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夭·仙缘》尾宁曳涂

2、女童

　　天道漫漫，仙途漫长，百年倏忽而过，百年前兆卜真人带回的桃株也已经长大，从二十年前第一次开花，已经花开花落二十余次，第一次桃树开花时，整个道境花香飘溢，兆卜真人围着桃树煞费周章算了三天三夜，还是没有算出这树与自己的仙命脉络，恰逢南华真人来拜访，两人论道许久，兆卜真人终于勘破，“既是我的机缘，想来卜者不可自卜。”
　　南华真人，“诚然。”
　　兆卜真人于是收了那些卜器，随那桃树花开花落去了，这一年又是花开时节，整个道境被桃花香布满，兆卜真人从天界太上道君那里听道归来，道境中的小童见他大呼，“真人快来，后院的桃树出异兆了！”
　　兆卜真人来到桃树旁，桃树四周花瓣凝滞，像是被什么定住一样，小童道，“真人你看，从你走了，这桃树的花瓣就停住了，谁也无法靠近。”
　　兆卜真人伸手触碰那些花瓣，花瓣并没有阻止他的靠近，但是也仍是凝滞在空中，兆卜真人召来星盘，此异象像是桃树被带入了某处空间，他在星盘上才算了两步，便察觉困住桃树的空间不仅离道境甚远，甚至不在现世，像是百年前——
　　兆卜真人还未算到具体时间，便和桃树一起凭空消失在道境，小童睁大双眼，桃树和真人都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啊？真人去了哪里？那么大棵桃树怎么也不见了？”
　　另一处时空，兆卜真人甫入一片黑暗，四下俱黑，隐隐闻到一股桃花香，他屈指点出一团灵火，眼见不远处立着一树盛开的桃花树，周遭满是黑暗的地方有些熟悉，他还未细想，听得两个人声朝此处而来，兆卜真人结出结界将自己和桃树罩入，周边又陷入黑暗。
　　黑暗中，两个举着火把的人走来，一人作方士打扮，约莫二十七八，另一个跟在他身后的，是个着桃粉短衫的少年，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少年眉头皱着，“道长，这是什么地方，你不是要带我去找我的本命树吗，为何会来到此处？”
　　那方士神情也有些凝肃，“此处四下无光，有些不寻常，兆夏，你离我近些。”
　　叫兆夏的少年有些不耐烦，“都走了这么久了，还是到处黑乎乎的，卜吉，卜道长，你快些找个办法出去啊。”
　　听到卜吉的名字，结界中兆卜真人的眉头一动，卜吉，兆夏，这分明是他在人间的某一世，正是与桃树结缘的那一世，眼前叫兆夏的那个少年就是当年跟在他身边的桃妖。看他二人的样子，像是桃妖少年丢了本命树，二人为寻他的本命树才来到此处。
　　兆卜真人拿出星盘，这么说此处时空应是自己历世时以卜道长修行的那一世，手中星盘星针倒悬，星针所指却并不是卜道长那一世，而是在那一世身死之后的百年。兆卜真人皱眉，如果不是卜道长那一世，那这二人为何在此，自己和桃树又是怎么被卷进此处的，他看向周围黑暗，刚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这里分明是——
　　不远处的卜道长和兆夏发现了一个墓碑，兆夏指着墓碑上的字念道，“卜道长之墓，哈哈，卜吉，这墓碑难道是给你立的吗？”
　　结界中的兆卜真人看向墓碑，是了，此地正是百年前他寻到桃株的地下，而那墓碑便是卜吉身死后的墓葬所在。
　　那边卜吉看向墓碑，碑刻的潦草，碑石痕迹陈旧，仿佛已有百年，他心下一沉，道术一路玄妙之事多有，这碑与他难保不是真有牵连，如果墓碑是真，此处时空恐怕并非现世，而是自己身后百年以后。
　　兆夏还在围着墓碑好奇，卜吉看着少年，妖类生命漫长，凡人寿命却有限，也不知自己身死之后这少年会去向何处，他不欲多想转身去到旁处，“找你的本命树要紧，去其他地方看看。”
　　兆夏跟着他，少年鼻头微动，“道长，你有没有闻到桃花的香味？”
　　卜吉摇头，“没有。”
　　兆夏用力嗅了几下，朝着兆卜真人的结界过来，“这里好浓的桃花香，你用你那个卦术算算，我的本命树是不是被封在这里了？”
　　卜吉掐了一个诀向虚空的结界，并无任何反应，他蹲下身，在地上画了一个符卦，地上的尘土围着结界分出一处区域，卜吉再算却什么也算不出，以他的术道已经到极限了，他朝面前虚空执礼，“方士卜吉，为寻友人本命树来此，还请高人现身。”
