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7 ...
-
弗恩村还是老样子，正午的骄阳下牧童赶着鸡鸭在村里乱跑，刚做完农活的佃户咂摸着烟斗盘腿坐在被磨得光滑的老树根上，打量每一个外村人。
全村仅有的旅社里多了一个年轻男人为店主夫妇打工，而他们做招待的女儿现在成了丰盈如棉花糖一样的妇人，抱着婴儿穿梭在没几个客人的店面桌椅间，一边用有节奏的拍打哄孩子入睡，一边在嘴里轻哼最近乡间盛行的歌谣。
“睡吧，睡吧，月亮会照看你，朝她吹口气，星星笑嘻嘻……”
早幸三人进店后随意挑了处窗边的座位，摘下兜帽后头凑在一起悄声聊天：
“萝丝居然已经做妈妈了……”
“我好饿，这家店没有第二个服务员吗？”
“但是吵醒孩子怎么办……”
在这个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他们的声音还是太明目张胆了一点。萝丝两条眉毛倒竖，把孩子塞给刚从厨房出来的丈夫后双手叉腰走到新来的客人面前：“要点什——早幸？”
“嗨，萝丝。”早幸笑着打招呼，“太好了，你还记得我。”
萝丝的嘴里像被塞了一个透明的萝卜，她激动地一把抱住早幸，不断摇晃：“你还活着！我以为你被歹人拐走了呢，教堂的老神甫也死了很久了——咦，你们二位是……？”
她很快又认出了霍兹和克尔泽，没办法，弗恩村这种小地方陌生人很少，而这几位又格外突出，很容易就给她留下了多年也没淡去的深刻印象。
“这里面有很复杂的内情。”早幸暧昧地笑了笑，“可以先来点吃的吗？我们赶了很远的路。”
“包在我身上。”萝丝拍拍胸脯，高声叫着冲入厨房，“爸爸，把那扇羊肉取下来——”
这顿过于丰盛的下午茶以一个很长的故事作为饭后点心，萝丝听着听着就两眼发直，脑子也跟不上进度：“哦……哦哦……”
早幸把她的小女儿抱在膝上逗弄，取了一枚铃兰造型的珍珠胸针给小朋友做见面礼：“教堂的孩子们还好吗？”
“你是说维克多他们？”萝丝捻起一块炸蘑菇干放进嘴里，边嚼边说，“老神甫出事没多久海琼镇的教会就派人来把他们都接走了。维克多和一个铁匠学了手艺，上个月还来村里给我们修东西呢，柯莉她们我就不知道了……”
又问了几句萝丝的近况约定晚上再聊后，早幸打算去废弃的教堂看看。
那里是她在这个世界真正的起点，她决定活下去的契机。
希尔伯和霍兹挤眉弄眼了一阵，起身跟上了她：“我也一起去。”
早幸未置可否，她们隐瞒了身份和行踪来到此处，应该没有歹人跟着。而且赫林戈在女王治下变得安全了许多，其实在这个宁静的小村子里应该没什么危险。
但小心一点也好。
霍兹留在桌边，又叫了一杯啤酒。萝丝心里还塞着很多问题，但不太好意思单独和这个男人说话，她的丈夫又太过寡言，现在还缩在角落里削土豆。
最终，她忍不住对霍兹多嘴了一句：“你不去吗？”
虽然他说不会让着希尔伯，但这种时候……“夫人，我是个很有眼色的人。”霍兹笑道，塞了一枚金币到婴儿的小手中，“抱歉，身上没有别的东西，拿去给小千金买点玩具吧。”
萝丝惊讶地睁大双眼，却没拒绝，握住女儿包着金币的小爪子：“哎呀，您……谢谢，神一定会保佑您心想事成的。”
*
教堂外墙爬满了深红色的地锦，彩窗全破了，砖石也被抠走了不少。失去居民的建筑变得破败而摇摇欲坠，那个变态神甫喜爱的花卉没能赢过野草，一丛一丛肆意鲜活的玫红色野蔷薇占据了沃土，开得炽热，溢出爬满青苔有些腐朽的木栅栏。
希尔伯摘下一朵，递给早幸。
早幸没接。
“我时常感到后悔，”希尔伯把这朵扎破了他手指的玫瑰扔到一边，“秋狩时没负气离开就好了。那样我或许能帮到梅提欧，也能帮到你。”
“都不过是命运罢了。”早幸自己掐了一朵，在指尖把玩，“魔女岛的来信，你还不回复吗？”
前几日渡鸦送来一卷施加了封印的羊皮卷，那是魔女岛主的邀请，希望希尔伯能加入她们今年的降灵节。
“沙拉曼只是眼馋我入手的魔王碎片罢了。”希尔伯撇撇嘴，“但魔女岛的确很有意思……早幸，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愿意和我去魔女岛吗？”
早幸当即摇头：“抱歉，我在这里有自己的事要做。”
“作为安息圣女？”
“作为林早幸。”
“……”希尔伯有些泄气，“我错过了许多。”
“那是因为你作为希尔伯也有要做的事啊。”早幸笑着拍拍他的后背，“希尔伯，我觉得你其实挺适合当老师的。”
“我才不要把时间花在蠢货身上。”
“那真是抱歉了。”早幸轻轻一笑，“但对于我来说，你是我在这里得到的第一个老师。”
“……你又不是蠢货。”希尔伯顺势弯下腰，用力抱住眼前的人，“与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都很有意义。”
“我的荣幸，”早幸回抱住他，用手梳理他丝缎似的黑亮长发，“你是我不可取代的朋友。约定还作数，等我死了，把我的尸体拿去研究吧。”
“……你可真够狠的。”
