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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卷 ...

  •   秋风起,蟹脚痒,又一年秋,京城达官贵人们养了一年的秋菊亦开始争奇斗艳。

      今日不是李家发来请帖邀请赏花,就是明日陈家宴请品蟹,官夫人们忙得那是一个叫脚不沾地。

      整个京城都在热闹中,唯独战功赫赫的江国公一家安静无比,长辈们既不设宴,也不出门赴宴,而被严令禁足出府的小辈们只能呆在家里,暗自羡慕能出门放风的姑娘公子们。

      “都怪那暴发户!什么时候生事不成,非得挑大家都热闹请宴的时候生事!她摔着了,她养她的伤,凭什么连累我们一起不能出门去!”

      “祖母就是偏心她,我们又能如何?!”

      江家用作小辈们读书习字的求知斋内,传出姑娘们愤愤不平的说话声。

      都在讨伐某一人的声音中,忽然响起怯弱的一句:“这事也不能全赖在若锦表妹的身上,那天要是我们有人去拦一下,劝一下……或许若锦表妹就不会因为和二姐姐争执,从假山上滚下去。”

      “三妹妹!你是姓江还是姓宋啊!你替那暴发户说话!”被指出过错的江二姑娘拍案而起,一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江三姑娘本就是姐妹中最为胆小的一个,更别提对上家里最霸道不讲道理的姐姐,吓得脖子一缩,脸都白了。

      宋若锦身为被议论的主人公,刚迈过求知斋的门槛就听到江家姐妹内讧起来,她提起裙摆,脚下步子生了风一般,眨眼就来到学堂的门口嗤笑道。

      “——有的人是姓江,却总干叫列祖列宗知道了要生气的事,倒不如不姓江呢!”

      她一袭红裙被秋风吹得猎猎飘扬,站在门口扫视堂中众人。明艳的眉眼在她来势汹汹下是一般姑娘没有的英气,便是那天生笑唇上扬的弧度都显得薄凉起来,整个人就如同身上艳红的衣衫般,化作一团叫人不敢逼视的烈焰。

      堂中顿时安静得针落可闻,皆被她的忽然出现吓一跳,当然心虚也是有的。

      被讥讽行事没有江家人风骨的江二姑娘怔愣片刻,终于从宋若锦的气势压制下回过神,当即涨红脸要还嘴骂回去。

      宋若锦哪能给她机会,双手一叉腰,下巴高高抬着大声质问:“我说错了吗?要不然我们找外祖母评理去?看看究竟是谁故意生事,伸了老鼠爪子推人却又敢做不敢当!”

      “宋若锦!你说谁是老鼠爪子!”江二姑娘反驳的话顿时忘到了脑后,气得好看的一张都要变形了。

      更何况,就真如宋若锦说的那样,是江二姑娘激动之下伸手推了宋若锦一把,才叫人滚下假山摔着后脑勺,就此昏睡两天才醒来。

      在江老夫人逼问下,江二姑娘终于哭着坦白,便有了江老夫人严厉惩罚江家小姐妹一事,江二姑娘更是跪了两日祠堂。为此江二姑娘敢还嘴骂回去,也万万不敢去自家祖母跟前讨‘公道’。

      宋若锦对丝毫没有攻击力的二表姐又是不屑嗤笑,在江家姐妹们不安的表情中来到自己座位,大大方方坐下。

      她不曾想到,自己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后居然回到了三年前。

      三年前的江二就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是现在当了两年太子妃重生回来的她!

      江二在她眼里跟秋后的蚂蚱没什么区别,她堂堂太子妃,到最后都只能被逼得跳城墙以死求解脱,更别提被那人视为帮凶要报血仇的江家。

      而三年后的惨剧要从如今皇帝用不正当手段夺位说起,简要一些就是当今皇帝弄死了原本该继承皇位的兄长,皇长孙也惨遭毒手。结果皇位坐了十余年,自己儿子们也开始争权夺位的时候,被假死回来报复的皇长孙一锅端了!

