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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交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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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立成他娘可能还在求媒人,并不在家。
家里只有李立成妹妹在。
李玉华温温柔柔道,“进屋等等,我娘应该快回来了。”
葛秀看看天,还没开口回答,踩篱笆上的顾小狼又开始不老实,他故意问,“你娘干啥去了?”
李玉华低着头,不太敢看顾小狼,“去队部找人核算工分去了。”
秋收结束,分粮食前,谁有疑惑都可以去队部找会计。
“真的吗?我刚刚从队部过来,咋没看见你娘。”顾小狼又说。
葛秀胳膊肘向后撞他一下,用眼神示意他闭嘴,老实点。
李玉华没发现不对,只是好奇,“你找我娘有要紧事?不然我出去找找。”
“不用不用。”葛秀说:“不是什么要紧事,明天再说也一样,我们先回去。”
“哦,好。”
李玉华站在门口目送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抬手虚掩上门,刚进厨屋,院门被人推开。
她回头,“娘,你回来了,葛秀姐刚刚来找你。”
李立成他娘田翠草正气不顺,现在听见‘秀’字立马掉脸子。
“大姑娘家家的不说老实在家帮忙干活,巴巴往男人家跑,是多恨嫁。”
一边发牢骚,一边踢开挡在面前的板凳,马篮,乒铃乓啷的,动静大得刘玉华害怕。
“娘。”
田翠草余光瞥见她不争气的样,发现不对,“来找我的?不是来找你哥?”
“说是找你。”
“谁找我?”李立成高高兴兴拿衣服兜着满满一包板栗回来。
“找我的,你听错了。”田翠草警告女儿一眼,走到儿子面前,“捡这么多板栗,想吃板栗咋不早说,现在煮太晚根本煮不透。”
“不着急。”李立成搬个板凳坐下,“娘,晚上做完饭,锅底火别灭,我添点劈柴慢慢煮板栗,闷一夜明天正好能吃。”
“那也行,还不耽误事。”田翠草觉得她儿就是聪明。
“明天分粮食排队时间长,我煮了正好给秀送过去,她排队也饿不着。”
“……”
田翠草瞬间心梗。
李立成掏出劳动手套往手上戴,“娘,我记得达秋收前编的草帽还有新的没用,放哪儿了?”
田翠草脸颊肉不受控制地抖了下,心里十分不满。
这还没进门就护着,进门不得把老娘忘去后脑勺。
那不行。
田翠草压着火说:“我一会给找找,只是你明天给东西的时候避着点人,你大小伙子无所谓,秀儿是姑娘家,外人瞧见你俩走太近,背地肯定要说秀的小话。”
“那群长舌头的老娘们就是闲得。”
“……”
李立成抬起头,“娘,你媒人找好没?我和秀结婚肯定就没人再说嘴,最好赶在分田前定下来,我也好大大方方去帮秀。”
田翠草这下心肝脾肺都被攥一块,窝得她难受,偏脸上还要笑,不能让儿子发现真相。
“这事其他人还不知道,你别出去乱说,媒人请你红喜婶子怎么样?”
“真的!”李立成蹭一下站起来,屁股下面板凳都带倒了。
“你的事我哪一件没放心上,现在开心了?”
“娘,我知道你最好。”
厨屋门口。
李玉华看着亲近的娘俩,只觉得浑身发冷,她娘怎么敢,就不怕被发现?
……
葛秀到家时,烟囱里已经在冒白烟。
没农活时,葛家晚饭吃得简单,小半锅水里剁几个红薯烀熟,水开下半勺面水,简简单单就是今天的晚饭。
“娘,小锅也烧上,今天有掏到田鼠,你想炒萝卜吃,还是炖肉汤?”葛秀将处理好的田鼠肉倒盆里。
没得到回答,转头看到她娘坐在灶前,柴火烧到锅门前摇摇欲坠,橘黄色的火光印在失神的脸上。
“娘!火要掉了。”
葛秀快步上前,抓住要掉下的秸秆塞回去,惊得火星子四溅,有一点落在葛母手背上,让她瞬间疼回神,慌忙站起来将脚边堆的秸秆踢开。
“幸好幸好,咳咳。”激起的浮灰呛得葛母一阵咳嗽。
“你是不是身上不得劲。”葛秀将娘拉开,占了烧火位置,“你回屋歇着,我来烧。”
拿起火剪掏掏锅底,保证没死火,才低头踩断秸秆,握一块儿塞进锅底,火苗蔓延,偶尔炸一两声。
葛秀没得到回应,抬起头就看她娘又站在原地发呆。
“娘?娘——”
“哎。”葛母收回神,“你说啥?”