辰星大法师倒退着踩进荒芜的南瓜地里，从影子中抽出一根近两米长的漆黑法杖。他的脚下亮起传送阵的银白光芒，发丝随风飘动：“早幸，你不会选择我，对吗？”
“我想不是这样的……”早幸眼神怅然，“但我的确没有选择你。希尔伯，你的眼光太差啦。”
“你的品味也不怎么样。”希尔伯冷哼一声，消失在法阵中。
队伍从三人变成两人，抵达河边后，从此开始的路线对于早幸来说全然陌生。
她落水的白河支流中恐鱼成了珍稀鱼类，有贵族重金悬赏想要尝尝这种鱼的味道，引得不少猎人在这里日夜蹲守。
“有段时间这里泛滥过这种的鱼，我吃过！哎呀，太可惜了，要是那时风干一些留到现在能赚不少呢……”
听着钓鱼人的抱怨，有些失笑的早幸和霍兹对视一眼，策马继续赶路，前往下一站海琼镇。
这座小镇隐居着一位布卢梅塔的生命大法师，她是曾经的草药魔女，伊莉丝·艾泽过去的导师。不知这个老人从哪儿听到了消息，在早幸两人抵达镇上时已抱着巨大的花束等在城墙下，将这份新鲜馥郁的礼物塞入早幸怀中。
“每一棵树都愿与我倾吐秘密。”白发苍苍的魔女抚摸着脸庞轻笑，“初次见面，小伊莉丝的徒弟。”
因为她的存在，海琼镇的居民学会了培育各色奇异的花草，这个小镇就是一座巨大的花园，连墙缝里都挤满了蓍草的花苞。维克多如萝丝所说成了镇上铁匠的学徒；佩拉则在一家裁缝店做工，攒钱等着买下一家自己的店；柯莉留在了教堂里，成了一名修女。
她们的人生早已走上了正轨。早幸感到欣慰又落寞，没有什么她可以做的。留下通信地址后，她与她们依依不舍地告别便准备再次上路。
在海琼镇的最后一晚，旅社主人推荐早幸和霍兹去镇外的湖边夜游。
有一些花只在夜晚绽放，夏夜里萤火虫的莹莹幽光漂浮其间，足以照亮这些羞赧的月下美人。早幸和霍兹各提了一瓶冰镇啤酒，点燃几支驱虫的熏香，坐在湖边欣赏这一幕不可多得的景色。
如此良辰美景，霍兹觉得是时候了。
“早幸，”他的语气维持着平日的轻松，“我去魔境前就想好了，如果能顺利回来我有件事要做。”
“……Flag。”
“什么？”
“不，没什么。”早幸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之前被梅提欧那混蛋给直接说出来了……但我其实没有亲自正式向你传达过，”霍兹轻轻吸了一口气，险些被熏香呛到，“我喜欢你。”
阴云遮去月光，也遮去了身边人的神色。霍兹挥手驱散萦绕在眼前的熏香烟雾，继续道：“你拒绝我也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来往，我依旧会把你当朋友。但我还是想问一次，只问这一次，之后就不会再骚扰你了，你愿意接受我吗？”
“……霍兹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呢？”
“因为你很麻烦。”让人放心不下。
“……你会遇到不麻烦的人的，”早幸一下躺倒在草地上，用绿格子披肩盖住眼，“你并不需要我，而且你身边有很多更合适的对象。”
“挑结婚对象又不是挑趁手的武器，”霍兹强行扯开这条碍事的织物，不放过她最细微的表情，“我没有什么需要他人来填补的缺憾，我只是想与你共享我的人生，也拥有你的那一部分。”
“……”
月色下早幸抿紧了唇，目光在没有他的地方散步，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似的脸上一片空白，若不是他将她禁锢在身下，他会觉得她在发呆。
“你拒绝我也不会让我多受伤，我当然还有更合适的对象。”霍兹单手撑在早幸身侧，遮住她的月光，认真畅想未来，“妈妈屋里攒了一堆淑女的肖像画，我可以找一个看上去最善良的女孩，只要时间够长，我会从尊敬她变为爱上她，并与她孕育一个聪明或不聪明的孩子，抱到你们这群都不准备结婚的人面前炫耀……”
早幸勉强笑道：“这不听上去挺好。”
“但我得食言了，我会绝对忠于自己的妻子，不让她对我们的婚姻抱有半分担忧。圣女阁下，以后私下里我不能与您来往了，我们应该保持一定界线。”
“……”
早幸是个对他人敏感却总是回避自己想法的家伙，他得再逼一把：
“唉，也是，您身边有那么多优秀的超凡者，肯定不在意我这样的小人物。但我想您会愿意与我的妻子来往的，如果我或她老是说些关于对方的无聊傻话，请别嘲笑我们，我妈妈就是那样，根本意识不到和我父亲腻歪时看上去有多傻……”
“我不要。”
“不要什么？”
“我不要你身边有别的女人。”
“为什么？”
“……总之我不要。”
早幸葡萄似的眼睛泡在两汪薄薄的水中，总算看向了他。霍兹弯下手肘，逼得更近：“那你想怎样呢？”
早幸抱住了他的脖子，带着渴求贴了上去。
她的吻像沙漠里的旅人，霍兹竭力不让自己成了掠夺的那一方，却还是带走了她的所有水分。狂澜将歇，彼此靠喘息重拾氧气时霍兹贴在她耳边轻声开口：“对，就是这样，让我属于你就好。”
“这样真的好吗？”早幸依旧抱着对自己的怀疑，手却紧紧缠着他，不想放开。
“我觉得特别好。”霍兹含住近在咫尺的耳珠，“所以早幸小姐，你可以嫁给我吗？”
作者有话说
第224章 7
