在指尖转了一圈后，枪口抵着自己的心口扣动扳机，毫不犹豫的开了三枪。
"砰！砰！砰！"
晶莹剔透的钻戒上染上了腥红的血迹。
海蓝色的婚戒从舒矜远的指尖滑落，咕噜咕噜在地上翻滚，不多时，它停住了。
男人仰面倒地的身影映在钻石不平整的表面，折射出异样的光。
“阿黎，如果有下辈子，我不想再遇到你了。”
“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
……
黎若染在舒矜远的手机里输入了系统密码，在输进最后一个字母时，她笑了。
“sjyilrr”
“舒矜远爱黎若染。”
笑着笑着，黎若染的眼角就开始莫名的泛红，鼻子泛着酸意，难受极了。
她抹了抹眼睛，有点疼。
浓郁的毒雾笼罩了整个婚礼现场。
宾客们全都横七竖八的倒在了地上，还有几个身体素质较强的杀手躺在地上无痛呻吟，原本浪漫的装饰却衬得此刻像真正的炼狱。
见黎若染走来，其中一个杀手强撑着直起上身，张了张嘴，眼神迫切：“求求你……放过……我。”
而其他人见状也用微弱的声音开始祈求她能放自己一马。
“吴任兴，代号w，曾在一次任务中私自对目标的妻女实施□□，结束后将两人抛尸于荒野。”
“甄建，代号z，婚外出轨后杀死自己的老婆，被判无期徒刑，越狱后，来到天堂岛，担任悬赏杀手期间向青少年贩卖毒品，5名高中生因吸食毒品过多死亡。”
“刘初深，代号s，长期接手绑架器官贩卖黑链，利用网络诈骗拐卖女性。”
……
黎若染垂着眼睫，一字一句的将他们的罪恶说出来。此刻她的脸仍然美得像个天使般，唇上的娇红丝毫没有褪色，那摄人心魂的狐狸眼正冷冷的看着地上的他们震惊的神色。
其中一人用尽全身力气冲她大吼：“那你呢？你别以为自己是什么正义的化身，你有什么资格来审判我们！你又杀了多少无辜的人！”
“天堂岛没有天使！只有魔鬼！这里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有罪！你又凭什么放过你自己！”
“黎若染！你也该死！”
说完后，那人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他双颊苍白，一双近乎绝望的眼死死的盯着黎若染。
黎若染从地上捡起一把手枪：“各位同行，你们放心，我从来没想过放过我自己。”
“既然大家身上都背着人命，那就一起死好了。”
另一个杀手踉跄着，爬到黎若染的脚边，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求求你……给我解药吧，我不想死啊……”
黎若染咧嘴一笑，她蹲下身，用手枪拍了拍他的脸，低声道：“被你奸杀的那个女学生……她也不想死啊。”
说完，黎若染直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人，故作遗憾的耸了耸肩：“你们不知道吗？夜莺制毒，从没有解药。”
“我只下毒，从不解毒呢。”
还没等回话，黎若染动作凌厉而迅速，微微抬手，枪枪致命，洁白的婚纱裙摆处，用银线绣的山茶花上绽开了几朵夺目的血色。
“吵死了。”她轻皱眉头，嫌弃道。
黎若染面色平静抬脚穿过一具具已经僵硬的尸体。
她没有留恋，防毒面具下是一双透着冷意的双眸，脑袋昏昏沉沉的，一些陌生的片段不断地以极快的速度在脑海里闪过。
她提着裙摆，脚步沉沉浮浮，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这是被催眠后，自主意识开始占领大脑的前兆。黎若染其实早就想明白了，自己在楚榆死的那天晚上，就因为打开了收音机被楚榆深度催眠。
而现在，催眠时间应该是快要到了。
就在她即将要走到那一片彼岸花海时，身子一重，即将晕倒的那一刻，一只稳稳臂弯及时拖住了她。
熟悉的气息铺面而来，黎若染半眯着眼，虚弱问道：“为什么……”
那个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给她塞了一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这东西圆圆的，像是葡萄味的硬糖。
黎若染含着，发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松些了，本想站直身子，可那男人死死的箍住她的腰，以强制的姿态将她锁在自己的怀里。
“染染，不要乱动。”
黎若染深吸一口气，心里有很多想问的，张开嘴，却只是说：“你没死？”
那男人回答：“不，楚榆死了。我没死。”
“你是谁？”
“重新介绍一下，我是钰初，你的哥哥。”
黎若染猛得睁开双眼，她颤抖着唇问：“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
黎若染冷哼一声，一双狐狸眼中眸光充斥着不屑：“我没有什么所谓的哥哥，我只有楚榆。”
钰初垂着眸，唇角勾起一抹怪异的笑容：“染染，你不乖啊。”
“少吓唬我。你虽然是双重人格，但终究是一个本体，楚榆死了，你也活不了。”
黎若染说着，以极快的速度挣开钰初的怀抱，婚纱又大又沉，她打了个踉跄。
“我猜的没错的话，你应该也只是“回光返照”了，不多时，你也会死。我说的对吗，钰初？”
钰初并没有在意她将自己拆穿，只是晓有兴致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唇，嘴角的弧度加深，盯着黎若染道：“染染穿婚纱的样子真好看。”
黎若染后退一步：“告诉我，你来这的目的是什么？我要听真话。”
钰初上前几步，两人的距离又恢复到了极近的状态：“我说过了，我的目的，是你。我来这里，只是为了……”
他顿了顿，伸手暴力的扯掉了黎若染那碍眼的头纱：“你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必须是我。”
“染染，你答应过我的。”
“我们要在地狱重逢，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黎若染的项链又被钰初粗鲁的摘下，在她的细嫩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红痕。
黎若染闭了闭眼，她面无表情的说：“钰初，我讨厌这个世界。”
“你所谓的爱只是利用。利用我，报复了舒矜远。”
钰初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断成两块的项链，并没有解释，只是问她：“染染，你怕死吗？”
还没等黎若染回答，他又说：“我不怕死，但我怕没有你的地狱。”
“所以，我来了。”
真是个疯子。
黎若染不知道为什么，她又开始兴奋起来了，她大笑道：“是吗？那便最好，钰初，还有10秒，这里，将不复存在。”
带着我们本就不该存在的爱，一起，走向毁灭。
钰初微微一笑，忽然，他伸手摁住了黎若染的后脑勺，重重的吻上了她的唇。
钰初没有控制力道，两人的唇间尽是血腥味。
他先是慢条斯理的用舌尖舔掉了黎若染的口红，又忽的速度加快，丝毫不给黎若染反应的空间，舌尖长驱直入，在她的口腔里肆意游走，是她最熟悉的力度。
钰初亲吻时从不闭眼，手指轻轻捻着她的耳垂，饶有兴致的直勾勾盯着她的双眼。
黎若染没有反抗，她在跟钰初较劲，一点也不退让。
这样，也挺好的，她想。一切都快点结束吧。
他脚边的定时炸弹正有规律的闪着危险的倒计时。
轰得一声巨响，天堂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方圆百里外的莱芜都在微微颤抖。
大海被震的波涛汹涌，巨浪滚滚。
那个传奇般具有神秘色彩的天堂岛，就这么被大海吞噬。
莱芜市的码头上，海鸥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飞舞，谢淮桉正双手插兜，他穿着一身板正的黑色警服，警徽在阳光下正熠熠生辉，他出神的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黝黑的墨镜下，是他早已经被泪水浸湿的眼眶，一双乌黑的眸子里复杂的情绪翻滚着，终究在海风的吹拂下平静了下来。
"永别了，天堂岛。"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我杀死了太阳》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