　　兆夏朝着虚空的结界竖指，“歹人，躲在里面做什么，还不快还我的本命树出来。”
　　兆卜真人叹气，召来星云，三人和桃树一起离开此处，出现在一片星云结界中。兆卜真人带着桃树现身，“刚才不是有意隐藏，两位小友见笑了。”
　　他是飞升多年的仙君，即便没有表明身份，身上的气度和仙威也让兆夏这个化形不久的小桃妖招架不住，在他面前差点显出原形，头上已经长出桃杈。
　　卜吉以术诀护住兆夏，他以指开天眼看到兆卜真人环身仙气，忙恭敬行礼，“术士卜吉见过仙君，刚才多有冒犯，仙君请勿见怪。”
　　兆夏睁大眼睛，“他是仙君？”
　　仙妖有别，兆卜真人收起周身仙炁，小指微动给兆夏护了一层罩子，“一介散仙罢了，刚才听到二位是在找这位兆夏少年的本命树是么？”
　　卜吉，“正是，敢问仙君手里这棵桃树是从何而来呢？”
　　兆卜真人，“多年前机缘巧得，吾已种了百年。”
　　兆夏，“你胡说，这棵树分明是我的本命树。”他指着自己额头浮现的桃花印记，“我与此树息息相应，从刚才我就感觉到它了，它是我的本命树。”
　　满树盛开的桃树花瓣确实有隐隐飘向兆夏的指向，这棵树是在百年前兆夏自封灵识所留下的桃株，这么说也确是是兆夏的树。兆卜真人沉默一瞬说道，“兆夏小友，这棵树我养种百年有余，至今未有灵识，与你的本命树未必是同一株。”
　　兆夏生气道，“你不信是吧，你看着。”他围着桃树点出法诀，满树花瓣动起来，盘旋成一个漩涡托起少年，兆夏在花瓣中道，“看吧，这就是我的树。”
　　卜吉，“仙君，兆夏能唤动此树，应是他的本命树无疑，还望仙君厚爱将桃树相还。”
　　兆卜真人看向卜吉，眼前术士的模样他已经许久未见了，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当年作为卜吉在人间行走的时间，只是全是混沌，他在卜吉那一世后又在人间修行了许多世，很多事情早就模糊了。
　　兆卜真人，“道长以卦术修行，可知乾坤转世，我种这桃树不假，兆夏与这树有机缘亦不假，只是当世之人并非当时之事了。”
　　卜吉似乎想到什么，还未开口，那边和桃树花瓣玩在一起的兆夏惊呼一声，二人转头看去，花瓣已经紧紧将少年包裹住，整棵树与少年一起浮在半空。
　　卜吉担心道，“这是怎么回事？”
　　兆卜真人察觉桃树并没有异化，道，“无碍，我在兆夏身上设有法罩，我们且静观一息。”
　　卜吉和兆卜真人一起走到桃树下，桃树比先前开的更盛了，整个星云结界里全是桃花香味，包裹着兆夏的桃花瓣一片片往下飘落，花瓣越落越多，最后露出里面的样子，竟是不止兆夏，还有一个襁褓里的女婴，花瓣中两人闭着眼，手里都握着一枝本命桃枝。
　　卜吉有些震惊，“这是，一树双魂？”
　　桃花瓣落尽，盛开的桃树也迅速消散，兆夏和女婴一起落在地上的桃花堆里，兆卜真人抱起女婴，“卜道长说的不错，一树双魂，我种了这桃树百年，到了化形之际才与它一道被卷入此处见到你二人，这女婴想是感应到了兆夏才化形。”
　　卜吉扶起兆夏，“仙君，兆夏为何不苏醒？”
　　兆卜真人查看一番，“桃树化形耗神许多，他是支撑不住在闭识修养，两三日后自会清醒。”
　　卜吉看向女婴，“她和兆夏同是一棵本命树，仙君要带走她吗？”
　　兆卜真人，“乾坤有定，道长应当察觉此地并非你与兆夏所处的时空了，我与这女婴也不在这处时空，机缘一场，我们该在此分别了。”
　　兆卜真人拨动星盘，最后看了一眼兆夏和卜吉，“卜吉，回去你和兆夏的时空吧。”
　　卜吉拜别，“仙君再会。”
　　清微道境中，小仙童眼看着桃树和真人消失，再一回头，兆卜真人竟抱着一个女婴出现在原地，仙童张大嘴，指指兆卜真人，指指女婴，“真人，你你你，她她她，树树树。”
　　兆卜真人将女童手里的本命桃枝种入原处，“鹤九，又要麻烦你继续种树了。”
　　兆卜真人不知从何处抱回一个女婴的消息传遍了道境，仙兽灵物都跑来围观女婴，“真人，这女婴叫什么？”
　　“她是什么本形？”
　　“这是不是真人自己的孩子啊？”
　　兆卜真人拂袖关上院门，“她叫，桃阿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