      所谓善恶有头终有报,皇帝一家子死有余辜,唯独可怜了她和江家,被祸害得一块丢掉性命。

      想起来皇帝这一家子,她就有许多怨念,不过转念一想,她那趁乱抛下自己却偷偷要带侧妃逃走的太子夫君,被她关在屋里一把火烧成了灰,她心里又痛快不少。

      她为太子谋划许多,成亲不过两年就成了遭他厌弃的糟糠之妻,若没有那素未谋面的皇长孙杀了个回马枪,她也会变成可怜的弃妇。

      但这不代表她感激那皇长孙,不是皇长孙的人扬言要活捉她,想到往后的日子可能是在囚禁中过得生不如死,她哪里会跳城墙落了个红颜薄命的下场!

      她虽不是江家人,高处跳下死状亦可怖,有损她大美人的形象,可她自小就在江家长大,怎么能辱没江家人的骨气!

      她宁可粉身碎骨也不苟活,绝不会像二表姐一样,风雨欲来前居然联合夫家和陆家割席,所以她是真看不惯那敢做不敢当的二表姐!

      江二姑娘被她的目中无人气得跺脚,可气归气,实在没胆量再生事了,跪了两日的膝盖还隐隐作疼呢。

      宋若锦耳根清净了,望着眼前的黄花梨木书桌,上头还有她上课无聊时偷偷用指甲掐的一个一个印子。

      怀念之情刚从心尖涌起,她又想起什么,忙拿出自己书袋子,找到今日要上课的书本翻开,一眼便看到自己上一堂课在书页上画的乌龟。乌龟还被她画上一对剑眉,下方豆粒一样的两只眼,看起来严肃又滑稽。

      她没忍住噗呲笑出声,脑海里浮现和这乌龟神似的那张脸,更是乐得止不住摇头晃脑。

      当年的她真是刁蛮又幼稚啊,但活得是真恣意自在,后来的她以商户之女嫁入东宫,可谓是女子中的传奇人物。可谁能想到,她在吃人的紫禁城内,连迈个步子都得先想想要先伸左脚还是右脚,步步算计,步步惊心,再也不曾肆意表露过真正的情绪。

      所谓的万人之上……也不过如此啊,如今重来一世,她得好好考虑该如何选择,才能让江家和自己避开灭族惨剧。

      正是想得入神,她绣花鞋忽然被什么砸了一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一个石子从窗户外丢进来,正好砸中了她绣鞋垂落的珍珠,小小的珠串受惊般发出细微声响。

      她下意识就是往窗口看去,果然瞧见熟悉的一张脸庞。少年剑眉星目,常年在太阳下训练晒成小麦色的一张脸庞笼罩在窗扇的阴影下,朝她笑得无比灿烂。

      少年瞧见她看过来,笑容不减,眼里的光比方才更甚,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地上。

      宋若锦杏眸微垂,发现脚边有一张字条,尘封已久的记忆便浮现在脑海,不用看条子她已经知道少年写的是什么。

      她弯腰伸手去够起纸条,正欲拆开,头顶响起轻轻一声咳嗽,修长的一根手指在她桌案上轻轻点了两下。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课堂里安静得出奇,一股寒意就从她尾椎骨炸开,直直窜到头顶,对那个人恐惧的本能叫她连肢体都变得僵硬发木。

      ——江澜青,和她一样家中出事后就长年寄人篱下,也是她在江家的先生,被她曾经嫌弃的表叔父!

      在她嫁入东宫前,他曾以长辈的身份沉声劝她三思,当时她意气风发,睨着他倨傲地回了句:一表三千里,你不过就沾了个江姓,还真敢以长辈自居来劝诫我?

      江澜青当时看她的眼神,至今还深深刻在她脑海里。

      他拿本就冷淡的目光轻轻扫过她脸庞,在她的讥讽中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她就是路边探出来的一根枝桠,又或者是不小心从他眼前飘落的一片叶子,微末得连多看一眼都是亵渎了他。

      直到她爬上城墙那一日,她才明白他当日淡漠至极的目光代表着什么。

      她在城墙上看见了他举着长剑,攻入皇城的厮杀声震天,阵亡的守城将士血水浸透了厚重的石板地,暗红的血色透着绝望的挣扎和枯朽不堪的无力。而江澜青就冲杀在最前面,随手一挥就带走守城军的一条性命,当时他脸上的表情,就如同劝诫她无果后一模一样。

      原来,他当时已经把她当成一具尸体了。

      江家覆灭,唯独他江澜青活着,他手里长年握着的笔杆子换成了利剑,或许还染满了她亲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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