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神》八喜

2、血族

　　“早啊，红莲同学。”“唔，早。”

　　在校门口碰见红莲的时候，七夜觉得她的表情还是和往常一样捉摸不定。两个人无言地同行了一段路之后，七夜开始觉得这样有点过于尴尬，正想将昨晚的电视节目作为一个话题提出来时，红莲突然问道：“你和哪吒同学是亲戚吗？我看你们总是在一起，不过今天他好像不在。”

　　七夜愣了一下，见红莲看着自己，连忙回答道：“啊，我们算是远房表兄弟之类的关系，所以暂时住在一起。他今天没跟我一起走。”

　　红莲“哦”了一声，把头转了回去。七夜看着她苍白的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暗想道莫非她也和其他女生一样，这么快就对哪吒产生了兴趣？七夜心里涌起一阵淡淡的失望，他竭力不去想这股情绪的来由。

　　红莲过了好一会才接着说道：“他让我感觉有些……紧张，总觉得他好像对我有敌意。”

　　七夜立刻松了一口气，随口答道：“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你不必在意。”他用眼角斜瞟了红莲一眼，鼓起勇气说道：“那个……你昨天说我需要吃点补血的东西，让我有点在意。其实我这两天真的有点不对劲儿。”

　　红莲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她像是斟酌了很久，才措辞谨慎地问道：“假如我告诉你一些不太寻常的事情，你会告诉别人吗？”

　　七夜咧开嘴一笑道：“当然不会。”他心说，我自己身上不太寻常的事情就已经够多的了。红莲点头道：“我相信你。因为我已经看见我们会成为好朋友了。”

　　“你说看见我们会成为好朋友？”七夜感觉到自己快要接近问题的核心了。红莲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长发，露出白皙的颈子。一股少女的幽香顺着她的动作飘进了七夜的鼻子里，让七夜的身体顿时僵硬了起来。红莲却指着自己雪白的脖子右侧说道：“你这里有两个洞，你没发现吗？”

　　“什么？”七夜摸了摸脖子，却什么也没有摸到。红莲从书包里摸出一面小镜子递给他。七夜拨开衬衫的领子，果然看见脖子的右侧有两个直径大约半厘米的小洞，不过伤口的颜色很浅，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七夜用手指挠了挠那里，发觉既不疼也不痒，将镜子还给红莲说道：“大概是蚊子或者什么虫子咬的。”

　　红莲咬着淡桃红色的嘴唇，眼睛紧盯着七夜脖子上的伤口说道：“我曾经见到过类似的伤口。那个人……那个人后来死了。”七夜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忍不住反问道：“真的？”

　　红莲的脸却又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她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道：“不过你不会死的。”过了一会又有些犹豫地补充道：“大概……”七夜本想打破沙锅问到底，不过他们已经来到教室门口，两个人立刻很有默契地分开了。

　　上英语课的时候，七夜一边转着圆珠笔，一边忍不住盯着右前方红莲的侧脸暗想道，如果她不是在开玩笑的话，那她应该是具有某种预知能力。虽然不常见，但是对他来说也不算特别超出常识范围的事情。不过她的警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最重要的是，她是敌是友？

　　第一节课快要下课的时候，哪吒才从后门溜了进来。避开老师和周围同学的目光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七夜觉得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哪吒就已经坐在了自己旁边，就好像他从刚才起就一直坐在那里似的。大概就算有人看见，也只会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吧？

　　七夜在他跟哪吒之间的一张纸上面写道，你去哪了？哪吒抓过另外一支笔，飞快地写道，我去乾元山金光洞找我师父太乙真人了。七夜愣了一下，才接着写道，原来你真的是哪吒转世！！！哪吒瞪了他一眼，在纸上重重地写道，废话！

　　七夜在纸上写下一行“……”，才接着写道，你去找真人做什么？哪吒抿了抿有棱有角的嘴唇，抬起头扫视了周围一圈，才接着写道，我把那幅画呈给我师父过目，他说画上有上一代夜神留下来的封印，所以会阻碍你的天眼。我早该想到的，能够影响你的“黄金之眼”的，只有夜神自己的力量。