“该我问你在想啥。”葛秀担心道,“一会去前头顾大爷家给你看看吧。”
“看什么看。”葛母不愿意,“我好好的,我正想跟你讲,我那药以后也不用再吃,都是老毛病,平时注意点就好,吃那药也不治根,何必再花那冤枉……咳——嗯,听见没,后面不用再给我买药。”
“想都别想。”葛秀听第一句就知道她娘想啥,后面说得就没过耳,等她说完,“娘,家里事情我心里有数,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你要没事干,不如帮我把田鼠洗了,再想想到底咋烧。”
葛母盯着盆里肉,对于闺女时不时抓东西回家已经习惯。
“烧了茶,炒萝卜吧,我去拔根萝卜。”
“行。”
葛秀没跟她娘说实话,只让她当肉是自己抓的。
这几年家里做田鼠已经得心应手。
剁成块的肉干锅下锅,烧出焦香味后再下料,比直接炖得要香很多。
家里调料也简单,粗盐、自家熬的黄豆酱,辣椒、生姜一股脑儿地丢下去,小火烧着,很快就传来肉香。
等肉烧好,已经月上梢头。
用筷子能轻松扎穿肉和萝卜,从柜橱里找出土黄色陶瓷汤盆,数着锅里的肉一分为二。
“你肉多舀点。”葛母洗了手过来,要接饭勺。
葛秀躲开,“多了我也吃不了。”
她另外找个陶碗,掀开大锅盖捞了大半碗红薯。
“厨屋热,我去外面吃。”
葛秀端着碗出门,隔壁合上的大门也嘎吱一声被拉开。
她扭头,就看到顾小狼偷偷摸摸地从门缝里钻出来,再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看起来特别像是踩点的贼。
葛秀忍着笑,月光下将手中的碗筷递出去。
她小声说:“快端住,小心烫手。”
顾小狼伸出手,连带她端着的那碗红薯都一块接过去,转身往屋后走。
“哎哎!”
葛秀紧张地回头看了眼,她娘没出屋,才小心地虚掩上院门,拿着筷子去追人。
“你下次再这样,别想我帮你。”
树荫下,月光稀疏,相互只能看到个大概轮廓,顾小狼看他秀姐儿掐起腰,老实地认错。
察觉她没动,抽过筷子夹了块肉送过去,“秀姐儿,尝尝大厨的手艺。”
葛秀抿唇笑了下,没要。
“不吃你的,你赶紧吃完把碗筷还我。”
“烫。”顾小狼也不强求,重新坐回去,“秀姐儿你站着影响我食欲,来坐。”
“黑灯瞎火你看得清谁。”葛秀走到旁边的石头上坐下,余光瞥见后墙下的茅坑,挪远一点,“你下次能不能换个地方,在这不臭?”
她端着自己的碗要回去。
“这多好,接头的风水宝地呢。”顾小狼喊住她,“我说我出来上茅房,回去的时候身上不带点味道,家里人要怀疑了。”
“……”
葛秀按了按突突跳的额角,“我一直很好奇,你为啥不拿回家做?”
反而要偷偷借用她家的锅灶。
顾小狼眨巴了一下眼睛,“咱俩换消息,你告诉怎么跟李立成算账,我告诉你为啥我不回家做。”
“爱说不说。”葛秀转身回家。
顾小狼叹口气,“好吧好吧,不说就不说,反正我明天也会知道,只是秀姐儿,你可千万不能心软,你和他不会有好结果,听见没?”
“不……”
顾小狼端着碗突然摇头,“不听不听,有我盯着你,才不会给你机会心软。”
“……行不行都让你说了,我还说什么,这么不信我?”
“信!”顾小狼不再纠缠,至于为啥不在自己家做肉,“这不很明显的事情,我家人多,拿回家我吃不到几口肉啊。”
“……你在我家做,不也要分一半给我。”作为使用锅灶、柴火和调料的费用。
“分一半给你,我还剩一半。”顾小狼拿‘这不是很明显’的眼神看她,“可拿回家那么多人,我哪好意思再一个人霸占一半,我爹娘,三个姐,一共六口人,一半和六分之一,哪个多?”
也不要葛秀回答,他自己就做出选择。
“我选一半!”
葛秀瞬间哑然。
你要这么算,也没错。
顾小狼还说:“回家多吃要遭说,我不会做要找我姐帮忙,她们面上不说心里肯定嫌弃我事多,倒不如我偷偷吃,她们不知道就不会生气,嗐,我为家庭和谐真是操碎了心。”
说完,一口咬住吸满肉汁的大块萝卜。
有……有道理。
葛秀腾出手,默默竖起大拇指。
反正她很乐意赚那一半的辛苦费。
顾小狼瞄一眼,趁她没反应过来把肉夹到她碗里。
“见面分一半,秀姐儿别生我气。”
……
隔天。
葛秀早早就起来,洗漱完就找出家里装粮食的麻袋叠好拿着。
“娘,我去排队啦。”
葛秀匆匆出门,扫一眼隔壁,院门还紧紧关着。
她没等顾小狼,直奔晒场,想要早点去占个前排的位置。
天色灰蒙蒙的,路上人还不多。
葛秀走到一半,在拐弯的巷子里,看到等在路口的李立成,像是脚步惊动了他,抬头看过来,立马露出笑容,如同东边朝阳,不禁让她心头一颤。
“秀,我猜你肯定是第一批去排队,还没吃饭吧,我早上煮了栗子,你垫垫肚子。”
半旧的铝制饭盒,打开盖里面是剥好的板栗,颗颗完整,粒粒圆润。
板栗香带着一丝丝甜味。
“放糖了?”
“嗯,你尝尝甜不甜。”
葛秀抬眸,少年眼神真挚。
她莫名地想,顾小狼还真是乌鸦嘴。
她好像真有点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