　　七夜迫不及待地写道，我爷爷为什么要在画上留下封印？哪吒顿了一下之后，面不改色地写下“不知道”。

　　“后面的两位同学注意听讲！”伴随着老师生气的声音飞来的是一个充满杀气的粉笔头。哪吒随手一弹，粉笔头奇迹般地消失在空气中。七夜忙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抬手道：“对不起，老师。”红莲回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七夜却朝她做了一个鬼脸。

　　中午溜出学校吃饭的时候，哪吒对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一本正经地说道：“今天晚上我要做一个实验。”

　　七夜从面碗里抬起头问道：“什么实验？”哪吒指着他的脖子说道：“用你来当诱饵，看那幅画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会出来。”七夜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为什么当诱饵的人是我。”哪吒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地反问道：“除了你还有别人吗？”“没有……”“吃饭。”

　　“那个混蛋……”七夜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装睡的时候，忍不住暗自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哪吒对于他是现任“夜神”这件事情好像非常不满，当他说要干掉自己的时候，那种真实的杀意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罪过他呢？

　　也许是因为想得太认真了，当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时时，虽然在心里大喊不能睡呀！七夜还是控制不住地进入了梦乡。眼前的一切毫无疑问是梦境，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比谁都疼爱自己的爸爸和妈妈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尽管这样，当母亲温暖的手落在脸颊上时，七夜还是难以控制地流下了眼泪。

　　“对不起，爸爸妈妈，都是因为我，你们才会遇到那样可怕的事。”七夜伸手握住母亲的手，眼前仿佛出现了十年前的那幕惨剧，头不禁越垂越低。无法控制的力量从身体里汹涌出来，吞噬了自己最重要的人，眼睛疼得好像要着火了一样，又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流出来。

　　“没关系，七夜。”母亲捧起七夜的脸，用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温柔声音说道，“只要你留在这里，我们一家人就又可以在一起了。你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吗？”旁边的爸爸也对着七夜露出他熟悉的笑容，目光里充满了期待。

　　七夜环顾了一下周围，发觉自己正站在从前的那个家里面，周围的摆设和气味都是他最熟悉不过的，墙上的挂钟停留在四点五十六分零七秒，窗边的木槿花正在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就像母亲身上的味道。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怀念的呢？

　　这时红莲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七夜的脑海中，“要小心那种花的香气！”七夜悚然一惊，身体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像一头受伤的狮子一样怒吼道：“是谁？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滚出来！”

　　“嘻嘻，这么快就从美梦里脱身了吗？该说你太聪明还是太冷酷呢？”油画中的少女以一种出奇清晰的形象浮现在七夜面前。之前七夜看见她的时候，眼前总像是被蒙了一块纱，现在却连她的每一根头发丝都看得很清楚。

　　七夜全身的神经几乎在一瞬间绷紧了。那个少女却无视他的紧张，自顾自地说道：“你妈妈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只要你愿意留在这里，你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在你的力量将你所爱的一切摧毁之前，回到父母的身边不好吗？”

　　七夜咬牙说道：“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来操心！”他用手捂住左眼喊了一声“开！”左眼立刻放射出耀眼的金色光芒，眼前的幻境顿时消失了。

　　坐在摇椅上的少女浑身战栗了一下，缓缓地站起身来。她的眼睛里带着一种狂热的神采，双手都朝七夜伸了过来，“哦，终于又看见了，传说中的‘黄金之眼’。真是太美丽了！”

　　然而此刻在七夜眼中的她，却变成了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形象—嘴边露出尖利的獠牙，眼睛是一种淡淡的金色，皮肤却白得刺眼。七夜从齿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吸血鬼！”

　　“我们一般称呼自己为‘血族’。”少女摆动腰肢，用一种轻盈的步伐朝七夜走来，脸上带着魅惑的笑容，甚至连呼吸里都充满着致命的甜香。她那双淡紫色的眼睛始终紧盯着七夜那只闪闪发光的“黄金之眼”，等走到七夜面前时，手便朝他的脸庞伸去，锋利的指甲上闪耀着暗紫色的光芒。七夜本能地将手挡在脸前大喊道：“不要！”

　　“喂，七夜，醒醒！”哪吒粗鲁的摇晃和大力的掌掴，让七夜惨叫一声清醒了过来。七夜捂着被哪吒打肿的脸怒斥道：“混蛋，你想杀了我吗？！”

　　哪吒拍拍手说道：“如果这么简单倒好了。你刚才的惨叫声差点连警察都招来了。”七夜一把推开他，发觉自己的心脏还在狂跳，手心里冒着虚汗。哪吒打开卧室里的灯，也不禁被七夜的脸色吓了一跳，“发生了什么事？”

　　七夜回想着刚才梦中恐怖的情景，摸着额头呻吟道：“那幅画里面的女人想要我的左眼。”哪吒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说道：“但是那幅画被我留在乾元山了。我师父说会用法术镇住那幅画。何方妖魔竟然如此厉害？”

　　七夜用双手撑著额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道：“我看见她的本体了，是一只吸血鬼。我一定是被她咬过了，所以她才会纠缠着我不放。”

　　哪吒露出谨慎的表情说道：“我对吸血鬼不太了解，但是据我所知，如果被吸血鬼咬过又没有毒发身亡的话，好像也会变成吸血鬼？”

　　“哇，那真是太恶心了！”七夜想起梦中少女的獠牙和长指甲，忍不住吐出舌头说道，“那还不如被你干掉呢。”哪吒的眼睛立刻一亮，“你真这么想？”

　　“当然是假的了！”七夜浑身脱力地仰面倒在床上，自言自语道，“她一定还会来找我的。我爷爷为什么要把这么危险的东西留给我啊？”

　　哪吒抱着胳膊摇了摇头道：“负责看管上一任夜神的人并不是我，所以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据我看来，你似乎并没有变成另一只吸血鬼的迹象。”

　　七夜翻身坐起来说道：“也许那些传说都不是真的？但是今天红莲跟我说，她见过类似的伤口，而且被咬过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她还说我不会死。”

　　哪吒颇有些意外地反问道：“红莲？她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情？”七夜把双手摊成大字型，“你问我，我问谁？不过也许我应该去问问她关于吸血鬼的事情了。”

　　“这么说起来，你真的被吸血鬼咬过了？”

　　当红莲认真地看着七夜问出这句话时，七夜忍不住在心里庆幸道，太好了，没有被她当成傻瓜或是狂热的神秘主义分子，真是谢天谢地。他竭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对着红莲严肃地点了点头说道：“多谢你之前对我的警告。”

　　红莲“咝咝”地吸着七夜请她喝的果汁，半天都没有答话。她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小小的川字型，不过就算这样，她看起来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假如她的个性不是这么奇怪的话，一定会被列为校花受到狂热的追捧吧？

　　就在七夜浮想联翩的时候，红莲却“咚”地一声放下了手里的玻璃杯，着实把他吓了一跳。红莲露出下定了决心的表情说道：“既然事态已经这么严重了，我也不能对你隐瞒什么了。事实上，那个曾经被吸血鬼咬过的人就是我自己。”

　　七夜大感意外地说道：“但是你不是说那个被咬过的人……死、死……”他发觉自己很难同时保持口齿伶俐和头脑清醒。

　　红莲用一种过于冷静的声音说道：“我的确一度停止了心跳，但是托一个警察的福，他在我刚被咬了一口之后，就把我血液里的吸血鬼毒液及时地吸出来了，所以我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小命。”

　　七夜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这样。”他不想去深究自己总是这样大惊小怪的原因，咬着吸管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只要及时地把毒液吸出来，就不会变成吸血鬼喽？但是我好像已经在几天前就被咬过了，还来得及吗？”

　　红莲低头沉思了一会，果断地说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对这种事情的了解，是我的十倍还不止。”七夜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站了起来，问道：“去见谁？”

　　红莲一把抓住七夜的胳膊，无视周围的同学好像看见外星人落在食堂正中央一样的表情，拉起七夜就往校门外飞奔，一边扭头说道：“那个救我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